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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五色离披马前堕

2018-07-22发布 3325字

太阳的最后一次光芒也彻底消失不见,曲容劝道:“母后,天色已晚,还是回宫吧。太医嘱咐过,该到母后喝药的时辰了。”

“也罢,我们走。”太后伸手让曲容把自己搀扶起来,刚刚只是随意批在身上的披肩眼看就要落在地上,幸好被随时身旁的宫人接住。曲容乖乖认错:“是儿臣疏忽了。”

太后不满道:“都是快要做一国之后,母仪一方的人了,做事总要稳重些。你若一直是小孩性子,到了渝国怎么办。”

曲容道:“儿臣也只敢在母后和皇兄面前耍耍小孩性子,若是在宫外,自然是不敢的。还请母后网开一面,就饶了儿臣这回。”

“哀家还能拿你如何不成?你记得待会再让人去淑妃那里问问你皇兄的情况。哀家没等他说句话,就选了昆王,心里也是难过。”

曲容为太后把披肩重新系好:“母子连心,皇兄必然能够体会母后的苦心。”

太后勉强一笑,精神仍不太好。再加天色昏暗,没能看清台阶,一脚踩空便崴了脚,辛亏曲容一直扶着,才没从台阶上滚下去。

太后痛呼一声,众人连忙将太后扶回原处坐下。太后恼怒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腿:“今日怎么尽是这些让人不顺心的事情。”

曲容吩咐道:“去几个人,先叫太医来。再回母后宫里,请昆王出宫吧。母后凤体不适,让他明日再来请安。”

曲容虽年纪不大,也未出嫁,但毕竟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论资排辈,昆王只是小辈。因此曲容吩咐,也不为过。太后见了更不说什么,似是已疼的说不出话来。

曲容见太后神色,知自己做的有道理,太后确实是不想见昆王。她又上去劝慰了太后几句,等太医过来。

谁知这一等便是许久,太后原先不思回宫,现在是真的有些扛不住。曲容派人抬了轿辇,自己步行。又派人去催太医院。刚走了没几步路,先前派去打发昆王的宫人一路小跑过来,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太后身边的管事内监斥到。

太后扶着额头:“弄得哀家头痛。再这样不懂规矩,就到官役局去重新学学。”

其中一个年长点的宫女抬起头来,顾不上擦去自己头上的汗珠,“太后娘娘,长公主点下,大事不好了,国师带着兵进了宫了。”

太后一下惊起,抬手指着宫女怒喝:“一派胡言!禁军镇守宫闱,怎么可能和国师一起胡闹。敢说这样诛九族的话,哀家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母后息怒。”曲容心里也是一惊,道:“儿臣虽在宫外,却也素知国师对大梁忠心耿耿。其中必有蹊跷。何况国师是文臣,无领兵之权。说不定是这些宫人听错了话看走了眼,都说不准的。”

那宫女已经哭了出来:“奴才万万不敢没看清楚就来报太后,污了太后的耳朵。是奴才送昆王出宫,还没走到宫门口,就遇上了国师大人和冼王殿下带着兵进来。连昆王都被他们扣下了。趁着他们和昆王的侍卫打了起来,奴才等才能跑回来禀报太后啊。”

“啊!”太后捂着心口叫了一声,急忙拍轿辇:“快走,去顾淑妃宫里。让人到那护驾!”

曲容却问到:“你看清除了吗?国师和冼王带的兵是禁军还是军令司的人?还是冼王的军队?”

原本回话的宫女此时已经发抖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身后跪着的一个太监说道:“长公主,奴才不晓得冼王军是什么样子。但那些军队看着像是禁军,但又有穿的军装不一样的。除了禁军的黑军装,还有法师土色的。”

曲容对太后道:“是禁军和军令司。”

太后此时是真的觉得头疼,仿佛有无数钢针在她的头上刺着。她死命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靳清!这匹夫!冼王这逆子!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快走,先去看着陛下!”

顾淑妃放下药碗,她的宫殿离宫门更近一些,此时已经听到了些喧闹之声。她正准备派人出去看看,就听宫人报传:“太后驾到,嘉德长公主驾到。”

这么晚了太后和嘉德长公主来这里做什么。顾淑妃连忙带着人在殿外跪下。曲容先于太后的轿辇进来,一把拉起顾淑妃,道:“国师和冼王带兵入了皇宫,娘娘别多礼了。”然后又转身吩咐道:“快,扶太后娘娘进去。”

顾淑妃心里大骇,见太后扶着额头,踮着脚由人扶进去,更是惊慌,忙问曲容:“太后这是怎么了?”

“在御花园里崴了脚,又受了惊,头风的毛病犯了。太医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娘娘这里还有留下的太医吗?”

顾淑妃点头:“有的。我这就让人过去。陛下在我这里,我不敢让太医一刻离宫。”

让顾淑妃进里面服侍着太后,曲容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她在靠近门的地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端起身边宫人刚放下来的茶饮了两口。这才有功夫凝神静气,仔细回想靳清究竟意欲何为。

军令司和禁军到底是怎么为他所用的。曲容一手撑在桌子上。禁军那边情况不明,军令司她确实一清二楚。除了杨定平和屈淮,还有谁能让军令司做出这种意同谋反的事情来。但杨定平和屈淮也不是傻子,谁也不可能这般胡闹。屈淮虽然疯狂,但此时已经没了领兵之权。可若是杨定平,曲容是绝对不相信的。

算了,眼下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明白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靳清带着冼王,总不会真的谋反吧。

不可能。曲容打消了这个想法。据她所知,靳清此人极其固执,要让这位老臣动谋逆的心,比登天还难。冼王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但却没有在长安城动手的实力。靳清也不会同意为冼王夺皇位。偏偏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只在昆王监国、屈淮出狱的今天动手。靳清莫不是想要换一换这监国的人选。

曲容握紧了手边的茶碗。昆王无能,冼王出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是他们预料到的。原本已经将之后的每一步都部署好了。却没想到,靳清没和他们说一句话的情况下就做出如此大的动作来。

几个喘息的功夫,那阵喧哗与刀兵之声已经近在咫尺。曲容咽下一口气,转身去太后身边。问道:“母后,要怎么办呢?”

太医正跪在太后身边,为太后敷药。曲容眼见,就连太医的手也已经开始发抖。再环顾四周,均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太后仰面坐在躺椅上,那话音似乎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还能怎么办呢。禁军、军令司、靳清、冼王。他们这是真的要反了。”

曲容也跪下,道:“事不至此,还请母后振作。先前听宫人说,只有靳清与冼王二人。军令司主帅与禁军首领都未见着。军令司与禁军的兵士,也可能只是被蒙蔽,未必真有谋逆的胆子。国师靳清三朝元老,如何会轻易谋反?我听他们押下了昆王,许是只对昆王不满,想要让冼王监国也未可知。”

太后闭上眼睛:“他是对哀家不满呐。”

曲容眼见太后此时神色灰败,顾淑妃忙于照顾太后和依旧缠绵病榻终日不醒的梁帝。宫中一时之间竟然也难找到主事者。她毕竟是长公主,自己出面多有不便。站起身来走了一圈,在梁帝歇着的床榻前揪了一个人起来。

“严公公?克职呢?”

曲容按照内监的服制找的人,看着大概是一宫掌事的服制才拉起来人。原本以为会是梁帝身边服侍的克职,却没想到是顾淑妃宫里的掌事内监严汝。也怪现在这里乱成一团,让人难以仔细分辨。

严汝苦着张脸说道:“今儿下午起就没见着人了,淑妃娘娘没了办法,只能让奴才在皇上跟前伺候着了。”

“不管他了。”曲容伸手整了一下严汝的衣冠:“严公公,您也看出来了,此时正是要紧的时候。我有几句话嘱咐你,你一定得记牢。待会出去,你得把这几句话说明白,把要您问的事情问清楚。把外面和里面的意思都分毫不差的传了。今日做好这件事,往后一身的荣华富贵,自然不必本宫多言。今日若出了差池,性命也就在旦夕之间。太后和皇上,淑妃娘娘和小皇子、公主,如今可全要仰仗您了。”

严汝是淑妃身边的老人了,顾淑妃一进宫的时候就是他在服侍。曲容对他也算是放心。比起那个现在不知所踪的克职和殿内瑟瑟发抖的众人,严汝明显更担大任。听了曲容一席话,严汝也明白此时情景,也不推脱了,只说道:“为了娘娘和皇子公主,奴才也得拼了命出去。请长公主吩咐吧。”

“有公公这句话,足见淑妃娘娘多年信任,是到了正处。”

说完这句话后,曲容握住严汝的手腕,带着他往太后身边走去,在太后面前吩咐了几句话。严汝一一记下。

这时,外面连滚带爬赶紧来两三个宫人,叫道:“太后娘娘不好啦,他们过来了,朝这过来了!”

曲容看着眼下的情况。先是安静,然后仿佛油锅沸腾一般,是更甚十倍于前的喧闹。好在她们一进来就从外闭上了门,让停留在这守卫梁帝安全的部分禁军把守着,禁止其它宫殿的宫人逃窜到这。她在心里暗暗唾弃的两句“乌合之众”。对严汝道:“公公去吧。”

严汝站直了身子,先大声道:“都闭上那大不敬的嘴。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在,谁敢冲撞。太后娘娘已经吩咐,外面的没什么可怕。里面的都安静,若是阻了圣言凤训,立刻治罪。”

注:章节名出自韩愈《雉带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