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访山庄位于鄱阳湖的西岸,若是过了湖,离烂柯山就几百里路。张九年雇了一辆大车,避开水路,先往南边走,然后一路往东。经横峰,过上饶,不多久已经到了玉山,再往北边去是三清山。此地离烂柯山已经不过二百余里。墨乔多年之后又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千。直到今日,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在烂柯山时候的点滴。她经历了在紫玉棺中的十八年,在江湖中闯荡了三年,接着便是在榕树洞里的七年时间。
那时候烂柯山跟锦屏山还十分亲密,可是这都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不过墨乔很庆幸自己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岁。这几天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小万雕,而颂儿跟张九年更加亲密了。他们父女二人一直到前段时间才见面,颂儿不免觉得十分生疏。
这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可是现在一眼望去仍然没有人烟。墨乔随口埋怨道:“早知道下午时候咱们就在那里住下了,为了赶这几十里路却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张九年道:“再往前面走走看。”
不过墨乔虽然是有埋怨,但是她也不是十分在乎的,因为他们在江湖中流浪日久,在荒野过夜早已经习以为常。
又往前面走了五六里路,到了三清山南面一个小山头上,往下面一看,只见山脚下坐落着四五个房屋,亮着灯火,是有人居住的。二人很欢喜,张九年赶着马车往山下走去。
到了下面才知道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南北走向的路是通往北边三清山的,这里没什么人家,这四五间房屋都是这一家客栈。到了客栈门口,只见幡旗上写的是“通化客栈”。
张九年去停车拴马,墨乔先带着两个孩子进去。客栈里面地方很大,人却不多。墨乔付了银子,要了一间上房,这时候张九年也进来了。
在客房里安顿下来,张九年下去让店小二送来晚饭。一下楼,就听到外面两匹马的马蹄声落在了客栈门口,张九年熟习马性,知道这过来的两匹马都是良驹,不由得往门外多看一眼。只见一匹通身枣红的马和一匹白马停在了客栈门外。那匹枣红马也还罢了,可是那匹白马可真是罕见,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而马背上跳下来的人也真的让人惊奇。
这人身着一身白衣,就是穿的靴子也是白色的,身长七尺,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长长包裹,面庞清癯,脸色苍白,神色十分倦怠。后面那匹枣红马上面下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目光如电,显得十分精明机警。
张九年知道这二人都不是寻常之人,可是现在他无心与人交往,心里想的只有和墨乔厮守在一起,因此只看了一眼,张九年便不再理会他们。跟客店掌柜吩咐了之后便回屋去了。
可是这种人张九年毕竟不会彻底不放在心上,进屋和墨乔闲谈了几句,又抱着万雕玩耍了一番,他就又出来了,心想看看这二人是何等人物,因此就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坐下,让店小二上来了一壶酒,独自在那里小酌。
不多久,那二人果然又出来了。只见那白衣人已经换下了白衣,穿了一身青色的绸缎袍子,出来吩咐了掌柜的几句,只见那掌柜的听了这人的一番话,脸色有些异常,然后那人又悄悄拿出来了一锭银子,那掌柜的才勉强收下。
这个景象张九年都看在眼里,本来也还罢了,可是这个景象十分异常,张九年知道这二人的来历肯定非同小可。
那人转身离开之时,看到那边角落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年轻汉子独自饮酒,脸色有些异常,走过来到张九年面前,开口道:“这位兄台独自在这里饮酒啊。”
张九年一抬头,笑道:“也来一杯?”这时候张九年才看清楚了这人的模样,本来觉得他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这时候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这人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看上去觉得至少得有三十多岁了。
那人摆摆手,笑道:“不必了,我瞧兄台喝完酒还是快点儿回屋吧。”说罢便转身回去了。张九年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可不是那种听人吩咐之人,人家越说让他怎么样,张九年就越不怎么样。但是这个人就不一样了,张九年虽然并不怕他,可是总觉得应该回避一下。因此他喝完了酒,就又回房了。
墨乔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问他干什么了,张九年只是说在外面喝了几杯酒,并没有说出来这个人。因为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是有些来历的,可是张九年却并不会太过于在乎,因为他见过的奇人异事多极了。
这时候店小二已经把饭菜端上来了,他们在屋里吃了。墨乔道:“今天晚上又赶了这几十里路,明天一天就能到烂柯山。现在是雷青坡雷叔叔在烂柯山白溆堂,许多事情他都会安排好的。”
二人刚说了没几句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嚷之声,张九年往外面窥去,只见外面来了一群各色各样的汉子,一共七八个人,都坐在外面的桌子上。那掌柜的和店小二忙的团团乱转。不多久,又进来了一行五六个人,原来这五六个人也是这一伙的,不过有些到的晚罢了。
张九年张眼望去,只见这些汉子都筋骨结实,有的虽然瘦小,但是绝不是寻常的庄稼人。墨乔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时候张九年看到了一个人拿的包裹上面绣的图案和字,只见上面写的是“长远镖局”,道:“一个镖局的人,长远镖局你知道吗?”
墨乔从没听过这个镖局名字,只说到不知道。外面镖局那几个人只在那里吃酒,大声叫嚷。这屋里隔音不甚好,墨乔听的心烦。若是以前,她早就出去让他们小声点儿了,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根本惹不起事情。
张九年心想在这里憋着气闷,不如和墨乔一同出去散散步。墨乔也觉得晚一会儿回来,等外面这些汉子们进屋睡觉了就好。于是便和张九年一块儿出来,颂儿已经睡着了,墨乔便把他放在床上,只抱着小万雕出来。
这时候一出屋门到院里,刚走几步路,只听到那边墙角有声响,张九年一看,原来是个汉子在那里撒尿。墨乔知道后快步走了几步,觉得恶心。张九年心里立刻就上了火,喝道:“哪里来的刁野汉子,不知道去茅房吗?”
那人没喝醉酒,听到张九年这样说,也来了气,叫道:“你他妈是谁啊,老子在这里撒泡尿,能轮到你来教训?”
张九年哪里忍得别人这样说自己?这人一言未罢,他便猛的冲过去,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只踹地那人往前一个趔趄,摔倒在自己刚刚撒的尿上。
那人“啊”地叫了一声,张九年早已经走开了,只留下那人在那里骂骂咧咧。
二人出去以后,在那外面林间小路里散步。墨乔说起了小万雕的事儿,张九年笑道:“以后你是想让她问你叫妈妈,还是叫师母?”墨乔笑道:“叫师母或者义母吧,他毕竟是有亲生母亲的。”
张九年听了这话,许久说不出来。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身世,不禁觉得太过于艰难了。墨乔自然知道张九年的意思,过了许久,说道:“让雕儿叫我妈妈吧,他那么小就没了父母,以后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想着报仇,想着杀人,那可能他的一辈子就活在那里了。他生下来又没有犯任何错,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别人不用经历的事情?”
张九年点点头。他知道现在墨乔已经厌倦了任何的江湖争斗,厌倦了与任何人作对。而张九年又何尝不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学了一身武艺是为了争得名声,获得地位。当时他被飞天蜈蚣带到辽北,在那里从师学艺,后来又孤身前往祁连山总派,盗得紫蚕秘籍,学的高深武艺,前往蒙古夺得了一把宝刀和中刀。这么多的事情,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着想,他心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墨乔。他从来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不想着扬名立万。现在墨乔的这种心思,正是他所心心念念的。
二人在这里谈心了好久,终于回去了。
刚才在客栈外面坐着吃饭的长远镖局的人已经不在了,厅上没几个人在坐着。墨乔心想那一群汉子总算是走了,便推门回屋。
一进屋,张九年和墨乔二人发现床上躺着的颂儿竟然不在了。二人顿时极为着急,在房间里找了一遍都没有颂儿的踪迹,出去的时候门已经锁住了,刚才回来也没有什么被打开的情况。
张九年急忙找来了店伙和掌柜,那店伙和掌柜的也是一脸疑惑,不知道这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事情,说清楚了之后那掌柜的和几个伙计满客栈地去找,可是哪里有颂儿的踪迹。
这时候张九年已经知道这事情极有可能与刚才进来的一群人或者那个通身白衣的男子有关系。冲到哪马厩一看,果然那一群长远镖局人骑的马和那个通身白衣的男子以及他的书童都已经不在了。再去问那掌柜的,才知道那群长远镖局的人在这里没呆多久就都骑着马奔出去了,只随便扔下了点儿银子。而那白衣人住的屋子也被反锁上了,屋里空无一人。
墨乔见到了这些事情,脸色都变了。她现在心里如火烧一般,在那里焦躁不安。她宁愿自己被人抓走,也不想自己的女儿被人抓走。
这时候客栈里已经里里外外都找寻一遍了,当然是没有颂儿的下落。张九年飞奔到自己所住客房的窗台上,见窗户是有被打开过的迹象,很显然,颂儿真的被不知道什么人抓走了。
张九年忽然想起来在那白衣人刚进来的时候,是跟那掌柜的轻声说了几句话,而且那掌柜的脸色有异常,又想到那个白衣人的种种行为,知道这其中很可能有什么联系。
张九年面色十分凝重,对那掌柜的冷冷地说道:“刚才那人跟你说了什么话?”那掌柜的脸色一变,没有吭声。张九年一把抓住这掌柜的手腕,他顿时疼的哎呀咧嘴了起来。张九年虽然已经没有了什么武功,可是他毕竟年轻体壮,捏住了这个年过五旬的的商人的手,也让他难受地紧。
那掌柜的立刻就说了,道:“我说,我说。他说一会儿有一群人进来问,就说没有见过我这个人。”张九年道:“这又不难,你为什么面露难色?”那掌柜的道:“我是听他说一群人,心里害怕,觉得不敢瞒。”张九年怒道:”其他原因呢?”那掌柜的踌躇着说:“也确实是为了赚他几两银子,你知道的,这种人出手向来十分阔绰。”张九年仍然瞪着他,这掌柜的道:“没其他原因了啊。后来他给了我银子,我便答应了他。”
张九年松开了他的手,道:“快去把他刚才住的房间门打开。”那掌柜的道:“刚才不是知道里面没人吗?这门朝里锁着,不好开啊。”这时候几人已经走到了门口那里,墨乔见这门果然锁着,一脚踹出,那门栓应声而断,门自然开了。
只见那房间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而床铺摆放等都没有人碰过,只有凳子可能刚才那二人在这里面坐过,窗户是开着的,显然他们是跳窗户出去的。墨乔一直很疑惑,道:“你说的这里住了个白衣人,那人是谁?”张九年道:“我不清楚他的身份。咱们刚进来时候了他,一身白衣,骑着一骑白马,跟了个书童。”墨乔点点头,通过这些描述,她也猜不出来。
这时候墨乔和张九年已经没办法在这里呆了,墨乔抱着小万雕,张九年飞快地套上了马车。那掌柜的说那一群长远镖局的人是往北边去了,张九年便架着马车,载着墨乔往北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