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手清了清嗓子说:“老伙计,我想知道,现在都有哪些药材作假?哪里的药材保真?”
老伙计叹了口气说:“这说来话可就长了,我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作假的中药,就拿最常见的枸杞,百合,太子参,川贝母这些中药来说吧,大部分都被硫磺熏过。这样做的好处是看着颜色鲜亮,不招虫子。”
“那其他的呢?”王医手问。
“其他的,像是红花,西红花,五味子,朱砂,酸枣仁,花椒这些普遍染色,我刚才说的这些染成红色。像是元胡,黄柏,黄连,黄芩,姜黄,蒲黄这些都是染成黄色。另外,制草乌,制首乌,胆南星,黑芝麻这些就染黑色。”老伙计不带停顿地说。
“听明白了,就是红的染得更红,黄的染得更黄,黑的染得更黑。”王医手总结道。
“嘿!说得对!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点染料,让药材看起来更新鲜更值钱。当然了,这些都不算啥,材料是真的,只不过给你化了个妆而已,药效多多少少还是有的,所以不叫作假。”老伙计说。
“那什么样的算是作假?”王医手继续追问。
“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老中医居然连这个都没听说过,不应该啊!告诉你吧,比如说山萸肉看起来跟发红的小葡萄差不多,所以有人就用葡萄皮代替。”
“可是葡萄皮的味道和山萸肉压根儿就不一样,他们就不怕被闻出来吗?”王医手不解道。
“你能闻出来是吧?等会儿去染个色去个味你还闻得出来吗?实话告诉你吧,那些人招数多着呢!有专门的染色剂和去味剂,你能想得到的他们早在你之前就想到了,但凡是造假,就不会让你那么容易辨认出来的!”
“这么说,眼下的很多山萸肉其实都是葡萄皮?”
“那可不!有钱能使磨推鬼,分文不值的葡萄皮经过一番精细的加工,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价格高昂的山萸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这笔一本万利的买卖的诱惑?”
老伙计说完,滋溜一下,一口小酒又下了肚,拿起筷子挑了一粒外壳带着盐粒子的油炸花生米送进嘴里。
嘎嘣嘎嘣地来回嚼着,嚼到腮帮子都酸了才往下一吞,起身走到墙根顺手掰下一棒还没熟透的玉米提溜过来,扒开后抓了一把玉米须问王医手:“你知道那些玉米须值多少钱吗?”
王医手眉头微微一皱,心说这老伙计是不是喝多了?我来请教他关于中药的问题,他咋几杯酒下肚就忘了这事儿,跟我说起粮食来了?
虽然心里疑惑,但表面上不好表现出来。
王医手假装很认真地看了看说:“玉米须其实也是一味中药,它的利尿效果不错,但这价格嘛,怎么说呢?反正不太值钱。”
老伙计用力地将玉米粒掰下来,往旁边一扔,两只老母鸡便撒着欢地咯咯咯地跑过去啄食。随后,伸手将地上的剪刀捡起来将那一把玉米须一一剪断,意味深长地说:“不值钱?如果再给它染个红色,它立马就能论克卖!一克几十块钱!”
“哎呀!这太坑人了!这玉米须虽然也是一味中药,但它跟藏红花的疗效压根就不一样好吗?这样造假会害死人的!”王医手惊呼道。
“这算什么?没给你刷油漆就不错了!”老伙计很淡定地说。
“什么?居然还敢刷油漆?”
王医手顿时被雷得里嫩外焦。那油漆可是有毒的,长时间闻味人体都受不了,这一旦当成治病的中药吃下去,不仅治不了病恐怕时间久了还会要了命啊!
“可不是嘛!檀香知道吧?很名贵,上哪儿找那么多檀香去?就算是有价格那么高谁囤得起?怎么办?造假呗!用侧柏加喷漆料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老伙计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对这些造假的技术耳熟能详,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
“太不可思议了!”王医手以前只知道每天坐在医馆里把脉开方,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险恶。他一心一意想要救治的患者,却有人在挖空心思地残害他们。
见王医手如此惊讶,老伙计叹了口气说:“这刚才说的都是些植物,还有些动物,例如土鳖,海马,全蝎这些动物无法造假,就在它们的分量上做文章,你们猜,往它们的肚子里灌啥?”
“你上次不是说了吗?灌沙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孙文丰突然插嘴道。
“恩,灌沙子那都是轻的!有人直接往肚子里灌铅灌铁等分量重的金属呐。业内有这么一句玩笑话,大肚能容,容各种沉重之物!说的就是海马。海马的肚子究竟装了多少东西,只有造假者知道。”老伙计说。
“太可怕了!”就连见多识广的孙文丰都忍不住感慨道。
“可怕?还有更可怕的呢!用土三七,水三七,竹节参,藤三七,白芨等进行参杂造假的都是良心商家,还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商家用莪术来顶替造假!”
王医手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忍不住说:“莪术?虽然它的外观跟田七相似,但是药效却是完全相反的呀!若是用莪术来代替田七的话,那岂不是越服药病情越加重了吗?”
老伙计一句话说到了重点:“病情加重也赖不到他们头上!患者会以为那是医生医术不精!要打官司要抵命都会直接找诊治的中医,不会有人想到去找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药材商贩!另外,用莪术顶替还算好的,之前还有人用水煮过的废品代替呢!呵呵,想治病?很多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医手听完后彻底懵了,这些原本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名贵中药,被这些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的奸商们这么一加工,这还是治病救人的中药吗?
分明就是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啊!吃出问题来却要怪到中医头上,却很少有人去责怪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
“那你知道这些造假点吗?”
让中医替这些罪该万死的奸商背黑锅王医手很不甘心,他想了又想,最终咬咬牙问出了这句话,虽然他知道,此话很有可能问了也白问。
果然,老伙计咽了口气说:“这些造假点比比皆是,而且很多都是流动作业,你是找不到的!再说了,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他们怎么会让我一个外人知道呢?”
王医手十分不解:“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老伙计警惕地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是前阵子有做这一行的一个人家里遭了祸,老母亲觉得这是上天的报应,便来找我给算算,结果,让我连蒙带恐吓地逼着她自己说了实话。”
“哦!”
从老伙计家里出来,王医手感慨万千。既痛恨那些为非作歹的造假者,又同情那些买到假药材的同行们。一旦买到药性相反的药物,那病人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孙文丰见师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劝说道:“师父,如今外面处处造假,咱也管不了,咱们能做的就是下次进货时擦亮眼睛仔细辨认,师父有几十年的经验了,应该能够辨得清真假!”
“辨是辨得清,上次我给小花的父亲治病时压根就没想到那么大的药材铺居然会有假,所以疏忽大意了,但中国那么大,仅仅我们能辨认得请怎么行呢?”王医手不无担忧地说。
“师父,你不会是想自己种药材吧?”孙文丰一听到这儿,就已经猜中一二了。
果然,王医手叹了口气说:“没错,我是有这打算,可是,咱们没地不太现实啊!”
孙文丰说:“房东老大哥不是有三亩二分地吗?反正他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咱租过来种着呗!”
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结果王医手却立马赞成:“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倒是个法子,等明儿一早我就去跟房东大爷商量商量!”
说完,王医手便加快脚步匆忙离开,将直愣愣的孙文丰一个人丢在月光里。
“我说师父!药材的品种那么多你种得过来吗?很多都是南方生长的啊!还有那些土鳖动物难道咱也要自己养吗?”
几句话让王医手醒过来,他发现自从丢了手机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愚钝了。从老伙计家回来的路程本来就很短,加上步子迈得大,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
当晚,王医手将跟那位算命的老伙计的一言一语都悉数讲给妻子凤儿听,最后无奈地说:“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难道他们的家人都不生病吗?”
凤儿叹了口气说:“但凡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造假的,肯定是不找中医看病的,现在西医如此盛行,很多人都说中医不如西医效果好,一次伤寒打一针就好了,中药还得顿顿煎,而且难以下咽,相比之下,还是西医疗程短。”
其实,这些话王医手在车上时也略有耳闻,当时坐在邻座的一个二十来岁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跟他的同伴就大肆抨击中医无效,甚至搬出很多事实,比如鲁迅的爹就是被中医治死的云云。
由于当时他因为丢了手机正值心烦意乱期,所以选择了默不作声。
现在想来,这绝不是个例。
夫妻二人讨论到半夜也没讨论出个具体的应对方案,一阵困意袭来,王医手打了个哈欠熄了灯草草睡去。
“医手,你能不计前嫌地为小花爹看病,让我十分欣慰,你没有忘记当初跟师父约定的那个诚字!”正当他闭上眼睛渐渐睡去之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医手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仙风道骨的青衣老者正站在床边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师父?”看到这张曾无数次地出现在午夜梦回时的熟悉面孔,王医手脱口而出。
“恩!”王仁德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样子那么真切,真切到王医手甚至忘记了他几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此时的他困意全无猛然起身抓住王仁德的手说:“师父,现在市面上的药材遍地假货,患者服用后不仅没有疗效,甚至还有的假药材起到相反的作用,致使很多患者质疑中医,您告诉徒儿,眼下这形式应该怎么办?”
王仁德神情严肃地说:“这是中医的一个劫数,利欲熏心的人们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有朝一日他们的亲人求医无门时方能痛改前非。你一定要挺住,万万不可气馁,记住,就算再难也要将中医发扬光大!”
“可是师父……”
王医手还想再跟师父讨要一个对策,但没等他把话说完,王仁德却眨眼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