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好好的怎么会犯病?一定是这儿的扫把星给害的!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走!去给儿子灌肠!”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张医生此刻想哭的心都有。
“还灌肠啊?昨天不是刚灌了肠吗?太遭罪了!咱儿子才一岁半啊!哪儿经得起这样来回折腾?你能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给他吃药行不行!啊?”张夫人死死地抱着嚎啕大哭的娃一脸心疼地说。
“吃啥药?咱又不是没试过!他喝得下去吗?直接给吐了好吗?走走走!别耽搁时间了,要是觉得灌肠不除根,那就只能做手术了!”张医生从妻子怀里抱过哇哇大哭的儿子,说了声抱歉,便准备离场。
还没等挪步,便毫无防备地被怀里的儿子吐了一身。
孩子的母亲赶紧将孩子身上的衣物脱下来,此时,众人才发现,孩子像怀胎四月一般腹胀如鼓,哭起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让人听了憋得慌。
“孩子太小了,做手术风险太大!能让我看看吗?”不知何时,王医手已经站在了张医生面前。
“你?你除了能开个中药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儿子又吃不下!”张医生没好气地说。
“老张,让他看看吧!咱儿子的病要紧!”妻子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道。
“你确定有办法治好我儿子?”为了儿子,张医生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方才已经替他把过脉了,你儿子属于脾惫气窒,中焦阻滞,升降失职,遂使气阻于下而大便不畅,胃气上逆而欧恶吸促……”
“别跟我咬文嚼字的!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做中医的!你就直接说什么病?怎么治吧?”张医生催促道,语气十分烦躁。
王医手并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说:“通俗点讲就是孩子大便不畅,文丰,回医馆已经来不及了!你速速在附近找一家药店买点准备丁香、肉桂、木香研末为散,另外,再找点儿麝香!赶紧的!”
“是,师父!”孙文丰一阵旋风般地刮走了。
“那老家伙是你徒弟?”
张医生见着一老一少的组合觉得甚是好笑。如果不是儿子生病,他一定会不客气地嘲笑一番。但这节骨眼上他不敢节外生枝,毕竟,什么都不如儿子的命要紧。
“恩!”
张医生还想再说点什么,架不住孩子又哭又呕熏得他张不开嘴。很快,孙文丰便将师父开的药物备齐了。
“王大夫,我儿子一直呕吐能喝下去吗?万一吐出来会管用吗?”孩子的母亲眼含着热泪问。
“夫人放心,孩子的肚子已经胀成这样肯定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就算硬要喝下去也肯定要从上面吐出来,因为肠胃已经饱和,得想办法让他大便通畅才行。所以,这些药不是喂给他喝的!快,让他躺平了!我要给他用药了!”
王大山想让夫人抱孩子去床上,但被其他人劝住了,毕竟是新房,万一孩子再一发作给吐医床,洞房花烛夜可就只能干瞪眼了。
最后,众人将几把椅子接在一起,弄成一张临时简易小床让孩子躺在上面。刚躺上去时,孩子还死命地挣扎想要起身,待王医手便舀了一勺药,放在他的肚脐上候,孩子居然乖乖地止住了哭声。
“太神了!这药效果居然这么好!”众人纷纷为王医手点赞。
在一旁的张医生时既高兴又生气。
高兴的是,儿子的病不需要手术也有希望康复了,生气的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让王医手出了一次风头。这让自己这个在县医院当医生的脸往哪儿搁?
在这种极其矛盾的心里活动下,张医生熬过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孩子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出了声,孩子捂着肚子喊着要拉粑粑,王医手见状,长长地松了口气。
待到孩子通肠回来,再给他喂服汤药,孩子竟然能够咕咚咕咚地咽下去而没有吐出来。半个时辰后,居然能够下地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了。
张医生见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也忍不住暗暗称奇。
孩子一好,当下便有一位五十岁光景的妇人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此人面部人中外侧长了一颗媒人痣,是当地出了名的大媒人,人称马大媒人。这方圆十里八屯的大姑娘小伙子说亲大部分都是靠着她的一张巧嘴撮合的。
王大山夫妻虽然是自由恋爱,但是由于那个年代成婚都需要个媒人,思来想去,便聘了此人做媒婆。其实就是一桩没啥出力,混吃混喝干捞好处的美差。
“那个,王大夫……瞧这小伙子长得,多俊哪!”马大媒人不失时机地卖弄着她的职业笑和专业口才。
王大山见状赶紧上前拦在中间,指了指旁边和孩子玩得正欢的缝儿说:“马大媒人,这位王大夫已经有妻子了,你瞧,就是那位美丽的女子。你要是想发展业务的话,可以去那边问问其他人!”
马大媒人笑着将王大山往外推:“哎哎哎!你小子脑子里是不是光想结婚娶媳妇了?我还不能说话了咋地?去去去!我不给他找媳妇!我找他有正经事要说!你就甭跟着瞎操心了!”
而后,便再次拉着王医手的胳膊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小声说道:“王大夫,你是不是除了拉不出来这种,还能治拉肚子这种?”
“我是大夫,自然是能治各种症状了!您……”
王医手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马大媒人,只见她虽然在人中外侧长了一颗媒人痣,但却面容清瘦,虽然满脸带笑,但却面露疲惫。这应该是常年腹泻甚至便血造成的气血两虚的结果。
王医手猜得果然没错,马大媒人立刻收敛起她的职业笑,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我常年腹泻,排除的粪便带血带脓和粘液,经常肚子疼,但只要一排便就会缓解,中医西医都看过了,但是就是不见好转啊!你说这病顽固的!”
“你曾经看过中医?”王医手问。
“是啊!就是那个年岁不小的叫什么孙文……哎哎哎,就是他!那个嘴角又块疤的老头!哎不对啊,他脸上的疤哪儿去了呀?”马大媒人指着孙文丰说。
“你说的找的中医是孙文丰看的?”王医手问。
马大媒人正愁想不起名字来,听王医手这么一说顿时巴掌一拍说:“没错,就他!孙文丰!”
那边孙文丰早不记得自己的病号里有马大媒人这号人了,毕竟,他但是自己开医馆时每日里患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根本就记不住。
所以,对于这个马大媒人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见王医手正朝着自己这边看着,还有一个妇人朝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好奇心蹭地一下又上来了,直接溜了过来:“师父,你们在说我吧?”
“你曾经给这位马大媒人看过病吗?”王医手毫不啰嗦地直奔主题。
“马大媒人?好像……”孙文丰极力回忆着。
“忘了没关系,你给她把个脉看看患的是什么病?”王医手想让他重新诊断一番。
孙文丰号了号脉说:“这是成人慢性非特殊性溃疡性结肠炎啊师父!理应用四神、驻车、附子理中、参苓白术、真人养脏下药对吗?”孙文丰一摸这脉,直接连药方都开好了。
“原来他是你徒弟啊!”马大媒人大手一拍道,“那你可得负责给我治好咯!”
王医手再次给马大媒人把了把脉,趁着马大媒人跟身旁人打招呼时,小声问孙文丰:“这方子你之前应该给她开过吧?”
孙文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开过!”
王医手说:“虽然你开的方子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患此症应该跟心情有关。所以还是给她开乌梅丸改汤剂为主方,加减变化试试!”
“是!”虽然孙文丰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一定要说看起来嘻嘻哈哈的马大媒人此症跟心情有关,但师父的话就是圣旨,他得照办。
很快,便为马大媒人弄来了乌梅汤。结果,马大媒人喝了三日后,病情居然得到了很大的好转。
孙文丰十分不解,这马大媒人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师父是如何看出她情绪忧郁的呢?
王医手说:“看人就跟看病一样,不能只看表面,要往深层里看。”
孙文丰还是不解:“往深层怎么看?”
王医手说:“做媒人这一行的,经常两头受气,还不能发作,长此以往肯定会情绪忧郁,另外,我听王大山说,做媒人其实吃力不讨好,两人好了不会感谢她,万一感情不好就会天天去抱怨她给做的媒不好,所以,我断定此症与肝气有关。”
“师父,单单从这一点就判断此症与情绪有关未免太过武断了吧?”孙文丰说。
“病变常在乙状结肠及其邻接部位,正是少腹深处,阴分下极,为厥阴所主,故为寒热错杂的下痢,尤其在《贯珠集》指出,这是由于阳复太过,其热侵入营中所致。从这一考虑,结肠炎与厥阴肝木有一定的关联。”王医手继续解释道。
说到这儿,孙文丰总算是恍然大悟。
为了让马大媒人彻底治愈,王医手叮嘱她即便感觉好转也不能松懈,一定要数十方剂方可收全功。
马大媒人对王医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完全按照王医手的叮嘱用药,结果最后果然彻底治愈,从此再无反复。
马大媒人当下拍着胸脯打包票:“你已经有媳妇了我就不惦记了,等将来你儿子长大了,他的媳妇就包在我身上了!”
正好凤儿端着热茶走进来,王医手拦腰抱住,贴在她肚皮上大声说:“儿子,你听到了吧?媳妇都给你找好了,就等你出来了!”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仁德医馆的王大夫治好了县医院张医生儿子连县医院都无法痊愈的顽疾,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王医手的名气再一次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挡都挡不住地往外飞。加上有马大媒人那张巧嘴四处帮他宣传,他想不出名都难。
从喜宴上回来后,仁德医馆每日前来就诊的患者比以往又多了几分。
或许是以前吃过的苦受过的冷落走过的弯路就经历的坎坷太多了,老天爷于心不忍,或许是人生中所有的坎儿都让他在二十岁之前用完了,渐渐地,道路竟越走越顺,越走越平坦。
一年后,凤儿十分顺利地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夫妻二人以中药--王连为儿子命名,并从孩子三岁开始教他学习中医,希望他将来能够在中医上有所建树。
一个三伏天的晌午,太阳像个加足了炭的大火炉一般晒得人们面红耳赤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汗水一茬接一茬的往外涌。
日头那么毒,很少有人外出,大部分人都躲在家里歇晌。
所以,晌午这段时间,仁德医馆里难得的清闲。
小孩子闲不住,而且精神头足,一点儿都不困。听到外面的知了叫得起劲儿,便央求父亲带他去捉知了。
孙文丰见师父正在研读师母陪嫁时带来的医术,便强忍着大睡一场的奢望对小王连说:“你爹捉知了的技术不如我,我年纪大经验丰富,只要一出手就绝不失手,要不,我带你去?”
小王连兴奋地直拍手:“大师兄这么厉害,那我就跟你去!”
去缸里随手抓了一把晒得嘎嘣脆的麦子塞进嘴里,喝口凉水混在一起用力地嚼,很快,一个纯嘴工制作的面筋就华丽丽地诞生了。将它黏在一根竹竿的末梢处,这一老一少两位师兄弟便顶着太阳走出了医馆。
医馆的外面是一条八米多宽的大街,大街的右侧拐角处有一个胡同,沿着这个胡同走出去便可以看到一排排的大树。
孙文丰就带着小王连在这周围转悠。
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心烦意乱。孙文丰见四下里没人,索性将身上的短袖外套脱了准备挂在树枝上,结果晒得肉疼,只能咬咬牙又重新穿上。
孙文丰当时穿的是一件没有扣子的白色小衫,从汗渍渍的身上扒下来已经不易,要想再重新穿回去,如同刚洗完澡没擦就直接往上穿衣服一样费劲。
刚一套到头上就卡住,哦不,是黏住了。
就在孙文丰手忙脚乱地忙着穿衣服这空档,突然听到小王连奶声奶气地喊:“大师兄,快看!那儿有个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