韩含把电话打到市工业局,他有个亲戚在那里当科长,姓甘。
“甘科长。”韩含喊得很是别扭。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平时亲戚对他都有点敬而远之。他编了个理由,说自己的同学在司北电厂当技术员,听说公司要破产了?!他装作无心地问。
甘科长犹豫片刻,“还没定的事情,怎么这会儿就传开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瞒得住,我那同学想打听一下下一步会怎么,他也好提前做准备。”韩含知道甘科长未必会相信他的这个理由,可是有时候人就是需要理由。
“也没那么容易,虽然安氏占百分之七十三的股权,可还有二十多是国家资产。”甘科长倒是上道,言无不尽,“国家不让它破产,它就破不了。“
“那就是说国家要收回喽,要是这样不是更好,成国家职工了。”韩含拔高声腔。
“哼,国家哪有钱,本来让民营资本投资电厂这种配套设施就是打破国家大一统,再回收不就走回头路么。”他气哼哼地,潜台词估计是,想得倒美。
“那,那怎么办?”韩含做出焦虑的语气,“我那同学是外地人,难道还要卷铺盖滚蛋。”
“办法嘛,自然有,正在想,中国至少不会让职工吃不上饭吧。”
“那我那同学是走呀,还是别走呀。”韩含干脆一捅到底。
“还是…还是…别走。”他迟疑着,“对了,”他喊到,“你能不能为小沫弄一个保安证。”
“这个不难弄呀。”韩含心一 提。
“就是那种……哎……”韩科长吞吞吐吐。
“一级保安证,进一级安防单位的安全证?!”韩含妙懂,“想进司北?”
“你是警察,我也不瞒你,对,是想进司北,小沫你也知道,高不成你不就,新找的单位没干三个月又回家了。”
“可上次汪姨不是说,不是国企咱不进么。”国家不收,能让这家人这么上心的,除了外资再没其它可能。
“现在 …现在也顾不得了,只要不错就行。”他吞吞吐吐。
“司北不错,怎么个不错法呢。”韩含急着插了一句。“不是,”他稳住气息,“您也说了,国家是小股东,还是民企,说到底就是个民营企业,汪姨回头不跟您闹呀。不会是外企吧?!“他仿佛囫囵灌顶。
刚搁下电话,刘向前的电话就顶了进来。
“外资收购司北。”韩含忙着报信。这是意外之得,虽然只是千头万绪里的一个线头,他却觉得不再像追踪402号那样,看着明明白白,却没有任何抓头。可外资收购司北不正是安浩然所求么?!他又恍惚起来。“安度这不是忙活半天还是替安浩然做了嫁衣了么?”
“原因我不知道,但最起码这事他占据着主动权。”刘向前说。
“是哪家外资收购的司北?”韩含迟疑间还是问出了口。每件事的结果都似乎不是最终答案,让人忍不住想探究。
“名子一大串记不住,但老外的名字好记,叫斯通。”刘向前的声音飘着,也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底气不足,“还有个好消息,斯通的新女友叫葛琳,安明的前女友。”
“就是网上说的那个?!”韩含惊讶不已,网上的八卦也并非全部空穴来风,“要是这样,安度这次出手的目的就在这次资产收购里。”他头一次如此笃定。
“好。”这是刘向前对韩含得出的结论最大的肯定。
“收购协议能搞到么,也许就在字里行间里。”韩含有些冲动。
“还没有拿到,但重要细节局长给要到了。你到我这里来。”刘向前说。
韩含匆忙放下手头的事,冲进刘向前的办公室,刘向前身兼数职,桌上烟灰缸里几只烟头还冒着烟,他疲倦地半躺在沙发上,仿佛是插空和韩含说上一句半句。
“你看看。”他递上一张纸,“我闭会儿眼。”声音破碎而无力。
“几天没睡了?”韩含轻声问。
“三天。”刘向前含糊间已经迷糊着了。
纸上只有关键信息,一为安氏手中73%的股权以1000万元转让给斯通所在的玛蒂尔达(中国)资产公司,并将红山院地块以挂牌价卖给斯通作为补偿。
一个拥有2000多人的大型电厂仅卖了1000万元,既让他吃惊,又觉得在合理范围之内。据网上说,司北原本就是一个烂摊子,钱昆的失察渎职之罪也是因为这个,按他的供诉,电厂设备是国外五十年代淘汰的设备,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早已资不抵债。如果单是司北电厂恐怕只有破产的下场,现在的结果是政府来买下了这一单,为了那些职工?还是另有所图?他并没有在这简简单单的两行字里看见安度的身影。
但是他的目的肯定就在其中,否则他做出那样张扬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呢。
韩含回头看看睡熟的刘向前,悄悄离开,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给同学卫斯敏打电话。
“想让你帮我看个东西。”他干脆直截了当。
“你发过来吧。”他倒痛快。
“不太好,”韩含迟疑道,“小道消息,只能当面说,过后我就不承认。”
“警方出来的小道消息那可不是一般的消息,说吧,在哪儿见?”他语气果带出了几分认真。
“再问一下,你知道斯通这个外国人么?”
“知道,在中国资本市场也算有一号,抓项目稳准狠,且行事诡谲,招数锋利。”
“看你说的,一个玩钱的人还能用诡谲来形容,你太高抬…他了吧。”韩含原本想说,你太高抬你们这些跟钱打交道的人了。
“你忘了商场如战场!”卫斯敏似乎看到韩含的不屑,漫不经心地说,“去年他把三森集团的老板吕三森玩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地让出25%的股权,吕三森你知道吧,那可是有名的聪明人。”
“行,今天我跟你的事就与他有关,到时候你给我分析一下他到底诡谲在哪里。”韩含还是接受不了这个词和一个满身铜臭的人联系在一起,“你既然知道斯通,就应该知道葛琳吧。”
“葛琳?噢,知道。你要找她,那好,咱们就约在池壁酒吧见吧,她常去那个地儿。”卫斯敏痛痛快快地。
“行,到时候见吧。”韩含也不再犹豫。
韩含不去酒吧,池壁酒吧更是听都没听说过,找过去颇费了些时间。
卫斯敏从角落里探出头向他招招手,眼神往右边示意了一下。
韩含佯装找人,扫过右角,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外国男人头抵着头,笑语妍妍,分外亲密。他突然意识到那就是斯通和葛琳。
“早到了。”韩含很自然地压低声音,“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名儿也有点意思,很浪漫。”
“你要知道内情只怕会觉得这名起得太没情调了。”卫斯敏先笑起来,“这里以前是栾明市体育馆,我们脚下的这个位置正是游泳池,”他敲敲身后贴着五彩瓷砖的墙壁,“这就是游泳池池壁。”他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可见什么事也经不起推敲。”笑够了,灌了口酒,才说,“说吧,什么内部消息要与我分享。”
韩含拿出那张纸,“这是司北电厂的转让协议,我看不出什么,你从专业的角度给我分析分析。”
卫斯敏只瞄了一眼就把纸甩在桌上,“如果单看司北电厂,它已经资不抵债,斯通不仅接收了司北的所有债务所有员工,还额外给司北1000万元,这个明亏斯通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吃,他必定有所图,再看这红山院地块,它是越秀区域的核心地段,洛河一直盯着它,视它为囊中之物,早就在他的规划蓝图里,如果它易了主,就直接影响洛河的整个越秀区域的建设规划。”
“他的目的是拿这块地?!”韩含恍然大悟。
“要不我说他眼光稳准狠呢,这块地就像越秀区域的一个龙眼。”
韩含皱着眉头,难道安度仅仅因为红光而迁怒于洛河,绕这么大个圈,在这里摆弄摆弄他?!感觉还是不是。
“还有么?”他很不甘心。
“还有就是这1000万,”卫斯敏皱皱眉头,“零元收购已是解决了安氏的一个大包袱,不知为什么还会出1000万,没有意义呀,狗尾续貂。圈子里的人都分析可能是安度补偿给安氏的,可这点补偿并没什么用,如果真心疼安浩然,安度就该出手帮他融资,盘活电厂资产,最少能卖5000万元,所以到底怎么一回事,还真不好说。”
“真和安度有关系?!”韩含心里一跳,“快说说。”
卫斯敏瞥他一眼,“这里面的弯弯绕多了,外行人自然看不出 ,可骗不过我们。说白了,把红山院地块从洛河手里拿走看上去是一件小事,事实上关系着政府内部的权力划分,能够说动这件事的,怕只有安度。”
韩含点头,不敢深问。
“你认识那女人么?”他瞟了一眼右角,“真是安明的前女友?“
“那还有假,说起来她家也算有钱人,上中学就去美国读书,一般人家怎么可能做得到,不知为什么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卫斯敏摇摇头,“不就是一个负心的男人么,就这么把自己豁出去!”
“你说这话,我正好问问,那个况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度那种人怎么可能被女人抛弃?!”韩含忍不住问。网上八卦不少,大多都站在安度这边,斥责况晴的薄情寡义安明德行败坏,也有人隐晦地指出安度过于冷情伤了佳人的心,而安民是拯救天使的神等等。
“男女的事是最说不清的,”卫斯敏笑嘻嘻得,“你没听说,彼之仙丹我之毒药么,警察对这个也感兴趣?!”
韩含不理会他的打趣,“他们可是有十年……、”
“十年算什么?!”卫斯敏打断他,“钱的世界里感情真找不到存在的地方。”
韩含嗫嚅着,却不知说什么好。
“我看的多了,”他仰脖倒下一口酒,“有多少女孩抛弃初恋奔向有钱人的怀抱,”他斜睨着讪笑一声,“所以葛琳和况晴反倒让人耳目一新。”
“什么意思?”韩含不解。
“葛琳为了报复安明投向斯通,况晴为了爱情离开安度。”
“为了爱情?!你肯定?”韩含不信,他没有恋爱过,但他相信况晴和安明之间的那种感觉和爱情无关。
“哈,”卫斯敏怪叫一声,“还说没有女朋友?!对爱情都可以下定论了。”然后哎了一声,“告诉你,那个圈子盯着安度的女人可不少,她们对安度的了解关注不亚于他自己,什么时候看见安度和况晴一起吃饭啦一起参加聚会啦,说话时的表情啦,无一不知;对他的评价也很高,多金就不用说了,什么长情专注缱绻温柔,按她们的话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对于况晴的离开她们除了骂她有眼无珠外,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最后只得承认况晴和安明是王巴看绿豆对上眼了,都替安度不值。他们说的也没错,安度的个人资产远远超过安明,虽然他是安氏三公子,安浩然和他老婆也挺向着老三,可是安氏最后有多少分到他手上还真难说。”
“长情专注缱绻温柔?!”韩含像没听见他的调侃,反复念叨这两个词“长情,我看不出什么不对,但缱绻温柔,他不是这样的人呀!”他与安度面对面见过两次,远距离他观察过他多次,他从来没觉得缱绻温柔这样的词能够用在安度身上。要么他的缱绻温柔只给况晴,要么,这些传闻就只是传闻。
“这话你还真不能不信,我就见过一次,”卫斯敏说,“去年六七月,乾坤江股份上市宣讲,安度和况晴一同出席,中间休息时,两人在贵宾角喝茶,恰好让我听到了两人的私房话,好象况晴不太高兴,安度宽慰她,缱绻温柔这个词用在那里再恰当不过。”
“可他真不是这样的人。”韩含还是挣扎。他想起上午安度搂着尤然的腰时,虽然很亲切,却绝对与缱绻温柔无关。“况晴……”他说不好自己错乱的感觉,只觉得这个词与她不配。“你了解她?”他挥挥手,仿佛想把纷乱的感觉都赶走。
“不了解,也都是网上的八卦。怎么了?我看你们对安度非常关注,是不是那两只股票内幕消息被盗有苗头了?”卫斯敏问,“不妨透露一下,要知道我们那个圈子提前一分钟拿到有价值的消息,就能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