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五爷,五爷万岁。”蒋六抓了钱,连滚带爬往烟馆方向去。
涂德胜歪着脑袋目送蒋六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冲牛二扬了扬手指:“你,去同庆茶馆,给我把赵得力弄来。”
听说涂德胜要见他,赵得力没敢耽搁,颠颠地跟着牛二去了大公口。
赵得力到了跟前,涂德胜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倒背斜楞着眼睛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一边看还一边转圈。
赵得力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寻思着,莫非他派张成给窦家通风报信的事败露了?要说这事,他现在也后悔得要死。本想借这事神不知鬼不觉讨好一下窦家,当时就没想过万一事情败露,涂德胜会怎样收拾同庆社。
“五爷,有事您老尽管吩咐,我赵得力万死不辞。”赵得力裂开嘴,露出那几颗标志性的大板牙来。他自己都能想象得出,那谄媚的嘴脸有多恶心。可他有啥办法,既然窦天权指望不上,以后恐怕还得靠装孙子混日子。
“不敢不敢,”涂德胜黑着脸道“我涂某岂敢指使你赵大舵主做事?”
赵得力一听涂德胜那口气,知道坏事了,但又心存侥幸,万一人是另有所指呢,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他深吸一口气道:“赵某愚钝,如有得罪之处,还望五爷明示。”
“我听人说,窦家小少爷窦天权是你们同庆社的闲位大爷?”涂德胜也懒得再打太极拳了,接下来等他处理的事还不少。他能想到,这事一出,窦天枢说不定会联合石老大找他兴师问罪。不好好谋划一下,别说总舵把头的美梦会破灭,能否保住黑旗五爷的位置还是个未知数。
“是。”这事大伙都知道,再撒谎也没用,赵得力也就承认了。就在同时,他又想起那要命的玉菩萨,又解释了一句:“我,也是刚晓得。”
“赵大爷的意思,”涂德胜逼视着赵得力的眼睛:“你也不知道那玉菩萨是宝贝喽?”
“天地良心啊,五爷!”赵得力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赶紧指天戳地做赌咒状:“您说要是我知道,我能那么傻吗?我和五爷您是啥关系啊?”
“也是哈,我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呢,你怎么会坑我呢?”涂德胜扯开嘴巴笑了。不过他那笑在赵得力看来,就跟拿刀子捅他差不多。涂德胜突然在赵得力肩膀上狠击了一拳:“我就想问问老朋友,你说,那窦家是怎么知道我的人马会在第二天去,时间还掐得那么准?”
果然坏事了,赵得力感觉那心脏抽搐得很厉害。可是,很蹊跷啊,这事只有他和张成知道,他没说,张成更不可能说,窦家更不可能恩将仇报,难不成涂德胜是故意在讹他?这一想,赵得力觉得不能先乱了阵脚,清了清嗓子,这才不紧不慢道:“五爷,我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是,我赵某人绝没做过这样的事。”
“装,我让你装!”涂德胜一脚就把赵得力踹倒在地:“你他妈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嘛,那个张啥,你给我出来。”
牛二揪着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去窦家报信的张成。他垂着脑袋,都不敢看赵得力一眼。
“那个张,你说,”涂德胜摸着下巴悠悠道:“当初,他来我这儿要玉菩萨,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窦天权是窦家的公子?”
“张成,我平时待你不薄啊!”赵得力做梦也没想到,反水的人会真是张成。
“我让你说话了吗?”涂德胜飞起一脚朝赵得力脸上踢了一脚,只见鲜血喷溅之后,那可怜的鼻子就软塌塌的歪到一边。
“赵爷!”张成号叫着想去搀扶扶赵得力,被牛二一把摁住了。
“回我话。”涂德胜伸出条腿横在张成前边:“莫非,你是希望让他们一起陪葬?”涂德胜眼神阴测测的,盯得张成全身发冷。
“赵,他,他晓得窦天权是窦家的公子,但不晓得那玉菩萨是宝贝。”
“我问你玉菩萨的事了吗?”涂德胜照准张成那脸就是一巴掌:“记住了,跟我混,得问什么你答什么。”
“我,”张成捂住脸蹲在地上,从指缝偷看地上的赵得力,他的身体在地上卷缩成一团,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快要死掉的狗。这会儿,舵把头昔日对他的好,也都潮水般涌向心头,并齐力拽扯着他的心脏,痛,撕裂般剧痛。
“说,说吧,是不是赵得力让你去窦家报的信。”这会儿涂德胜的心情烦躁得很,连这两人的表演也懒得看了,就寻思着早点来个杀鸡儆猴,以便于接下来谋划更大一盘棋。
张成抱着脑袋,带着哭腔说了声是。
“好了,回去吧。”很显然,涂德胜这话是故意给赵得力听的:“从今儿起,同庆社由你来代管。”。
“张成,你,你,”被最信任的兄弟出卖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赵得力只觉得喉咙一咸,一口鲜血呈直线状喷出,像是报复一般喷了涂德胜一脸。
“你他妈找死!”涂德胜扯起衣襟擦了一把脸,沾有血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突然,他一个下蹲,将膝盖死死顶在赵得力的脖子上。赵得力呼吸道受制,手脚完全使不上力,只得挥舞着手徒劳无功地试图推开压在脖子上的腿。殊不知,涂德胜这回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任他用尽力气,也只能像一只被巨蟒缠绕的羔羊,做点伸伸手蹬蹬腿般的垂死挣扎。
“你放开他!”在赵得力眼珠爆突,即将毙命的关头,张成突然像头牛一般朝涂德胜撞了去。然而,他的力量还是太轻了,那感觉就像是一片树叶撞在墙上
“你他妈这是要反天?”张成的行为虽是徒劳,可是涂德胜很愤怒,这等于是在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怒目圆睁,冷冷道:“我看你是不想让她们活命了。”他那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吓得张成手脚僵硬,就像是突然被使了定身术。
涂德胜膝盖下的赵得力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后就用那种绝望又愤怒的眼神死瞪着张成,坚持了十来秒,然后脑袋就重重地歪向另一侧。
涂德胜站起身,若无其事般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刚失去鲜活生命的赵得力,在他眼里仿佛是只被踩死的蚂蚁。他转了个圈,指着赵得力的尸体厉声道:“都给我记住了,顺我者,吃香喝辣,逆我者,就是这下场!得了,抬走,随便摆个意外现场。”
弄意外现场是赵探长的主意,说的理由有点绕。说什么赵得力的死可以让人怀疑与他涂五爷有关,但不能让人认定与他有关。说那赵得力好歹也是个舵把头,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一时也没想明白,反正都有关,到底有啥区别。
方才还活生生的舵把头,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悄无声息的尸体,张成感觉像是做了个噩梦,双腿一软在地上瘫成一团。
涂德胜冷冷地斜了张成一眼,判定这堆烂泥成不了大事。本想骂上两句的,突然想起赵探长说过的恩威并施,就马上换了副笑脸将张成从地上搀扶起来:“好好干,都知道我涂某人是重情义的人。今天起,我把上河街轿夫的管理权交给你们同庆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