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窦天枢,满身是伤,全身是血,被吊在深山老林中一个小黑屋里,他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早上,他听人说山本太郎在租界出现,就准备去讨要欠款。结果刚出大门就被人用麻袋套住脑袋。他刚要呼救,脑门上就遭了重重一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在这间黑黢黢的屋子里。
当时,他想弄清楚身处的环境,头转了没半圈,突然就被一根抡起的棒子劈头盖脸一通狠揍,遍体鳞伤自不用说,牙齿还掉了好几颗。最让他恐慌的是,被打碎的眼镜碎片好像是伤到了眼睛,眼眶处热乎乎的。后来,突然想到以往风流倜傥的自己,从此就成了瞎子,脑子一阵嗡鸣,人就晕了过去。而打他的人,见他不挣扎了,就一声不吭用绳索把他捆了个五花大绑,还很熟练地吊在房梁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捆得像只粽子似的,得使劲用力那脚尖才能勉强着地。他寻思着,坏了,定是遭人绑了票,这回不晓得又得花多少银子。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那天,他也不知道晃晃悠悠吊了有多久。刚开始还能感觉到肩膀和肋骨被绳子勒着痛,后来,他就觉得口干舌燥,呼吸短促,好像那口气随时都可能上不来。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没人来提钱的事,难道不是绑票?他心里无比恐惧,就沙哑着喉咙号叫:“来人啊,都死哪儿去了?不就是要钱吗,我给!”叫了好半天,人没来一个,他急火攻心,脑袋一歪,就又变成了一个晃晃悠悠的肉粽子。
其实,在他声嘶力竭哀嚎这一阵子,涂德胜和周参谋就在小黑屋外头。涂德胜扯着周参谋的衣襟,绕开了那两个背着枪守卫黑屋的士兵,来到林中一个僻静的地方,他压低声音道:“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这一票由我俩来干的吗,猪怎么已经到了圈里?”
“你他妈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会变成鬼样子?”周参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为这事,他们谋划了两年之久,实施手段、关押地点、看守人员还有一系列的细节都推敲得堪称完美。结果临了临了,涂德胜这狗日的天亮时倒流了泡尿。
老实说,周参谋也没想到,去城里看个热闹,会碰到窦天权。他哪里知道,一个富家的纨绔子弟,会对抗日游行有兴趣。刨去这个理由,窦天权也不该去凑热闹,他们家毕竟是和日本人做生意的,也不知道避个嫌?要说,他也是一时大意,没能及时拦在涂德胜。几年时间一直互不理会,涂德胜却冷不丁扑上去,还拿勾结日本人的事去挑衅,这不等于给人家提前示警吗?只要窦天权不是傻子,七七八八也能猜个大概吧。这种冠以罪名劫肥的手段又不新鲜,历史上都被人用烂了。
跟那涂德胜从人群中溜出来的时候,周参谋心里很焦急,这可是难得的改变人生命运的良机啊,千万出不得半点纰漏。万一窦天权猜出了用意,加以防备,亦或是让其他人先动了手,他们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心里一急,就难免出差错,在当天商量重要细节的时候没注意到隔墙有耳,他做梦都没想到,转眼间,有人就把他们精心准备多年的计划汇报给上司赵师长了。等他知道的时候,窦家大院这块肥肉,已经被人提前叼在嘴里了。
“我也是一时没忍住。”涂德胜这会也懊恼得很。周参谋拉他走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干了蠢事。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难不成,这块肉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帮着跑跑腿吧,”周参谋叹了口气道:“哎,或许还能捞点汤喝。”
“要不我俩带人先去把石家给弄了?”涂德胜把声音压得很低道。
周参谋正思考这事可行性时,突然就看到黑黢黢的山道上有举火把和拎马灯的人群过来。他用力一摁,和涂德胜一起,四肢着地伏在了山坳处的草丛里。待那些人走近了些,他就看到中间有两个壮汉抬着一个正不停扭动的麻袋,麻袋里好像还有哼哼唧唧的声音。在抬麻袋的人路过跟前的时候,涂德胜就听到有人在麻袋里喊:“你们这帮土匪,难道不想活了吗,连我石某也敢动……”
等那群人过去,涂德胜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逼的,好不容易炖香的肉,这下好了,给人一锅端了。”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阵,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又蹦起来拉周参谋:“走,找赵探长去。”
两人来到赵探长的宅院,都差不多半夜了。赵探长开门见了他俩一点也没表示意外,一闪身就将两人放进屋里,自个则倚着门框吧嗒吧嗒抽雪茄。
“赵探长,”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涂德胜憋不住了:“这个,这个窦家石家的事,你晓得不?”
“我不晓得啊。”赵探长斜睨着两人:“你俩不是准备自个干的嘛,我怎么清楚呢?”这事原本说好三个人干的,刚开始商量的主意是,到时候让赵探长想个合适的罪名,把窦天枢往牢里一丢,再狠狠敲上一笔,敲来的钱嘛三人均分。后来,涂德胜思来想去,又觉得这办法不好使,他寻思着一旦动用官方力量,肯定会麻烦不断。那当官的,个个都是眼冒绿光的狼,唐僧肉,谁会放过?到时忙乎到最后,不定就是帮人送了一头肥猪去。
两人干的主意是涂德胜定的。在他看来,根本不需找罪名找关系,只需准备一间僻静的小黑屋,再把那窦天枢绑了去,抡起胳膊往死一通狠揍,刮掉窦家小半家产问题不大。到时候,两人再一分,就大功告成啦。
刚开始,周参谋觉得这么做不厚道,他和涂德胜认识还是赵探长搭的桥。等涂德胜把窦家一半财产具体到数字的时候,周参谋就动心了。一旦手里有了那么大笔钱,去他妈的蛋,管他妈谁是谁,有钱就是王道!一想到钱到手,就能把星星舞厅那丰腴的李美人弄到床上,心里对赵探长那点愧疚,就像是露珠见太阳,也就一眨眼的事。
两人达成了默契,就开始着手谋划。关人的屋子设在哪里更最隐蔽,具体由谁负责绑人,再由谁负责行刑拷打。很明显,他俩既不适合出面绑人,也不适合行刑拷打,得找几个脑子灵光的人来帮忙。为稳妥起见,周参谋在底下选了三个信得过的小兵,并许以重酬。
那天因为涂德胜提前惊动了窦天权,周参谋准备提前下手。回去张罗的时候,才发现有个人不在。情况紧急,他只得另找人选。没想到新找来的这个人是赵师长的眼线,一转身就把他的计划出卖了。那赵师长也是个“明白人”,一看这事油水实在太诱人,就火速亲自运筹把这事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