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离家出走前对这个赛狼场有印象,当时的积雪漫至小腿,而现在,不光冰雪消融,部分地区还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草,【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她不禁自问。要不是姐姐自己说,她还没留意到自己的头发也长了不少——现在已过肩部,北冥知觉得这样更好看,冰容没有回应,因为她脑海中思考着项神南飞的婚约。
【那她之前为什么跟我讲~是要把我嫁过去?】她跟知的关系时好时坏,她也了解姐姐的本质,虽然这个少女个子比她矮、性格比她温和、长得比她可爱,但骨子里其实跟冰容还是很相像的,北冥知并不讨厌项神家族,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婚姻被别人安排,对象还是一个年龄较大已有妻室的人。
这次的比赛项目同时有两个,一个是赛狼,一个是搏击。其实搏击项目是主流,赛狼只是后来驯兽师协会要求下额外增加的,但比赛主办方又不想额外拖延比赛时间,所以赛狼和搏击赛是同时间不同场地差不多一起开始。
和周人的赛马比赛不同,赛狼的冰原座狼背后不骑人,完全由这些畜生自己跑全程,因此——这个比赛的赌博性质极为浓厚强烈,人或许能收买角斗士,但怎么收买座狼呢?所以相对来说赌博选这个项目是公平的。
搏击比赛有好几场,但赛狼就这一次,所以就连北冥白也选择去看群狼狂奔。
在赛狼开场前冰容本有机会询问姐姐这件事,但她就是没开口,比赛开始后,其他人都挤在前面看,只有父亲北冥白单独坐在高高的城主观台上,冰容也顺着木梯走上去,坐在了城主的旁边。
“那婚礼什么时候举办?”她轻声问道,尽管观众的欢呼彻彻底底淹没冰容话语的传播,但她还是压低声音,不希望有别人会听到。
“因为你没回来,所以这个事情一直拖着,现在你来了,再过五天角斗赛落幕后,我们就会联系安然城。”北冥白看好那只灰白相间的母狼,猜测冠军应该是她。
【那我岂不是——不该回来?】“这事情姐姐~她——同意吗?”
北冥白看着比赛开始,冰容以为他没听到女儿在说什么,正要重复时,父亲转头开向她“我们与项神家族已经超过三代没有联姻,这事情非常重要。”
“啊~”冰容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很重要,那——”【你没回答我问题】“那姐姐同意吗?”
北冥白捏了捏手“她已经快接受了”
“你有其他选择”冰容敏锐地感受到里面的蹊跷“家族女孩那么多,喜欢项神南飞的也不少,其实可以换一个。”【但那些都不是北国国君的亲生女儿】冰容心里清楚。
父亲看着十三匹狼在赛道上驰骋,众人挥旗欢呼“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已经十四岁了”
“你才十四岁”北冥白看了她一眼
“你其实可以——尝试了解下我——然后跟我沟通一些事情——我能——”她还不是特别有自信,但跟尊义呆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冰容对政治有了点兴趣“——我觉得我能听懂~”
北冥白起初不愿意说,但还是讲了出来“北国不是个凝聚力很强的地方,我们与周人只是外貌有差异,事实上都是一样的货色,唯一能绑定信任的,不会背叛的,只有血亲。”他深吸口气,低沉着脸“安然城在冰魂高原的关系网与我们不相上下,巩固他们一箭多雕。”
“不巩固又不会有什么事,我们这里又不会跟周人一样自相残杀。”
“一切都已经变了”他认可地看着女儿,感觉出眼前这个冰容已经不是那个整天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不良少女,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么?”
【又是学术性脑筋急转弯?】她短暂思索,脱口而出“神罚?天怒?”
父亲眼神中透露着否定
“战争?”【上古圣战时期我们在南方遇到了瘟疫,损伤惨遭】“疾病?瘟疫?”
“都不是”北冥白轻轻指向她的太阳穴“是思想”他说“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思想,王朝最强大的武器绝不是精兵百万,而是那帮看似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云游者们,因为他们是思想的传播者。”
说实话冰容还不太能理解
“北国早已被云道思想贯彻,思想就是平静海面下的巨兽,你根本看不到其威力,但这不代表不用提防。”
“我——”冰容接不了话“我有点~明白~”她撒谎
接着北冥白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闻了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揉了揉她那洁白的秀发“再过两年你也可以成家了”他继续看着赛场,很可惜,那只母狼是第三名,第一名是一头不太惹人注意的黑色公狼,那头狼身子比其他狼小一圈,快如闪电,可以看到其主人兴奋地跳了起来,用木棍不断敲打一旁的铁桶,里面都是肉。
“我还没仔细考虑过这个事情”冰容不知所措
北冥白说出极不符合他风格的话“你自己去考虑选择,不管是谁都行,只要你快乐就行。”他看向前方,突然深沉“但是——”
【父亲向来都强壮、严肃、说一不二,怎么现在感觉换了个人?】冰容茫然“但是什么?”
“尽量不要离家太远,最好就呆在天独城。”这话几乎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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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然···”观天客毛泉意味深长地吐出这几个字“天子殿下~他——可好?”
“很好,可硬朗了,要不是有了点风湿,他能跟孤王一起来这儿。”尊义笑道,总算遇到了一个能聊的周人“他曾托我给您带几枚珍藏的铜贝币,但——”【长夜城落难时被柯瓦家一并收走了】“但孤王弄丢了”。
“我记得那些铜贝币”毛泉比济世然要矮,年龄也大,相对迟缓“殿下~意思~老臣已经心领神会。”他把桌上散落的书合上,放好“早年,我们在三皇平原时,第一次来到南天城,看到了那座山”他有擦不掉的眼垢“仙雾缭绕,万物生机,没有阿兰德黛峰高,但要美地多,仙人和妖精的故事诞生于那儿。”
“大云山”尊义忘不了,这是每个天子的必修课“易何难的修道地,也是天觉皇与九尾狐相遇的地方。”
“那里是一切的开始”毛泉道“我们在先贤的注视下立下誓言,守护王朝宁静与永恒,维护周天正义~现在爱诺希天子来到此地,是有一些事情,已经发生。”
尊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他想说的东西不需要说,这观天客直接就知道,天子仅需听他讲就行了。
“我会跟天独城公爵说明王朝的窘境,预言中的黑暗的确要来了,殿下~”
“嗯?”
“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那关乎于王朝的安危,现在你所走的每一步,都会对整个天下~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在天子听来这是废话,他是周天共主,所做的之事当然是跟全天下有关系了“这——孤王明白”。
“老臣~会竭尽所能”毛泉拿来笔和纸,端了端墨“我这里会有一封信给济世然,殿下返回圣都时,方便的话帮忙交给济世然。”
“一定,这一定。”虽然他在此之前对济世然有意见,但不得不说,王朝政事还是要依赖这老头,他的故友也是一位云道大师,现在叶国嚣张跋扈,他需要有一个完美的对策,这事情还得回去后好好跟上卿商量。
在解释完自己这一路的遭遇后,毛泉有所眉目,尊义本以为他会极为震惊,但没有。
“在天亿天子时,第一次九鼎坛之战···”他捏了捏喉咙上皱巴巴的皮“很多人都死去,武国被灭,殷文氏被杀得干干净净···那时的叶文公久尊圣还只是一个世子,但已经露出非凡的气魄,为王朝立下了危险的功劳,是他少年得志。”
“但九鼎坛还在,他名义上所做之事是为了王朝,但实际上私增己利,到处对小国施压吞并,要不是青川之地有千古岭拦着,也定然会被一并收拾。”
“殿下所言老臣心知肚明,叶文公之野心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显露,当时诸国国君未有一个敢于打响第一战,但他却做到了。”毛泉缓慢回忆“殷文罗是个好国君,但他的女儿~他为了女儿可以做任何事~事情本不必如此~但却~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尊义从父亲嘴里听到过这个故事“殷文素云那是自寻死路,诸国群臣面前竟敢侮辱周天共主——”
“她的头颅没有平息天子的愤怒,殿下的爷爷给过殷文罗机会,但——”毛泉不想对那个惨剧多讲解“叶文公不得不承认~是个非常强大的君主···但他还只是凡人,会被时间吞没为尘埃,但爱诺希王朝确是永恒的,殿下要做的,其实并不难,很多时候只需要不去刺激。”
“我不会惧怕他,你想让我什么都不做?”
“非也,具体之事,济世然看了老臣的信,自然知晓——只是殿下要知道,很多事情会产生没有预料的代价,苍生性命掌握其中,以仁义治天下为王之道···”他垂眸“否则,天子失信,诸侯狂乱···霸道横行,苍生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