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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冻死鬼”

2018-07-21发布 3302字

痴儿,是当地的方言,就是傻子,呆子,蠢货的意思。

“哪儿呢?”孙文丰左拉右扯地两只胳膊怎么都套不进去,索性将胳膊拽出来,直接将衣服挂在脖子上。

小王连所言不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地走来一个人,此人看上去跟孙文丰年纪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长得也不赖,但就有一样,这扮相太惊人了。

在这个连穿一个薄短袖都能热成狗的三伏天里,此人居然还身着大衣长裤,戴着一顶皮帽,脖子上系着一根毛围脖,这一堆厚厚的衣服别说穿在身上了,就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都浑身燥热,有一种被闷死的感觉。

此人赶着投胎一样,步子迈得很急,一边儿走还一边搓着手,看起来仿佛跟别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该不会是冻死鬼托生的吧?”孙文丰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大师兄,什么是冻死鬼?”小王连好奇地仰着小脸问。

还没等孙文丰琢磨出来如何回答,那人已经走到身边了。很有礼貌地询问孙文丰:“同志!医德诊所怎么走?”

看对方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很正常,不太像个痴儿。

可他为什么会穿成这样?是演戏?拍摄的在哪儿?孙文丰警惕地四下里瞅瞅,这方圆百米之内除了他们三个,就只剩下树上的几只争分夺秒忙着嘶吼的知了了。

既然不是演戏,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此人有病。

但看起来应该不像是精神方面的毛病,有精神病的人从来不回承认自己有病,更不会主动找医生诊治。方才他打听仁德医馆,说明他是主动来求诊的。

反正在外面晒得太痛苦,正好趁这个机会回医馆。

想到这儿,孙文丰便俯下身子好声对小王连说:“小师弟,这位爷爷要去医馆里找父亲看病,他不认得路,我们应该怎么办呀?”

“给他带路!”小王仁忽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稚声稚气地说着,便一溜烟地跑在了二人前面。

“谢谢同志!我方才听你喊他小师弟,你们是……” 这位患者兄弟对此十分好奇。

孙文丰呵呵一笑道:“没错,他正是我的师弟!你不是要找仁德医馆吗?我们就是仁德医馆王大夫的徒弟!”

天太热,说话消耗力气,所以,孙文丰尽量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直接说小王连是自己的师弟,而对他是王医手的儿子一事只字不提,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对方就会顺着这个话题不断地生出更多的废话来。

对方穿成那样自然是不怕多说几句的,但对于他一个正常人来说,此时多说一个字都是很吃力的。

“这么小的孩子都来学中医了!真是涨见识了!嘶~~”这位冻死鬼托生的患者的嘴里不时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穿这么多还冷吗?”

孙文丰本想就此打住留点力气走回医馆,但见此人不时地发出嘶嘶地声响,一个没忍住,便让好奇心占了上风。

“哎!可不是嘛!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一年四季离不开棉衣棉被,记得刚跟媳妇结婚时是在夏天,我晚上要盖被子媳妇说我有病,我可不就是有病吗?”

这位“冻死鬼托生的患者”自嘲地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医馆门口,小王连说了声到了,便丢下身后的两个尾巴自己跑了进去。孙文丰和患者随后迈入。

王医手仍然在看书,凤儿则抱着一头大汗的小王连洗澡去了。见屋里突然来了一位打扮如此怪异的患者,王医手赶紧放下手中的医术给对方把脉。

王医手把脉后发现脉来沉迟,观舌见苔白厚腻,询问其工作,答曰因为怕冷,所以找个烧锅炉的营生,一年四季天天烤火。

王医手说不对,你这病不是烧锅炉烧出来的,你烧锅炉之前是做什么的?病人想了想说,想不到王大夫还能掐会算的,没错,我这烧锅炉的活才刚刚干了不到两年,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冷藏库工作。

王医手一听,这就对了,你的病就是在冷藏库里被冷气灌出来的。

患者不解道,如果说这病是冷气灌出来的,那我现在天天烤火为什么却烤不出来呢?

王医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在冷藏库里的时间一定不短吧?患者说从十七岁就进去了,一直干到四十岁得病才换了工作。

王医手微微点头,这就对了,你如今已经寒入骨髓了,不是单纯烤几天的火就能烤散的。

患者忙问,那怎么办?我还有救吗?这时,在旁边的孙文丰插了句嘴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师父神通大着呢!只要你进了这个门,保证让你光着膀子出去。

王医手白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抓药?”

孙文丰将短袖子往胳膊上一套,说了声得令,便从王医手手中接过一张方子去照单抓药。附子五钱,配以肉桂、炮姜、吴萸、补骨脂、砂仁煎服。

患者拿了药却不挪步子,王医手便问他家住哪里?是不是本地人?患者实话相告,自己并非本地人,老家在东北那旮旯,这次出来就是寻医问药来了。

明白了,王医手将患者手中的药接过来交给孙文丰,嘱咐他马上替患者煎药。

孙文丰仿佛被患者传染了一般,拿了草药却挪不动步子。王医手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孙文丰这才悄悄拽了拽王医手的衣角,示意他有话要说。

王医手抱歉地对患者笑笑,让他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这才跟随孙文丰走入了里间。

“什么话当着人的面还不能说,非得装神弄鬼的成何体统?”王医手对于孙文丰的异常举动很不高兴。

孙文丰压低了声音说,师父,您再仔细看看,这方子有没有写错?王医手接过来一看说,没错啊!这药是治病救人的,我怎么可能写错?孙文丰还不死心,指着那第一个附子问,这附子师父您确定要用五钱?

王医手头一点,说,没错,是五钱,怎么了?

孙文丰说了,不对啊,我跟您这么久了,以往您用附子从来都没有超过三钱的,今儿怎么突然就用五钱了呢?会不会太多攻出啥毛病来?

王医手呵呵一笑说,不错啊!连师父的用药都了然于心了,恩,值得鼓励。不过,今儿这病人情况特殊,得下重药,三钱估计拿不下,所以我直接给他加到五钱。

孙文丰一听,既然师父心中有数,那自己的担忧就是多余的了,转身便去熬药去了。刚迈出两步,想想这大热天的熬药太遭罪,便探出头来对患者招了招手,说你来,我带你找个地方取取暖。

患者很高兴,放下手中的热水杯子裹紧了大衣,颠儿颠儿地跟着孙文丰进入了后厨。

整个熬药的过程孙文丰交给患者自己全权负责,患者不但不埋怨反而很高兴,终于有火可以暖暖身子了。熬完后直接倒入碗中灌进肚子里。

孙文丰见他这病得奇怪,人人的也挺是时候,便怂恿他晚上在这儿留宿,等病好了再走。我们这儿天天有很多患者离家远需要现场熬药喝了再走,这样,你留下来,我把所有熬药的差事都分给你,这样你就天天都有火烤。

患者犹豫了半天,见孙文丰真心相留,便一口答应了。

留下后,孙文丰便彻底解放了,本来该他干的熬药的活全都交给了这名怕寒的患者。连服了三服药后,他开始将头上的皮帽子摘了。王医手一看有效,便大胆地在之前的基础上将附子加重至八钱。

孙文丰惊得目瞪口呆:“师父,您这么个加法确定能行吗?”

王医手自信地一笑说:“你看着吧,不出二十剂,准好!”

王医手的话果然应验,待病人饮下八钱的附子方剂后,直接把大衣给脱了,等他服到十八剂时,便开始抱怨孙文丰,为什么要把这么遭罪的活推给自己干?孙文丰一时语噻,半天才回复道,你不是喜欢烤火吗?

结果对方直接怼过来一句:“知道我现在最怕的是啥吗?烤火!大热天的你是不是想整死我?”

孙文丰一乐,嘿嘿,病好了?

没错,等患者服下第二十剂药时,直接将身上的长裤子脱了,换上孙文丰的短裤在医馆里走来走去。

要付钱时,王医手象征性地收了他一点诊金,患者感激不尽,临走时,将自己的大衣留给王医手。孙文丰愤愤不平道:“这人真是,用不着了丢哪儿不好非得丢咱家?这大热天的弄这么一件大衣搁屋里,燥得慌!”

说着,便使劲儿地往院子的破筐子里一扔,准备一会儿丢到沟里去。

傍晚时,凤儿喊小王连洗手吃饭,却看到三岁的小王连手上拿着一大把钞票,当下一怒,抱起来照准屁股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顿。然后,不顾王连哭得嗷嗷直叫,直接拽着他来质问王医手,为什么要让孩子拿着钱玩?

王医手一愣,说我一直在这儿呢,儿子啥时候拿走的?

见王医手不像撒谎的样子,凤儿便问小王连钱是在哪儿拿到的?小王抹了一把眼泪,拉着母亲的手走到了院子里的那个破竹筐旁。

只见那件大衣里面的口袋里淌出厚厚的一沓钱。

凤儿赶紧将大衣抱回来,放到王医手面前,王医手与孙文丰面面相觑。半晌,孙文丰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兄弟临走时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保存他的那件大衣,千万别不当东西给丢了。

他们点了点,那钱足足有一千多快,一个烧锅炉的工人,留下一千多块钱的药资,看来这是倾家荡产地感谢王医手的去病之恩哪!

当晚,王医手便将一家人召集在一起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讨论这笔钱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