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含走进一中心高档病房会客区时,安度尤然安心安明三兄弟加妯娌六人都等在外面。
他先找人问了一下肖黎的病情,说是心脏病突发,刚过危险期,还没出监护病房。
这病看样子不是假的。
三兄弟与各自的妻子女友分开坐着,既不亲密也不疏远。
韩含笑着走过去,象征性地把证件从上衣口袋里提了一下,说想和尤然说两句话。
洗了澡化了淡妆的尤然犹如一只早春的花突然绽放出了花香,不像在越秀山上一身冷峻口吐玄妙箴言略带神秘感的女人,她的美有了一股生机勃勃生机无限的真实感。她穿着齐膝的灰色短裙,裙角绣着一丛缠枝兰花,一件同系列风衣披在肩上,庄重大气,很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与尤然并排而坐的安度眼神闪烁着,却不置可否。尤然未语先笑,“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来栾明不久,好像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警察除了抓违法乱纪的人,还有责任保护守法公民。”韩含的目光刻意在安度的脸上多留了几秒。
“行。”尤然笑起来,刚走两步,又回头看看病房的门,对安度说。“那我去一下,一会儿…”
“等你。”安度若有所指。
尤然带着韩含走出高档病房等候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真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尤然回过头又笑起来。
“没有人对警察会是这种态度。”韩含故作不知她的潜在嘲讽,换了个话题。“总觉得你有什么企图。”
“当警察可不能拿总觉得如何如何来说话,难免让人轻视。”她顿了顿,斜斜地望着他,“你应该明白,真正的罪犯会不顾一切地躲着警察走,只有无辜的人才会往警察身边凑合。”
韩含心头一颤,想好的话竟说不出话来。“警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提议。”他磕磕巴巴地,下面的问题他有些犹豫,十有八九她会毫不遮掩地承认下来,颇有些硬着头皮往前冲的感觉。
“听说你见过赫基?!”韩含把问题换了问话法。他不敢像平时盯着疑犯那样盯着尤然,以期看出点什么异样不安来,他深知,不管尤然是装的还是原本就是如此,她的脸上最有可能出现的表情就是‘多此一问’。
“认识,昨天还见过面,他有什么问题么。”她果然落落大方,还带着挑衅。
“你把402装有监控装置的事透露给他,目的是什么?”
“这话说的有点过了,我也只是看到了提了个醒,哪有什么目的。”她还是那样落落大方,还皱皱眉头,有些不快。
韩含喉咙一窒。
“好了,”她大度地摆摆手,似乎宽慰他的冒犯,“问些我能回答的吧,我的态度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所以我能说的我也绝不隐瞒,像目的这样的话就别问我了,我有目的,肯定有,但那是我的事。”她说得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但如此犀利大胆的话又让韩含觉得里面表演的成分多一些。
她如果想依靠警察,绝不会是这种态度。不依靠不防犯,她把警察拉到身边想表达什么?!韩含不由地凝神看向尤然。
“你找赫基难道想买红光的基金?!”韩含摸到了点和尤然对话的规律,说事实可以,却不能问连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结果。
“也算是,我想让他帮忙牵线搭桥做个天使投资人。”
“你守着安度,怎么会去找他?!”
“这个事得靠缘分。”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韩含,就一份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劲儿,韩含心里对她的目的更拿不准。
“你是怎么看402事件的?!”韩含有些恼羞成怒,换一个话题。
“看上简单,实则不简单。”这一次她倒没有打哈哈。
“为什么不简单?”
“因为通过在红山院402日夜窥探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内幕消息,为什么他们还乐此不彼地在那里坚守了两年之久。”这一次尤然嘲笑地看着他……
韩含一怔,倏地想起503的老范说过,他也天天观察着紫峰阁,可内幕消息他还是通过402的对话得到的。
“也许安度家装了窃听监控器。”他急忙说。
“也许。”她垂下眼帘不愿多说,“还有什么要问了么?”已经开始不耐烦。
韩含脸色微红,也不怪尤然不快,他的问题都是问题, 没有几样是事实或者推导出的结果,如果她真要知道又怎会在这里耍花腔。她想借力,想借警方的力。
“你是说拿到安度的内幕消息另有其人,但消息与红光共享了。”
尤然没说话。
“ 我知道你搭警察的意图,可你别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小心被别人利用了。”
尤然抬起眼脸,有了兴趣。“这话我爱听。”
“你只想想你是怎么和安度认识的,就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尤然一愣。
“你是通过一条叫卡拉的狗和他相识的,那狗是你表姐尚可的,对你母亲挖她的墙角正大发雷霆。”韩含看看尤然的表情,“还不明白么,你是你母亲送到安度面前的,至于她打的什么主意无人知晓,尚可说你母亲不可能仅仅因为安度是个不可多得的金龟婿而出此下招。”
尤然脸色未变。
“所以别以为自己的招数无人能敌。”韩含舒出一口气,“你看你一出手就牵扯出度宁的内幕消息案,和你家杰彬的股权内讧案,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安氏有什么事。”
“度宁的消息泄密网上炒得热闹无比,我们家的股权争议在无奇也是无人不知,包括安氏的收购案也不是秘密,这有什么?!”尤然收起轻慢的神色,脸上有些恍惚。
韩含头一次在尤然面前变被动为主动, “如果这些事情没有你在中间穿引,恐怕也只是不同城市不同公司不一样的案子而忆,可是你母亲通过你把安度和杰彬串联起来,安家又用况晴把安氏和安度串联起来,而你们俩一个是他前女友,一个是他现女友。”这些东西在他脑子还只是隐隐约约的轮廓,说出来,这轮廓似乎突然清晰起来。
尤然依然没什么表情,但这淡然的表情告诉他,尤然并不否认他的这些怀疑。
韩含不敢再说下去,这与402的监控器案已相距甚远,他真怕自己又一次陷入迷途,无法返回。
“尤小姐是个聪明人,”韩含把话题拉回来,“知道利用新房东把监控器的事翻腾出来,把警察招进来,想必不是简单地只想把红光收拾了,有了红光当坐标,必然会引出安度,你心里想必都明白,虽然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些监控器的真正安装者是安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安度的两次信息泄露至少有一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今天来找你,一是提醒你别太不在意,二是提醒你山外有山,小心为妙。“
“你这话可不够客气。”尤然终于开了口,脸上神色却未变。
“我没有不客气,我只是想说,从今天开始,你我已经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虽然尤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但至少在402,在安度身上, 他已经撵上了她,这种不被人俯视的感觉真是爽快。
“尤然。”安度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还没完事么。”很不耐烦。他身材高大,个头比韩含整高大半个头,背着光,生生地把窗外的光线遮了个严实。
“问我红山院402的事情呢。”
韩含略有些诧异,尤然并不瞒着安度。
“你这是狗肚子里藏不了二两油。”安度在尤然的头上揉了一把,很是亲昵。
但韩含还是感觉到这与亲热不一样,有一种同仇敌忾的熟络,他一时摸不准自己的感觉。
“他们竟然知道你我相识的过程,连卡拉都挖了出来,厉害吧。”尤然又恢复了调侃的语气。
“噢?!”安度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韩含,“的确。”
“他说那狗是我妈送来钓你的,昨天尚可也打电话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妈落井下石挖她的墙角,明明站在你面前的应该是她而不是我。”尤然半真半假地嗔了一眼安度,“你别说你不知道!”
“这种事多了,你最好早点习惯,”安度连笑都没有一个,“只是没想到你母亲那么严谨的人也搞这种把戏,让我刮目相看。”
“我可不信她只是想求个金龟婿。”
韩含更是惊讶,他没想到安度和尤然竟然坦陈到如此地步。
“当然不是,姚总昨天递了项目过来,我看着不错,已经和他们达成了收购协议,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尤然手里有个不错的探险公司。”安度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尤然,只觉眸光一闪而过,再看还是那淡然的表情。
“我也听说了,”韩含说,“可惜报名太难,我身边的朋友竟然没有一个去成。”
“所以是个小公司嘛,说公司都勉强,顶多算个工作室,报名人多,我们只好筛选。”尤然毫不回避,“还有你,”她推了一把安度,“哪里值得你收购,连人手都没几个。”她斜着扫过来,不怀好意地轻叫,“哎哎,你可违反协议了呀。”
“正好符合我的要求,也算雪中送碳。”安度揽住她的腰,“我已经和你父亲谈好了,三千万元,正好解决你的投资款。”
“三千万?怪不得我爸这次给钱给得那么顺畅,一点磕巴也没打,我以为他良心发现了呢。”尤然皱眉,“探险队怎么运营只有我知道,怎么你连问都不问一下就出三千万。”
“还用得着问么,你那个心之旅的网页我已经看了,一叶知秋,这点本事搞项目的人都有。”
“可最关键的并不是那页网页。”尤然依然毫无回避的意思,惊得韩含不知再当机立断推一步让事情浮出水平,还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我只是要个创意,一个好的创意值三千万!具体细节项目部的人会根据项目规划重新设定,你如果先说了你的创意会限制他们的创新。到时候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亏了不用你管,赚了给你发红包。”安度竟然安慰起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玩。”尤然不快,“探险可不是玩。”
“不是玩不是玩,我记得有人说探险是一种亲近大自然的行为,对了,”他刚有些神往的眼神飘出来,却话题一转,“姚总尤总很快会来,你想想怎么接待他们。”
“还有要问的么?”安度仿佛突然想起身边的韩含。
“我,”韩含面孔微红 ,眼神挣扎了两下,“安先生,爱情和钱搅在一起会怎样?”问完他就后悔,有钱人的世界也许永远和钱脱不了干系,而且安度和尤然之间还谈不上什么爱情,即使他们真的扯上什么关系,那也是各取所需。想到这里,他更为尤然不甘,也为她不安。
安度面色冷峻却并没有什么不快,“别把钱说得那么不堪,不堪的不是钱而是人。”
“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安然主动问。
“暂时没有,”韩含挑起嘴角,递过一张名片,“需要的时候可以找我,随时欢迎。”
“那多谢了,”她把名片揣进口袋,笑里有了一分客气,“有个警察可以随时招呼,这种感觉不同凡响。”
“下一场,你们想去哪里?”两人回头往里走,安度松开手,问。
“想去美国的死亡谷,还没定,大家还在讨论,不过报名的人很多,正在筛选。”韩含感觉尤然眼角的余光飘过来。
“要是我能赶上,我也想去。”安度说了一句,就率先往前走。
尤然追上去,“有什么赶不上的,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要不,我们等你,你知道么,我们的父母为了严禁我们去更危险的地方,钱给得很有限,你要是去,就太好了,你是大佬,我们就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
安度没说话。
“你有什么地方特别想去么,正好现在地点还未定,我做主你说了算。”尤然格外雀跃。
“让我想想,想好了告诉你。”他没回头。
韩含目送他们远去,安度和尤然的关系也并非如那晚在402室所见,虽谈不上亲密,却别有一番意味,他说不上那种感觉 。适才自己冒贸然说出的那句话让他的脸烧到现在,可那股火到现在他才知道并不是羞愧而是焦虑,不过才几日,安度和尤然之间就生出了异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