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摇头:“不知道!”
“死在中医手里!”黄毛说。
“知道鲁迅是怎么称呼中医的吗?”黄毛又问。
“弟弟再摇头:“不知道。”
“大文豪都说中医是骗子!你还傻乎乎的要去学中医吗?”黄毛振振有词。
见弟弟不再言语,黄毛这才作罢。
坐在身后的王医手很想跟黄毛辩解几句,他想告诉黄毛,鲁迅爹的死只不过是遇到了医术不精的庸医或者说是很有可能用了药贩子下了手脚的假中药,而且鲁迅自己也曾经用中药治好过哮喘病,这事儿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他儿时的玩伴周海婴在《我与鲁迅七十年》中却曾经提到过。
所以,鲁迅骂的是打着中医旗号延误病情的伪中医。
另外,王医手还想告诉他,痛骂中医的大文豪不仅仅是鲁迅一个人,还有梁启超。梁启超曾经因病入住协和医院,被西医误切了一个腰子,术后病情越发地严重,最终是中医让他痊愈,但他为了随大流依然跟着大队伍抨击中医替西医开脱。
但受益匪浅的梁大师只有在信中才敢说真话,表示“自今已往,不敢菲薄国医也!”明确表示,当时正值大论战,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不信科学的无知者,不得已说了违心话。
但一想到这些话说了也可能是白费口舌,再加上自己刚刚丢了存有重要信息的手机心情十分烦躁,最终选择了闭嘴。
关于鬼神,大家一贯的态度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中医也一样。
既然中医在有些人的心中一文不值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去逞个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去后,保安组长雷明依然守在村口,见王医手毫发无伤地回来了高兴地龇牙咧嘴满脸堆笑,远远地就朝着王医手打招呼:“王大夫,回来了!”
王医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啊,回来了!这道还没给填上啊?”
雷明无奈地说:“嗨,别提了!非典还没过去呢!谁敢填上啊?还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最保险!”
王医手想要告诉他,其实这方圆数十里的村子都吃了他的防止疫情的中药了,不会感染非典病毒了,但想了想如此一来有邀功之嫌,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老规矩,雷明再次指挥吊车司机将王医手从对岸给吊了过来。站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的那个吞没了他医药箱的水库,王医手感慨万千。如果当初药箱子没掉进去,或许,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将避免。
小花的父亲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就是当年被拐走的小狗剩,他或许也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看起来十分正规的药铺里会卖假药。
他甚至开始感谢自己的不小心,从今往后,他要更加注重中药的来源了。
这么些天不在家,家里不知道忙成什么样了,王医手告别雷明加快脚步赶回去,出乎意料的是,医馆里的人并不多。
见当家的回来了,一家人兴奋地合不拢嘴,但王医手却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凤儿表面上不动声色,晚饭后关起门来时帮他脱掉几天没换洗的衬衣后直接丢进了洗衣机,回来后注视着王医手闪躲的眼神问道:“小花的父亲患的是不是温病?”
“恩!”王医手点头。
“没治好?”凤儿再问。
“治好了!”王医手说。
“那你为何看起来很不高兴呢?是不是遇到其他什么难事了?说出来听听吧,让我们一起想办法。”
凤儿的善解人意让王医的心中升腾起一丝暖意。虽然没有了父母,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却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他双手轻轻拍了拍凤儿柔弱的肩头说:“凤儿,我这次出去发现了很多问题,其中一个是关于药店里售卖的草药的问题,我在村口处不小心将药箱子掉到水库里了,没办法,到了之后只能现买药,结果你猜怎么着?”
“买到假药了?”凤儿一语中的。
“凤儿,你啥时候成了神算子啊?”王医手暗暗称奇。
“哎,我哪儿是什么神算子啊?这事儿不摊到自己身上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的意思是?”王医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他已经被那部丢掉的手机给折腾地精疲力尽。
“你走了以后家里的草药不够了,我就让儿子去进药材市场进了一批货,结果回来后很多患者服用后不管用,起初我还以为是儿子和孙文丰他们俩开的方子不对,但我仔细检查后发现方子没什么问题,最后才发现,压根就不关方子的事,是药有问题。都怪我,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凤儿轻声自责道。
“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那些丧心病狂的无良商家,什么黑心钱都敢挣!”一提起这事儿,王医手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好自己及时发现问题马上换了药成功挽救了小花爹一命,倘若那天遇到的是个生手,估计患者的性命就不保了。到时,患者肯定会怪医生医术不精,却很少有人会去追究药物的问题。
这原本只是王医手的推断和猜想,但万万没想到,这些猜想却很快就变成了事实。
三日后,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患者在医馆里说,他姥姥村的一位很有名望的老中医治死人了,一辈子救人无数的老人就因为这次事故一病不起,就在昨天晚上去世了。听说老人临了都死不瞑目,一直不明白明明是对症下药的,为什么最终却会治死人。
听到这儿,王医手与凤儿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他们明白,那病人不是治死的,而是服用了造假的中药没有疗效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活活给病死的。
当天夜里,他将一家四口召集在一起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一人一个马扎子,一张吃饭用的小矮桌子往中间一放,平日里走道用的过道便成了一个临时的会议室,会议的内容就是讨论将来药材的进货渠道。
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孙文丰将最后一口烟吸入肺中,而后对准小矮桌轻轻敲了敲烟袋锅说:“现在哪个环节信得过,从种草药的到收草药的再到批发的哪个环节不给你加点料?”
王医手催促道:“看来你知道不少,快说说,让我们长长见识!”
孙文丰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烟丝,满满地塞了一烟袋锅,王连赶紧掏出打火机帮大师兄点燃。
孙文丰吸了一口说:“种草药的农民为了增加收益一年到头的喂化肥喷农药,收药材的小贩为了卖个好价钱,染色漂白用硫磺熏,甚至用一些杂质例如沙子增加分量,提炼药渣后再加工成药材。”
王连不可思议地叹息道:“太可怕了!患者服用这些药能治好病吗?怪不得外面的报纸上都在传言说中医不治病,原本以为是有人故意诋毁中医,闹半天是这些人在作怪!”
孙文丰的眼里满是无奈:“最可怕的是一些有胆子没脑子的蠢货,居然敢用一些看起来样子差不多的东西来代替,这些我都知道,可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王医手见孙文丰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追问道:“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还有,市面上都有哪些药材造假?他们都如何造假?”
孙文丰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师弟,小声说:“哦,我也是前几天咱们医馆里进了假药材才开始留意的,这些都是以前跟我一起算命的老伙计告诉我的。”
“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此人懂得不少,我想向他请教一二。”
“行,我这就带你去!”孙文丰用力地吸了两口后起身。
暮春的夜晚十分迷人,蜿蜒的乡间小路洒满皎洁的月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的香,倘若是在平常,他们一定会放慢脚步静下心来饱览美景沐浴月光,但此时此刻,再美的景致师徒二人都没有心情欣赏。
孙文丰所说的那位老伙计就住在离这儿一里地之外的村外,年纪一大把的人住的也十分粗糙,拐过几个弯后孙文丰将王医手带到一个桥边的三间破房子外,努了努嘴说:“到了师父,我那老伙计就住这儿!”
没有任何油漆粉饰的实木门,树木的纹理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格外粗糙斑驳。
王医手眉头微微一皱:“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住得这么偏僻?”
孙文丰明白,王医手的意思是,这么大年纪的人需要人照顾,住得太过偏僻万一晚上出点啥事别人听不到动静。他嘿嘿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这人喜欢钓鱼,这才特意在河边选了个清净的住处方便钓鱼。”
原来如此!
“老伙计!老伙计?在家吗?”
孙文丰双手拉住铁门环轻轻叩了叩门,金属与木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很快,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来咯!谁呀?大晚上的都不让人清净!”
随后,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白花花的脑袋来朝外张望了两眼,见是孙文丰,顿时满脸堆笑道:“哟!老伙计,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赶紧的,别搁外面站着了,快请进请进!”
孙文丰打趣道:“什么风?当然是春风了!你这老家伙,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喊我老伙计?告诉你,要不是我师父非得来见你,你信不信我连理都不理你!”
老伙计叹了口气说:“哎,上了岁数了耳聋眼瞎的能有啥办法?恕罪恕罪!来,师父请!”
“好好好,谢谢!”王医手跟着二人迈进了院子。
三间瓦房,一个小院,60瓦的灯泡在月光下显得若有若无,微不足道。一张破旧的木桌子摆在院子中央,桌子上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老白干,一碟花生米,几只老母鸡旁若无人地闲庭信步在月光下。
师徒二人在老伙计一阵热情的招呼下落座。随后,老伙计找来两只能装二两白酒的酒盅给二人斟满酒,开门见山地问:“带着你师父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孙文丰知道师父着急,所以也不兜圈子,端起桌子上的酒盅小小地抿了一口,随后放下酒盅咂了咂嘴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还记得前几天你跟我说的那些家药材的事儿不?我师父也想多了解一下,你给他说说呗!”
老伙计一听二人是我这事儿来的,当下就来了精神,一仰脖将捏在手中的一盅酒咕咚一口吞了下去,将酒盅往桌子上轻轻一放,指了指脑袋瓜子说:“师父,想知道什么问吧!那些东西全装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