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墨乔九年传

第四十四回5 岛上怪客

2018-08-27发布 6063字

那大船航行到了一座岛前,这座岛的北面是一座高山,南面有一个不小的渔村。那船老大道:“这就是长山岛了,咱们到南边去停船,下来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九年看着这长山岛,心情极为激动,他心想:“那二妙人朱文之真的就在这里吗?他肯救仙儿吗?”再进船舱里去看,只见墨乔躺在这边的床上睡觉,她的里面躺的是颂儿。颂儿真的是个极乖极听话的孩子,真不知道墨乔是怎么调教出来一个这么个性情的女儿。在墨乔和颂儿的身边,躺的是婴儿小万雕。这两天那庄晋南还没有过来,墨乔日夜和这孩子待在一起,给他换尿布,给他喂饭,逗他玩耍,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儿一般。张九年也很喜欢这个小万雕,他个头看上去不小,而且也不哭闹。

船舱的那边一张床上面躺的就是仙儿了,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就只有细微的呼吸还在维持着。张九年每看到仙儿一眼心里就疼一下。许多时候,仙儿在张九年心里的地位是同墨乔一样的。这个温柔多情的女人对他真的是一片真情。

船靠了岸,码头这里有许多的渔船,不过偶尔过来一艘其他的船也不稀奇。现在正是清晨太阳升起之时,一片金色的光辉撒在湖面上,也撒在岸边的几百条小船上。

船一触底,晃了一下,墨乔就醒来了,她看看张九年,道:“船怎么停了?”张九年笑道:“快起来吧大懒虫,你瞧瞧咱们已经到长山岛了。”

墨乔很欢喜,钻出被窝就趴在船舱门口,看到了外面的许多渔船和岸边的房屋。张九年过去拍了拍墨乔的屁股,道:“快过去把衣服穿好。”墨乔一笑打开张九年的手,道:“手老实点儿。”

这时候墨乔只穿了贴身的睡衣,因为她知道这是长山岛了,就急忙起来了。

而此时仙儿也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的第一个景象便是张公子和墨乔在打闹谈情的样子,心里顿时一阵不是滋味,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张九年并未注意到,而墨乔却看到了,她并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叫道:“仙儿醒了。”张九年急忙过去看,而墨乔拉过床头的衣服匆忙穿上,也过去了。

张九年轻轻拍了仙儿两下,她就睁开了眼睛。张九年喜道:“仙儿你果然醒了。感觉怎么样了?”墨乔也趴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墨乔根本没有想到刚才仙儿是看到了这个才又闭上眼睛。她虽然心思灵慧,可是却不是那种多疑好猜忌的,并没想到仙儿现在心里有多不好受。

仙儿嘴唇微动,并说不出话来。墨乔道:“你口渴吗,渴了就点点头。”仙儿一愣,然后点点头。墨乔急忙过去端了水过来,拿着勺子给她喂了一点儿。喝了几口水,仙儿觉得好受一些了,嘴角上扬,对着墨乔笑。然后墨乔又给她慢慢地注输真气,仙儿闭上眼睛迷了一会儿,觉得更好受些了。

张九年道:“仙儿你且安心,咱们现在已经到了长山岛,那朱文之大夫肯定能治好你的伤的。”仙儿这几天一直在昏迷与清醒之间纠缠,她有时候也听到了墨乔和张九年所说的长山岛,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听到张九年的话,微笑着点点头。墨乔道:“等你好了,咱们就一块儿把小万雕养大,还有颂儿也盼着你好呢。”

过了一会儿,张九年要给仙儿喂饭,仙儿摇头不吃,也就罢了。

这时他们在船上用过早饭,就要下去到岛上了。岛上没有马车,张九年就背着仙儿下去,而墨乔还是抱着一个牵着一个。

前面的村里人也不少,现在正是清晨,有许多大清早起来捕鱼的渔民们已经回来了,吃过早饭要再出去。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晒着许多水货,张九年打过渔,对这个也很熟悉。

这时候张九年去询问渔民这里住的朱文之在哪里,众人皆不肯回答,甚至还有人说你们是来请医的吗?尽早回去吧。张九年和墨乔对视一眼,心里均有些慌,心想这朱文之为人定然不好,以至于这里的村民都不想说。

这时候前面迎面走来了一个带着破斗笠,衣着邋遢的老年人,走到张九年面前就停了下来。

张九年对这种脏兮兮的老年人向来没有丝毫瞧不起,道:“老伯,听说这长山岛上住了一个神医,姓朱名文之的,老伯可清楚?”

那老头并未答话,看了张九年一眼就眼睛瞪往别处。然后他又把目光对向了墨乔和她怀里的小万雕。

墨乔暗道:“此人行为奇特,难道是认得我怀里抱的万雕?”她心想也不会啊,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就能辨认出来,而且自己早就把那个原来包裹他的褥子给换了,现在万雕儿又没有露出脸。

那老头看了墨乔一眼,忽然道:“哦,原来你们是来求医的啊。”说罢就哈哈大笑。这时忽然一抬手,朝着墨乔怀里的小万雕抓去,墨乔大吃一惊,急忙往后躲去,然后顺势把颂儿拉在自己身后。这老头的一抓来的并不快,可是墨乔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老头是个武功极为了得的,因为这一抓看似抓的是小万雕,可是随便一甩手腕,就捏住了墨乔的喉咙,那样子可就一下子扣住了人的命门。

那老头见这一抓没抓住,忽然长臂一伸,又是一掌推出。墨乔右手抱着小万雕,左手伸出手臂去格挡。在那老头手臂即将碰到墨乔手腕之时,墨乔急忙缩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内力或许跟这个老头相比差的远,还是不要冒险了。她这一缩手速度奇快,也让那老头吃了一惊。可是他随后就又变了一招。墨乔不敢与他拳手相接,而且墨乔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为何忽然要伤自己。

这时张九年自然也发现了,他急忙从肩头所挎的包裹中拿出黑玉无刃钳,就要递给墨乔。黑玉无刃钳一拿出来,那老头就看到了。顿时吃了一惊,立刻住手,笑道:“黑玉做的兵刃,果然了不起。”

墨乔心想此人怎么知道这黑玉无刃钳的材质,看来也是江湖中人。可是她并没有放下警惕,心想如果他要再发招,一定要拿到黑玉无刃钳一招制他死命。因为现在自己有颂儿和小万雕需要保护,仙儿性命垂危也不可再受惊吓。于是便冷冷地说道:“算你有见识。”

那老头这时候把手往后一放,哈哈笑道:“你的武功不错,虽然带着孩子,可是也能轻松接我三招。”墨乔冷笑着不说话。那老头道:“如果你没带孩子,我定然斗不过你。而现在我要想制服你却也不难。”墨乔知道他所说的不错,“如果刚才他一掌打向颂儿,我可不就输了吗?”

听了这话,墨乔知道这人或许没什么恶意。

这时那老头又道:“你们来这里可是求医的吗?”

张九年恭敬地说道:“正是。据说江南二妙人神医朱文之就住在这岛上,老伯可否识得?”他不知道此人意图是何,可是既然他不再提刚才的事儿,张九年是有礼貌的。

那老头眼睛又瞪着伏在张九年背上的仙儿。现在仙儿头趴在张九年肩头,眉目紧闭,生死未卜。她虽然在早上时候好转了一些,可是墨乔和张九年都知道她并没有脱离危险,果然,不多久她就又说不出话了。

那老头看着仙儿,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摇头道:“识得却识得,可是那神医朱文之再厉害,也医不了死人啊。”

听了这话可是让墨乔和张九年如闷棒击头,顿时二人都心里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张九年心理到底比墨乔坚强些,咬着牙道:“前辈说的这是什么话,仙儿现在明明还有意识,你却这样说?”

那老头伸开手,往仙儿手上摸去。张九年没有阻拦,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老头极有可能就是二妙人朱文之。

那老头摸了仙儿的手腕,摇头道:“我就知道我眼睛所见必定千真万确,她脉搏已如垂蛛之丝,还能活下去吗?”

张九年心理悲痛至极,他知道这老头所说不假。可是既然已经找到了人,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这时墨乔往前两步,道:“前辈可就是江南三妙人之二的朱神医?请受晚辈一拜。”说着俯下身子行了个礼。那人看到墨乔行礼,好像显得极为难受一般,连连摆手,道:“千万别行礼,千万别行礼。我朱文之最怕人给我见礼了。”说着身子也是往下深深一俯,回了个礼。墨乔心想她果然自称是朱文之了。而且他行为特异,有许多名人高士就是如此,想必是错不了了。就道:“不行也罢。朱神医真的没办法救治我这姊姊了吗?”

那朱文之哈哈大笑,道:“生死有命,若要是阎王爷让人三更死,谁能活到五更呢?切勿叫我神医这个称号,我生平最烦人家奉承于我。不过好歹是个大夫罢了,却强压给我这个帽子,嘿嘿,压的我一辈子都不得不低下头去。”说罢又是一阵嘿嘿大笑,笑声苍凉,听得墨乔和张九年心里直是发慌。

可是他们二人心里也都在想怪不得有许多人说这个朱文之行为甚是偏激甚至有些犯恶,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如此看来,他确实是有真实本领的。如此一想,墨乔和张九年竟然都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之意。

张九年呆他笑声停止,要再请求,却听那朱文之朗声道:“你们的意思我知道。这个女子我本来是没办法医治的,可是既然不嫌弃我朱文之行为劣迹斑斑,那也不由得我不尽心尽力了。不过咱们说一是一,我本领有限,若是没能救治了她,二位还请宽恕。”

张九年听了他的话,大为欢喜,道:“多谢多谢。我知道前辈一定有办法的。”话未说完,那朱文之就道:“且住且住。我只是答允治她,并没有说能治好,你为什么要谢我?我适才明明说了我只能勉力一试,哪里就能保证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办法的?”

这几句话说的张九年哑口无言。张九年本来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可是现在性命垂危的人是仙儿,他的方寸早就乱了,因此才说出这话来。

而墨乔还算清醒,她看到这朱文之所说之话,就像是一个受尽天下人嘲讽之人的口气一般,心想他或许因为这个名号摊上的事儿,得罪的人也不少,因此名声才不好,或许真的是有难言之隐吧。

墨乔道:“好,那就请朱前辈尽力救治我这姊姊吧。医者尽人事,若真的没法,我们自然也听天命。”

那朱文之半斜着头,盯着墨乔。听她说完,一拍手,大声道:“好,我就喜欢这种大方的。”

说罢,那朱文之便在前面带路,道:“跟我来。”张九年背着仙儿紧随其后,墨乔拉着颂儿抱着万雕儿也跟在后面。

走过了这边的村子,到了前面的山林中。过了一个巨大的山崖,前面就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他们脚下的路现在只剩下一条了,从竹林边穿过,又走了几十丈,拐过了一片树林,就看到了从山林中流出来的溪水。过了一个石板小桥,前面一个不高的崖壁下面坐落着三四间石头盖的房子。屋前还有五六株梅树,所有的景致,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墨乔心道这朱文之怪不得在长山岛住了这么几年,原来这里风景好成如此。在这享山林之乐,管什么世人对他的评价呢。说不定他正是想要人家对他生厌从此再也不来找他,倒省了许多闲心思。

进屋之后,张九年把仙儿放在里屋的一个青石板上,上面连个枕头都没有,仙儿一躺下,头就歪了过去。

那朱文之似乎吃了一惊,叹了口气。张九年知道事情恐怕不妙,可是也不敢问。墨乔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而张九年仍然站在一边。

那朱文之从另一个里间中拿出来一个小药箱,取出来一把针具,对张九年道:“她浑身脉络断的断,虚的虚,世上没人能有把握救了她。”张九年只是点点头,不敢多想。

朱文之把仙儿的手臂扒开,用火把一根银针略烤了一下,就刺进了她手腕的穴道。张九年微微有些吃惊,他知道这是刺的穴道,可是竟然不认识这个穴道。那朱文之看透了张九年的心思,道:“大穴三百六十六,你可知道还有二十九个小穴?”

张九年摇摇头,因为他确实未听说过。这时银针一进,仙儿的头就动了一动。

张九年略觉兴奋,可是朱文之却又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仙儿就不再动了,朱文之对张九年道:“你们先出去,闪地我心烦。”

张九年心里稍稍有气,可是又不好发作出来。又凝视了一眼仙儿的脸庞,出来了。

墨乔坐在石头上跟怀里的小万雕玩耍,张九年和颂儿一块儿往那边的小走去。颂儿早就看到了那边小溪里有游鱼,特别想去看看。墨乔早就观察到了颂儿走在石板桥上面时眼睛休息的东西,因此刚才她和张九年说要带她到小溪边玩耍。

过了半个时辰,墨乔早已经把小万雕给哄睡着了,颂儿也看腻了小溪里的游鱼,可是她仍然在那里玩耍。终于那石屋的门打开了。张九年和墨乔的心里同时一惊。只见那朱文之慢步踱出来,脸上透着青白色。张九年道:“她怎么样了?”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墨乔下意识攥住张九年的手,很是紧张。

朱文之指了指里面,开口道:“老朽无能为力。”张九年已经奔了进去,墨乔也跟着进去。

只见仙儿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张九年俯下身去,拉住仙儿的手,只觉得仙儿身上冰凉,顿时更为惊恐。墨乔一只手抱着万雕,另一只手也碰到了仙儿身上,确实也是冰凉。

仙儿已经死了。

墨乔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站起身来抱着万雕不知所措,而张九年已经趴在石板床上,把头埋在臂弯里了。

这时候颂儿也进来了,墨乔拉住女儿的手,显得很不自在。颂儿问道:“妈妈,小姨她怎么了?”

墨乔心里陡然一凉,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墨乔立刻哭出了声音,手里抱着的小万雕也有些抱不紧。张九年起来接过小万雕,他并没有流泪。墨乔从来没见过张九年流泪,就是经历了任何事情,他好像都不会哭。

墨乔现在伏在那里痛哭不已。她和仙儿的关系确实有些奇妙,仙儿一出场,就是作为自己的情敌。可是命运弄人,她们从来没有过一次争斗,甚至彼此都成了对方最好的姐妹。甚至仙儿和张九年一块儿生活了七年时间,墨乔再见她也不会有什么怨念。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自己可以尽力去改变,而最后自己什么也得不到的时候她也不会失了理智。

就像现在,他们哪里会想到仙儿在那个时候被人刺伤,然后跑了这么多天的水路,终于寻找到二妙人朱文之的时候,他却也没有办法。

张九年回过头,看到朱文之闷头坐在那里,开口道:“朱前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子会凉的这么快?这才一个时辰。”

朱文之一抬头,没有任何思考就说道:“我刺了她四肢十六个大穴,本来是要封住这些穴道让她体内真气先在五脏六腑之间循绕,却不想没多久她体内真气已经耗尽了,因此四肢早已经先失了温暖。”张九年知道确实是有这种治法的,因此也没有多问。

哭了一会儿,墨乔起身了,她拿出帕子拭了泪水,便单单地站在墙边。颂儿过去站在妈妈身边。

这时候朱文之提出了要怎么安葬仙儿。墨乔心里没有主意,只看着张九年。张九年开口道:“咱们在村里订了棺木,带回雁访山庄那边的山坡上吧。”

墨乔一动不动,不置可否。张九年知道墨乔这就算是同意了。果然过了好久,墨乔点点头。

这时候他们便在长山岛让人连夜做了一副棺木,第二天便离开了。因为他们在洞庭湖里曾经和五凌帮的人有过争斗,因此张九年建议从陆路走。墨乔自然也同意,因为墨乔也知道他们只是不想再惹麻烦罢了。

在雁访山庄背面的山坡上,张九年在那里挖了一个深深的墓坑,把棺木放了进去。

直到现在,张九年怎么也没料到仙儿是经历了这么一个过程而死的。从第一次相遇在江水楼,到江南的九死一生,然后一路行到四川峨眉山白枫堂,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情,这其中的感情足矣让张九年为他死十次。而后来仙儿带着张九年从峨眉山后山的千仞断崖之下逃生,一直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最后死在鄱阳湖畔,仙儿也终于无怨无悔。

埋葬了仙儿,墨乔还是想回到烂柯山去。从紫玉棺里出来的这八年时光,墨乔从来没有真正地回归过烂柯山。第一次去那里便见到了常崇义的炙云掌,然后再去,便是偶然逃生至那里,然后和张九年经历过的最为惊险的一番经历。

他们租了一辆大车,墨乔还是抱着小万雕,四个人往北边赶去。墨乔现在的想法是到烂柯山白溆堂去,好好地在那里生活,最好在那里成亲了,从此自己和张九年也算是有名有份的夫妻。

张九年一直都答应墨乔的要求,他们现在没有什么特别牵挂的事情了。墨乔跟他以往的所有经历都已经做了了断,方小楼发现自己真正适合的是姜墨千。仙儿已死,而曾经喜欢着张九年的林罂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流浪。总之,所有的其他故事都好想要了断了,而在未来的大半生,陈墨乔和张九年才是最终他们唯一的亲人,可是故事却并不会就这么草率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