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第二次见面,冷瞬原本期待的是苏宁能通过他写的诗,明白自己心底的炽热,却得到的只是苏宁在给他纠正诗中的逻辑。
第二次见面约见的地点是旱冰城。因为冷瞬旱冰滑得很好,他自从与程逍欢认识后,就借了个用绳子绑在鞋上的旱冰鞋,两人经常在学校的篮球场上练。
冷瞬会倒滑、会过障碍、会原地旋转360度。他认为如果在旱冰城见面,能给自己找点自信,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冠冕堂皇地牵着梦中人的手。
当天,程逍欢也应邀而去,但苏宁来到的时候,程逍欢没有主动和她认识。他想:这是冷瞬发挥的舞台,自己和冷瞬的梦中人认不认识无所谓。
可不一会儿,冷瞬离开了苏宁身边的坐位,找到程逍欢说:“苏宁想认识你。”
“你们聊你们的呗 ,认识我干什么? ”
“我说你的文笔很好,正在写小说,苏宁就对你感兴趣了。”
“你快愁死我了!你能不能抓紧机会聊点关键的,竟往我身上扯什么?”
“我也不知道聊什么呀!事情都赶到这儿了,你过去一趟吧!”
程逍欢看着向来信心十足冷瞬,竟然变成了这副窝囊样,又好气又好笑。
程逍欢原本想倒滑过去,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停身站住,但他的旱冰技术远不如冷瞬,“啪嚓”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
苏宁捧腹大笑。
程逍欢站起来,自我解嘲地说:“难怪冷瞬见你一面就跟喝了酒似的。”
苏宁还在笑。
程逍欢伸出手说:“认识一下吧!我叫程逍欢。”
“我叫苏宁。”
两只手轻轻一握,程逍欢便坐在冷瞬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听冷瞬说你正在写小说?什么题材的?”苏宁像个记者一样问。
“都是一些短篇小说,没事儿瞎写着玩的。真希望你和冷瞬之间发生点故事,作为我小说的题材。”程逍欢想尽快结束谈话,给冷瞬留点空间。
苏宁粲然一笑,不置可否地说:“我从前很喜欢看小说。”
“现在呢?”程逍欢问。
“现在生活节奏加快了,就不怎么看了。”
“生活节奏是指什么?”
“就是娱乐项目多了。”
这时候,有人碰了碰程逍欢的胳膊,他扭过头看到了冷瞬那张满是嫉妒的脸。
程逍欢板着脸,强忍住心里的笑说:“干什么?”
冷瞬拉长了脸,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要根烟!”
程逍欢佯装猜不透他的用意,揶揄地说:“你兜里不是有吗?”
“抽没了!”冷瞬没好气地说,苦大仇深地用眼神示意程逍欢:赶紧滚蛋!
程逍欢把抽了一个星期,还剩半盒的烟递到冷瞬手里说:“还有半盒你慢慢抽。”故意转过脸问苏宁:“你从前喜欢看什么小说啊?”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看过很多小说,现在都忘了,还有印象的只有《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之类的了。”
“哦……”程逍欢笑了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冷瞬,看到他大口地吸着烟,脸已经气得像个紫茄子,便笑出了声音对苏宁说:“咱们还是下次再聊吧!冷瞬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说着便滑着旱冰离开了他们。
……
那天,冷瞬玩的并不快乐。虽然牵着苏宁的手滑了一圈又一圈,但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僵硬,像哑巴了吃黄连。程逍欢也隐隐预感到冷瞬和他的梦中的女孩未必在做同一个梦……
不是因为苏宁对冷瞬无意间带出的冷漠,也并非因为看不出久别的人盼重逢后的热情,更不是因为缺少情侣间脉脉含情的氛围,而是因为苏宁的那句“生活节奏加快”和“娱乐项目多”。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所想的也许是冷瞬有些落伍。苏宁看冷瞬的诗集时候,很可能只是像看唐诗似的研究那些文字字里行间的意思,或者根本没去品味冷瞬当时握笔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和意境,甚至没有兴趣品味他这个人。
冷瞬在用他内心世界里的完美主义,去塑造他的梦和梦中的人,把苏宁定格在他所想象的完美恋人框架里。苏宁或许在拿冷瞬与那些使她觉得“生活节奏加快”的男人作比较,判断哪个人更适合她。
……
冷瞬送完苏宁回家,返回程逍欢家后,就忧心匆匆地对程逍欢说:“你说我向她表白的时机到没到?”
“你早该向她表白了!第一面就应该!女孩子如果喜欢一个男人,第一面就会喜欢!如果不喜欢,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只有喜欢了才有兴趣了解!”程逍欢不假思索的说,只为坚定冷瞬的信心。
“那我明天就向她表白!”
冷瞬一旦做出决定,从来不会改变,他一直给别人的印象是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
冷瞬做出一个决定会考虑下一个决定,他顿了顿又说:“你说我用什么方式向她表白呢?”
“那要看你身上有多少钱了,有钱就烛光晚餐;想省钱就提前在一个地方,用许多红蜡烛,摆成一个‘心’的形状,你在把她领到那个地方,把蜡烛点燃,你站‘心’字的中心,大声喊:‘苏宁,我爱你!’然后看她的表情。她如果对你笑,你就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那个‘心’字中间,和她亲嘴儿。一定要在晚上,因为晚上人少,而且经过一天的思考,精力也旺盛,让自己更有信心。”程逍欢也没经验,只有靠想象,在别人身上见证他的想法对错,就像在做永不伤害自己的实验,但在程逍欢的概念里,表白都需要点浪漫的。
……
冷瞬觉得程逍欢的第二套方案比较好,如果第二套方案顺利,再回头实施第一套方案,来个烛光晚餐更有意义。
可当晚偏偏有风,蜡烛根本点不着,他只有把买来的20根红蜡烛,捆成一大捆带到饭店。
冷瞬在饭店定了一个小单间,没等苏宁来,就提前把菜点齐。4盘菜,每盘菜之间的空隙都立着蜡烛,并蜡烛全部点燃了,关了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蜡烛烧到五分之一的时候,苏宁来了。她没有像冷瞬所预想的那样喜出望外,只是一进门说了一句:“停电了?”
一句出乎意料的话,把冷瞬问没电了。当苏宁在冷瞬对面坐好的时候,冷瞬已流了满头的汗。
冷瞬还记得当晚对苏宁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做我的女朋友吧!”
苏宁好像早有准备,冷瞬的话音刚落,她就说:“对不起,我心里早已有人了。”
这句话设若当头一棒,把冷瞬砸成了一尊石雕。冷瞬眼前模糊了,看不清苏宁的脸,只有那星星点点的蜡烛在眼前晃动,最后也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火光。那句“做我的女朋友吧!”也成了冷瞬当晚与苏宁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瞬的耳朵里好像传来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这是你的诗集,还给你。”
苏宁也许是面对这尊石雕实在没有食欲,以至于起身离开的时候,忘记注意对面的人,瞳孔是否跟随她身体的移动而动一下。
冷瞬傻了……
傻了,跟醉了的人明显的差异在眼神上:一种是放光,一种是呆滞。
……
冷瞬来到程逍欢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冷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拎着诗集的那只手,似乎没有足够的力气握紧他的梦。
冷瞬幽灵般地从程逍欢眼前经过,坐在卧室的床上,眼神依旧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程逍欢正摆弄着用一下午时间,做的鸭子形状的提线木偶。
“你看看我做的鸭子,还会走路呢,哈哈……你看多好玩……”
程逍欢没问结果,结果就在冷瞬脸上,他实在不想在往冷瞬的伤口上撒盐。
冷瞬从床上站起,夺过程逍欢手中的鸭子,放在地上用脚拼命踩。一边踩一边骂:“苏宁就像这只鸭子!还特么的爱穿黄色衣服,还JB爱撅嘴!我叫你撅!叫你撅!……”
冷瞬需要发泄,程逍欢只能看着自己的鸭子,被人践踏成垃圾。
“靠!我费了一下午的劲才做出来的!手都整破皮了,你……”
“走走走,出去喝点,今天就吃馋嘴鸭。”
……
冷瞬买了十几瓶啤酒、一个馋嘴鸭,摆在有灯光的马路边。冷瞬与程逍欢一边对饮,一边讲述表白的经过……
“那20支蜡烛,你走的时候吹灭了吗?”
冷瞬没想到程逍欢听完他的叙述,竟会说出这一句。
“干什么?”冷瞬心情沉重,但还是对程逍欢的话很好奇。
“如果吹灭了,咱俩现在就回那个饭店,把那些蜡烛拿回来,留着以后我表白的时候用。还有那些菜,都一口没动呢,你不吃打包拿回来给我吃啊!这不是败家吗?那一桌菜和那些蜡烛得多少钱啊?”程逍欢装作认真的样子,生怕冷瞬忘记自己是条汉子。
“拉倒吧!吃点馋嘴鸭将就一下吧!”冷瞬抿嘴一笑,又令程逍欢想起张学友。
几瓶啤酒下肚,冷瞬又冒出一句:“她说她心里有人了,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管他什么样!反正不是像你一样玩诗歌、玩高雅的!”
“对!这句话太对了!不是玩诗歌,不是玩高雅的……”冷瞬重复着说,又一口气干了一瓶啤酒,把那本垫在屁股底下诗集拿出来,翻了几页。
“你找什么呢?不可能夹着情书。”程逍欢还在说风凉话。
冷瞬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然后把那本诗集点燃,又像带兵将军,做战前动员士兵一样的腔调,高声说:“从前的冷瞬,这是你从前的一切!我烧给你,请收好!我不管你怎么死的!死得值不值!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把你忘记!”
程逍欢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似笑非笑地说:“又白瞎一个日记本。”
……
冷瞬喝多了,倒在路旁,唱《浪人情歌》……
程逍欢假装喝多了,只为陪着冷瞬倒在路旁,和他一起唱《浪人情歌》……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
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
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
将我心占据。
让它随风去,
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
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
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
要把你忘记。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做一切都无所谓,
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
再将它通通赶出
我受伤的心扉。
不愿再承受,
我把你忘记
你会看见的,
把你忘记!
……
歌曲唱到尾声,程逍欢的眼角瞥见冷瞬掉下了眼泪,他假装没看见,他知道这眼泪不是为苏宁而流的,而是为了那个不甘心撕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