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冰容等于是没了人身自由,她的计划被父亲安排地极为充实,从早上七点开始洗漱、用早餐、拜访一堆她印象极不深刻但就表现出一副特别熟络样子的亲戚,她常常因辈分错误而让人笑话,比若一个年龄明明只比她大两岁的女子,她喊了声姐姐,其他亲戚就笑了“哈哈,她是你姑姑啦。”,还有某位比她大十三岁的男子,她想喊叔,却被人纠正应该叫表哥,每当别人因为这个而笑时,她是内心抵触,表面跟着一起尬笑。
然后就是柯瓦希斯角斗赛,爱诺希天子尊义自然也被邀请观看,他换了身精致兽皮衣,左肩多了个白金色调的长袍,如果珠帘冠冕也在的话定然也会扣在他头上。同时他身边还跟满了周人卫兵,观展台虽就在北冥白的旁边,距离冰容不远,但她就是没法直接交流说话,最多只有短暂的眼神示意。
【这简直是被囚禁】冰容找了个机会询问父亲为什么会有周人卫兵,父亲告诉她在天子失踪的消息传播出去后,圣都那边的天理军就赶了过来,示意要协助北国调查这件事情,来的人不多,也就一百二十个,但各个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每个人单独拉出来都有自己的传说事迹,在知道天子回来后,他们自然死死守护在他身边,必要将其安全送回圣都。
因此,在没有特殊情况批准下,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天子。
冰容不确定他的表情是天子身份恢复后固有的严肃还是不开心,突然几日不与他说话,略不适应【他是周人王,连父亲都要给他下跪,我本来就没资格跟他平起平坐。】“尊义他很快就会返回圣都吗?”
“这是他的事情,按理说他们的确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北冥白不经意地说道,他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那两个大汉扭打的画面上“周人走了好,来只会带来祸害。”北冥白吹掉杯口茶叶时轻声说道,冰容微微哀下眉角。
终于熬完了极为无聊的两天后,第三天晚上她走出玛亚克拉宫,前往繁闹的天独城市井,在走过一个木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叫道“喂!冰容!”
她茫然看去,分辨不出声音的具体来源,接着第二声出来时,戴着兜帽的尊义从河岸边的柳树下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
“尊——”第二个字喂出口,少年的食指就竖在她的唇间“嘘——!”他示意安静“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他瞅了眼在干果铺挑选核桃的士兵,把冰容带到了暗处,脱下兜帽。
“你怎么在这里?”她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他是周人王】
“如果我能够选择的话,我吃了屎才会去当他妈的狗屁天子。”尊义抹了把脸,在她面前来回走“出去出去被人追杀,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自以为安全了,万事大吉,结果还被限制了人身自由,那帮变态巴不得憋着尿好跟我一起去厕所,没收草纸以来抢着给我擦屁股。”
尊义说得很焦急,但冰容不厚道地噗哧一笑,天子轻轻推了她一下,也带了点笑意,但更多是指责“真实情况你也看到了,相当糟糕,别幸灾乐祸啊。”
“啊——”冰容白了他一眼,双手环抱“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她手掌摊向他的脚“还是说,你用你那精妙绝伦的口才说服了他们,让他们跟你保持距离,实际上现在远处有一百二十双眼睛盯着我们看?”
“不,我把门反锁,告诉他们我想一个安静地冥想,然后睡觉。”
“冥想?”
“别管那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是个很浪费时间的白痴行为”他继续“但他们仍然可以从门缝中观察我,这我一清二楚,因此我做了个简易的人偶,把被子盖上后跟真人没什么区别,这几天来我可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
冰容饶有趣味露出一部分上颚皓齿,轻轻点头“你还有这本事。”
“然后我利用设计好的路线,从玛亚克拉宫的窗外溜了出来,我从窗外不止一次看到这里的夜市风景,但却无法近距离接触逛逛——”
“换做是我,我会觉得是个莫大的遗憾”她眨巴下眼,抿起嘴,嘴角调皮上翘“但你没必要这么做,那些卫兵至少会听的命令,天子要求逛街这个请求~他们不会拒绝。”
“然后方圆十米都没有任何人靠近?所有人目光全都锁死在我脸上?你知道我脸皮有多薄的。”他对她眨了好几下右眼
“所以你在这里等我?”
“如果我有那么神机妙算,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他从怀里拿出沉甸甸的一个袋子,扔去给冰容接住,这袋子比冰容以为的要重不少“都是黄金”他叉着腰,一手指向钱袋“如果你们兄弟姐妹们所说的没错,你这大小姐的零花钱也很局限,要不——我们做个交易?”
用脚指头思考也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让冰容带他在这里好好玩一玩——冰容皱起眉,很严肃地拉出他的手,把钱袋子塞回他手里,然后松口后退几步,她先是看向地面沉思几番,然后再抬头看向尊义,表情难堪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不起,只是——我——”
“什么?”尊义无法理解
冰容哀然的盯着他,一秒、两秒、三秒···八秒···接着她再也装不下去,一开始是瘪着嘴让自己别笑,然后是彻底崩溃,最后捂着嘴噗哧一声,有一瞬间简直像醉了一样“来吧来吧”她理顺着秀发,整理好姿态“你那失望的样子我百看不厌。”说完她往街道走去,尊义拍了下她的肩,嘟哝着一些不满的话。
在一边聊天一边逛着天独城主要景色后,他们从城区一路走到神目湖的边缘,然后到船中赌场时,尊义看着里面飘着的存灵烟雾和摇骰子的声音,就知道不对劲“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事实上我今天晚上主要是想要收拾一个人。”说着她走进人堆,不一会儿一个男孩的惨叫声传来“疼疼疼!放手!放手啊!疼!”一个约莫十岁的雪灵小胖子被她揪着耳朵拉了出来,赌场中的其他雪灵茫然看去,但没有多理睬,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拉到码头岸边后,冰容松开了手,那小胖子揉着耳朵,瞪着她敢怒不敢言,冰容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对他道“上次你竟然敢丢下我,一个人溜走,是吧?”
“那是周人的兵,周人不讲理的,都到处乱杀人,爱打仗,现在人人都知道,你不怕死,我还怕呢。”小胖子嘟哝道“再说了,你那是要去偷——”
冰容踢了他一脚,打断他的话“想不到啊,我不在这几个月,你小子翅膀硬地厉害,现在都在这儿混了?要不是我消息灵通还找不到你。”
“你是北冥家大小姐,谁不知道你啊~你要找我还不是···”小胖子没敢多说话
“周人不讲理?到处乱杀人?”尊义茫然“怎么回事?”
“他是谁?”男孩警惕地问,冰容没回答,尊义自我消化后也明白是‘替天子复仇’的闹剧。“回答我的话”冰容对他道“你是不是碰那玩意儿了?我得跟你提个醒,北冥兰德是我叔叔,他呢,暂且负责管制一些非法用品,比如某些——”
“存灵在这里就跟鱼干一样常见,北国财政不少都倚靠它,周人王朝的规矩关我们屁事啊”小胖子皱起眉,冰容即刻拍了下他脑袋,这小子立刻就缩了“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他小声嘀咕
“你身上这套衣服可不贵,看你现在又养胖不少,跟着谁后头的?”她突然认真问道。
“我——”这让他很为难“我不能说”
“那祝你好运”冰容沉默一会儿后转身离开“我叔叔兰德应该会更加有点兴趣”,“唉!别!”果不其然,他快速跑到冰容前面,挡住路,愁眉苦脸“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也···”他低着头,挠着后脑勺“我也没在哪儿惹你啊。”
“所以——”冰容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你说还是不说?”
“凋零之地那边来了一些乡巴佬,他们是给北海国国君做事的”他小声说“贩点小货,我拿提成而已。”
“北海国国君?”这名字拗口,但不陌生,她想起那个酒馆的侏儒老板~以及那信件。
【北海国?】尊义皱起眉【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国?】
“这么说你是入伙了?”她摊手“我说过等你长大了可以让你在卫队里谋个职位,拿固定薪水,你现在这点黑历史可不行,这样吧,跟我来,到带你去找兰德叔叔,你就说是我派的间谍,这样你还能有赏金拿。”
“可别!”他立刻挣扎起来,不敢让冰容再走半步“你斗不过他们的,北海国国君的势力遍布整个周天,甚至古苏的黄金公爵都要对他客气点,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去世。”
“黄金公爵?”她看向尊义,眼神示意询问‘你可听过这个公爵?’,“我知道古苏,那是宁国地界,那里的公爵只有一个,姓龙渊。”尊义耸了耸肩。
“这是黑帮江湖的世界”小胖子皱眉“黄金公爵在远南方,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而已,具体的不清楚,但北海国国君——总之算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他语中带着哭丧“这事你就当不知道。”
冰容与尊义互相看了眼,她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现在骑虎难下?”
小胖子没有说话表态,冰容等了他十几秒后耐心道“来卫队吧,我会找人照顾你,在北冥家族手下那些黑帮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摇头“你不了解,他们杀人就跟弄死一只虫子一样,到哪儿都不安全。”
冰容刚要反驳,柯瓦塔罗的事情就回现在她的面前,她纠结几番,仔细看着这个叫狼子的男孩,舔了舔唇,微微点头“很好”这两个字几乎没有声音,然后很轻地离开,尊义起初还留在原地茫然,过后才反映过来,追了过去。
“他是谁?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尊义问道,冰容不想回答,但终究开始开口“找个地方喝一杯吧,我认识一家最棒的酒馆,我们到那儿聊。”她故意用手撞了下尊义腰部“伤口怎么样?”
“已经差不多好了。”
“别骗你自己。”她放慢脚步,看着别处“朝圣者大桥出来后,每次你下狼,都会捂着那边,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一点小事而已,我遇到过更糟糕的,有次丛林打猎,有一个——”
“剑齿虎?”她眉毛一跳,淡笑“你的梦”她提醒
【还有你的梦】尊义知道不该提,冰容的是噩梦“嗯,你身临其境”他说道,但冰容却因此沉默起来。
那酒馆在柯瓦希斯角斗场的附近,规模上是天独城最大的酒馆,也自然是北地最大的酒馆,晚上人流如潮,吵闹声不绝于耳,别说做的位置的,就连站的地方都很局限。但他们带足了钱,没有人会对钱的命令有意见,在扔了两枚爱诺希金币后,那一桌子四个正在喝酒的大汉果断挪开位子,他们坐了过去。
“那个男孩叫狼子——我们来两杯冬角!”她对服务员说,再看向尊义继续话题“其实我更喜欢你们周人的红酒,但冬角是天独城特产,所以——”
“你刚才说到那男孩叫狼子”他提醒
“啊是啊~,他——他是个孤儿,这在天独城并不新鲜,他在很小的时候被叔叔或是其他什么亲戚带到这里,他老家是哪儿的没人知道,总之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了——很多雪灵都汇聚于此,因为这里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可能性——但——如果不是我的话,他当时的确会饿死。”冰容忧伤地回忆“那时他才三岁,饿的瘦骨嶙峋,又不会装可怜问别人要吃的,只是傻乎乎地缩在角落里,我发现了他,然后我们就聊上了。”一个小坛子递了过来,冰容给尊义倒满,再给自己倒满“这个的原料是庇护之地最优秀的青稞,云游者都说周天仅此一处再无其他,价格高地离谱,但你今天的钱还是绰绰有余。”她迫不及待啜饮一小口,又点了份烧鱼和醋汁汤“这个点吃东西对身体很不好,但今天是个例外”她敬了尊义一杯“为我们安全抵达天独城干杯。”
“干杯”
“接下来几年里他就是我的小跟班,我把他当弟弟,但家族的人看不上他,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怎么回去,我跟他一起在天独城里惹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说着她笑了,但极为短暂“不过我经常欺负他,我现在不确定他能不能理解我不是真的想欺负他的意思。”她语气中带着些懊悔“你明白的,有的时候我的态度的确很恶劣,像个混蛋。”
尊义皱起眉“我觉得你很特殊”
“你已经第二次这么说了”她道“每个人都很——”
“不,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他们都让我感觉——”尊义仔细寻觅着词语“如出一辙?但你不一样。”
“嗯哼”她两手交叠在桌面,缩着肩膀,颇具玩味地看着尊义“我哪儿不一样?”
“你——冰肌玉骨——”,冰容差点呛着,她笑了“你可拉倒吧”她嘴角不屑一瞥“这些华而不实的话最好收一收,我可没对应的诗词库跟你玩吟诗作对的游戏。”
“我只是认为跟你在一起时——”尊义很认真,很温和地说“我很轻松,我能感觉自己变成了自己。”
冰容品了下酒,看似没有在乎尊义的话“其实老早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出他有点问题了,多了些奇奇怪怪的朋友,碰起了存灵,也越来越所谓的——”她厌恶地笔画了下“什么江湖,什么社会,什么黑道,那些乱七八糟的。”菜很快端了上来“最终我也是明白,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一个越来越疏远的朋友而已。”
“别忘了你救了他的命”
冰容苦涩一笑“所以我才不要再葬送他的命,你我都见识过柯瓦塔罗的死。”
“这跟那小胖子,有关系吗?”
“我不确定,总之北海国国君的确存在,而且不容小觑,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明处和暗处的区别。”她夹了分鱼肉“我不想搀和那些事,但现在看来,又没法让狼子脱身——说起这个,我们一开始以为天子的失踪是跟北海国国君那周天第一大存灵贩子有关呢。”
尊义摇头“我听都没听说过。”
突然间,一个路过的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停在了他们桌子旁边,那家伙眼睛瞪着尊义,突然大叫“我认得你!”,冰容茫然,那人继续“我在高台上见过,他就是爱诺希天子,他就是那个周人王!”,顿时间,周围一片声音都暂停,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凝聚在尊义的脸上。
一个长相彪悍的女雪灵走上前,眯着眼带着醉意看着他“尊义?那个被艹了屁眼的死娘炮?”,尊义看不懂众人,更看不懂这个突然对他如此敌意的女人,他以眼神询问冰容这到底怎么回事,但冰容也回答不上来。
又一个人冲出人堆“就是他,他下令让士兵屠杀村子!”这个男雪灵毫无预料地哭嚎叫起来“他们把我全家都杀了!”
“周人王又怎么样!”一个壮汉猛锤桌子,扯着嗓子吼起来“不就是圣战吗!祖宗打过!我们怂?”
“雪灵的命也是命!”
“柯瓦家也被屠了!都是他下令干的好事!捉住周人王!为了柯瓦希斯!为了长夜城!”
“为了阿兰德黛!”
“停一下!冷静!”冰容尝试跟这些人讲理,但气场声音都无法与他们抗衡“这里面有误会,你们——”她咽了口唾沫【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