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逍欢回到家,心里还为不慎遗失了有“雁过无痕”那个网友的网号而伤脑筋的时候,刚刚分别的汪寒雪又一次打来电话说:“我现在和康广亮、冷瞬在一起呢。一会儿,我们打车接你去我家吃饭,咱们再一起去接赵辉和邵佳。”
程逍欢原本从康广亮家离开的那天起,就不打算再与这些人有什么过多的来往,因为他不想把时光就这样虚度在没有目的的吃吃喝喝,或者别人的感情纠葛上,另外最大的心理障碍是隐藏在金钱背后的自尊心。
这种心理障碍不限于冷瞬,在冷瞬面前,不需要考虑面子和自尊心问题,和他来往可以不用非在形式化的酒桌上。 可话虽如此,这个时代的朋友,除了从小一块长大的,哪一个不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呢?又有哪一个不重视金钱背后的自尊心呢?
程逍欢原本不打算去,但心里却不坚决,因为另一个自己总是在劝他:你不去,你就只能活在自己的心灵中,不去面对心灵之外的世界,你就像个古代人,借着月光宝盒到了这个时代,所有的一切对于你,都是新鲜事物。例如喝咖啡,例如邵佳的内心世界,例如美女也会用俏皮话骂人,例如汪寒雪说你“闷搔”,例如康广亮这样的人可以为了女人,为了看不见的光环大把大把地花钱……
这些东西都不是你能在哪部小说中了解到的,你不亲身体会,这样的人物你也塑造不出来。”
……
赵辉的家也住平房,家里的经济条件和程逍欢家差不多。几个人到赵辉家的时候,他正在和父亲还有邻居家的夫妇玩麻将,看见几个人进屋满面春风地说:“你们随便坐,别客气,等我玩完这一把咱们就走。这把我搂了两个杠,胡上可大了……哈哈……大亮,你过来帮我看看打啥?”
程逍欢自从第一次见到赵辉就有一种和他自来熟的感觉……
他不用和你刻意客气,便觉得他拿你当老朋友,赵辉不管在何时何地,好像总有使不完的精、气、神,你总是看到他快乐的样子,不知道什么事儿能使他不高兴,什么话能伤害他的自尊心……
程逍欢心里的声音接着说:赵辉的这种心态和境界,不是冷瞬和你程逍欢能做到的,了解冷瞬的人都会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动了很多心眼儿,常常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若冷瞬模仿赵辉的快乐,别人会认为他虚情假意,因为别人明知道冷瞬的真实快乐不在于此,再说冷瞬也不会去模仿别人,他对于自己相当满意,只有对自己不满意的人,才会想到刻意去模仿哪个人……
何必要模仿哪个人呢?学习赵辉的心态和境界,不一定就非做他那种人……
“刚才岔上好了,岔上这牌早就成了……”
“我岔!哈哈……就等这张牌呢。”
“上听不要命了,别给我点上,点上这牌可大了。”
“别摸黄了,摸黄了白瞎我两个杠了。”
“大亮,你看这牌我打啥?”
赵辉打麻将的时候嘴也不闲着。
康广亮毫不犹豫地说:“六条呗!这牌还用心思吗?”
“听你的!就打六条了!爱给谁点上给谁点上吧!”赵辉把六条拍在桌上,好像下了很大决心。
“自摸!飘!单贴七条!哈哈……这把牌幸亏大亮了,要不摸黄了。拿钱,拿钱……哈哈哈哈!家家8个。”
当看见赵辉从衬布下拿出一把扑克时,康广亮笑了:“你们没玩钱的啊?”
赵辉接着说:“都是自己家的人,或者左邻右社的,赢谁啊?就是闲着没事儿在一块消遣,沟通沟通感情呗,玩钱就没意思了。哈哈哈哈……李叔、李婶,我妈买菜去了,你们晚上在这吃吧!陪我爸喝点,等我回来,咱再接着玩!”
……
迎接邵佳的时候,几个人如影随形般地跟在康广亮身后进了屋。邵佳面对康广亮时的表情和眼神,让人想象不到两天前,她还为这个男人大哭大闹伤心欲绝,她言语中的客气和适度的表情,看不出曾为在坐的哪个人心动过。
康广亮也不像这间屋子里的常客,他的话不多,眼神也不敢过多的与邵佳对视。尽管邵佳已不像程逍欢第一次见到那样,热衷于追捕康广亮的眼神,可康广亮还是习惯于逃避。
冷瞬和赵辉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着与康广亮和邵佳没什么关系的话题,显得不自在的人是汪寒雪。她进屋站在门口,不超过两分钟便对身边的程逍欢说:“咱俩先在外面等着他们吧!”
汪寒雪离开了屋子里那几个人的视线,那张刚刚还有笑容的脸,马上像变了一张脸谱似的深沉下来。
她沉着脸对身边的程逍欢说:“你知道那天我为啥不痛快吗?为啥说我想哭吗?”
“不知道。”程逍欢沉声答。
“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人。”汪寒雪认真地说。
“是康广亮吗?”程逍欢胡乱猜测。
汪寒雪点点头,证明程逍欢一猜就对。
“你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
“因为邵佳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逍欢心里在说:这只是你一个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其实是因为你没邵佳漂亮,更没邵佳自信……
程逍欢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又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自己不说,别人就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也不会伤害到别人的自尊心。
程逍欢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汪寒雪也和邵佳一样喜欢康广亮,如果她们若喜欢冷瞬或者赵辉,程逍欢都不会对她们有这种轻蔑的想法。
“你喜欢康广亮什么?” 程逍欢问。
汪寒雪那张深沉的脸谱又换成了容光焕发,她毫不掩饰地说:“我就喜欢他掏钱的动作!太潇洒了!”
程逍欢苦笑,不再做声。这是他应该想到的答案,却不是他情愿相信的结果。他情愿相信汪寒雪喜欢的是康广亮的男子汉气概,有不服输的个性,或者是坚强、霸气、上进心、安全感之类答案。尽管明知道这样的答案只能在80年代的琼瑶小说中,才能让人相信,至少情愿相信的答案,不会将他纯净的心灵,淹没于物欲的真真切切,胜过于一切抽象思维产物的时代……
……
“我家有个双人床,又大又舒服!哈哈哈哈哈……”
汪寒雪在回家的一路上,还是用看似爽朗的语言与冷瞬和赵辉开着玩笑,目的也许是想引起康广亮的插言或注意。康广亮和邵佳的注意力却似乎不在任何人的身上,他们也许此刻正追忆着共同可以追忆的故事,心里唱着那首《萍聚》……
汪寒雪的卧室的确有一张双人床,床上、梳妆台上、书架上、地上,到处都是小布熊、小猩猩、布娃娃、小布狗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玩具。客厅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和一般住楼房的中上等经济条件的家庭客厅里的布置差不多。
厨房里传出来阵阵炸鱼的香味。
“姨,我来吧!你进屋歇着吧!”康广亮到厨房夺下了汪寒雪母亲手中的铲刀和炒勺说。
汪寒雪和邵佳也随即进了厨房与康广亮一同忙碌,三个人有说有笑,却藏着三个不同的心眼。
程逍欢坐在客厅里无言地看着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一个厨房里演的这台戏,心里感慨万千……
邵佳可能比你更早就清楚汪寒雪喜欢康广亮,其实两个女孩的同学关系,以及从前建立起的感情,早就在各自明晰了这个矛盾的那天起,就名存实亡了。两个女孩还能在同一个厨房里有说有笑,只因为这个厨房里有个男人。这和感情没关系,只不过是需要,一旦不需要的时候,那张代表着友谊的脸谱马上可以撕破。
康广亮和邵佳在在厨房炒菜其间,汪寒雪接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中说:“你来呗,正好我几个朋友都在家呢!……我给你介绍一下……邵佳你不是认识吗?……那好了,恩,一会儿见!……”
汪寒雪挂断电话后,冷瞬马上问:“一会儿,还有人要来吗?”
“我以前的对象,说来坐一会儿。”汪寒雪轻描淡写地说。
冷瞬接着问:“没听你提过他啊?”
“你以为我没人要呢?我和他处了两年多了,半年前黄了。现在只是保持普通朋友关系,偶尔通一下电话。”
“黄了还能保持朋友关系吗?”冷瞬问。
“其实他对我一直很好,我们就连分手都没翻过脸。”
冷瞬问:“你们感情很好,为啥还会分手呢?”
汪寒雪答:“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可能是我觉得我们的性格不太适合吧!他是个内向人,很实在,不怎么爱说话。我们分手的那天,我就说一句‘我觉得我们不太适合,你总是有什么话闷在肚子里不说,我都不知道你整天想些什么。’他问我‘到底想说什么?’我说‘我想和你分手。’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哈哈……你说有意思吗?我现在一想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冷瞬问:“你还喜欢他吗?”
汪寒雪答:“也谈不上喜欢,他挺会照顾人的,离开了他的照顾,我还挺不习惯的。”
赵辉插嘴:“他现在忙啥呢?”
汪寒雪答:“给一家超市送货呢。”
……
敲门声过后,汪寒雪打开门,笑着招呼着:“进来,进来!”
那个人手里拎着一个用超大塑料袋装着的布娃娃,向门里走了两步,好像有什么疑虑一样停住了,目光扫视了一下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几个人,便只看汪寒雪一个人,站在门口不说话。他面孔很普通,表情却很冷峻,中等个头,穿着很普通的衣服。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汪寒雪热情地说。
“不用了,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特意给你买个布娃娃。”站在门口的人板着脸说,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哈哈……还记得我生日呢?”汪寒雪接过布娃娃说:“还挺有眼光,知道我就喜欢这种布娃娃。哈哈……现在我的卧室里又多了一个伙伴了。”
“你们谈,我先走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汪寒雪追到他身边说:“你在这吃点饭呗!大家认识一下!”
“不了,我还有事。”
程逍欢望着他出门的背影想到:如果他像康广亮那么有钱,有稳定的工作,即便他不爱说话,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汪寒雪也不会认为他们之间性格不合,反而会认为他城府深,有男人的味道,会把能想象到的赞赏别人的语言都用在他身上……
今天是汪寒雪的生日。刚刚没有在门口逗留多久的人,透露了这个谁也没猜到的信息。
尽管汪寒雪的父母在开饭的时候借故脱席,但这次生日过得很普通,普通得就像吃了普通的一顿饭,也许多年以后,不会给在座的哪个人留下深刻的回忆。不是因为几个人没有准备,而是没有人能像汪寒雪从前对象那样,对她的生日很用心。
包括康广亮也一样,表示祝福的言语平平淡淡。老同学邵佳,也看不出来把这顿饭当做汪寒雪的生日,她更多的思维是在察言观色上。唯独汪寒雪表现得很快乐的样子,她心里在给自己过生日,快乐也许源于这个宴席上有康广亮。
曲终人散的时候,汪寒雪这个生日的夜晚,还是和其它的夜晚没什么两样,陪伴她的只有卧室里那些布娃娃。空虚寂寞的人,需要找这些只有单一的表情,没有生命的东西做伴,它们似乎在集体为主人唱着一首歌:
离不开我爱的人,
我知道爱需要缘分。
放不下爱我的人,
因为了解他多么认真……
爱我的人为我痴心不悔,
我却为我爱的人,
甘心一生伤悲……
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
我却为我爱的人,
流泪狂乱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