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德胜带大队人马去窦家大院,本意是想把面子找补回来,顺带再索笔意外之财。没想到面子没找补回来,钱也没捞到,还白白死伤了十几号兄弟。这回不仅面子没有,连里子也赔得一干二净。
事情虽然过去了好些天,涂德胜还是没能捋顺憋在胸口的那气儿。下面的兄弟们都晓得涂五爷这回吃了大哑巴亏,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他。在他面前,就算是想放屁,也得夹着腿生憋着,免得不小心撞了枪口。
太阳起了又落了,涂德胜双腿搁在椅子上,腿都麻木了,他也懒得换一下姿势。这些日子,他那脑袋一刻也没消停过,他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扭转目前这种大不利的局面。很明显,窦家有刘湘的人马支持,暂时他只得忍气吞声。至于窦天枢要给的说法,也不能太当真,估计人家也就是给个台阶下。想来想去,他这回和窦家斗,瘪是吃定了。为让自己心里好受点,他只能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安慰自己。但凡让他逮住机会,他一定会像狼一样不留余地将其生吞活咽。
这几天,在他脑子里打转的还有另外两件事,一,当初他集合人马,到第二天出发,中间就隔了一个晚上。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窦家却及时搬来了救兵,这中间,到底是谁给那边通风报信的?第二,当初围堵窦家大院的时候,他当时还没有下令进屋去捉拿窦天权,可那蒋六却擅自做了主,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啥?他可是自己找来帮忙的,事情闹大难道对他有好处?
冷不丁的,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蹦了出来——莫非他和窦天枢有勾结,故意制造口实?想到这儿,涂德胜心里一下就敞亮了。定是这样,他要不带人冲进去,那边的人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开枪。那么大帮人乱哄哄冲进窦家大院,人家这枪开得理所当然。他派人一查,原来那蒋六最近又欠下一屁股的债,倒是有这动机。
就先拿他动刀吧,涂五爷决定传堂蒋六。虽然收拾蒋六并不能挽回丢了的面子,至少,可以转移一下大伙关注点。
其实各个堂口的黑旗五爷执法,除了要以儆效尤的,就像上次一样在河坝公开执行刑罚,大多的都会在夜间选个僻静场所,就把事给办了。毕竟,有些人犯的那事吧,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想要转移大家伙的关注点,蒋六这事,必须办得大张旗鼓。
半下午的时候,蒋六被牛二带人从烟馆揪到了涂德胜跟前。据牛二讲,这家伙一大早鸦片瘾就犯了,厚着脸皮在烟馆待了大半天,钱没借到,也没如愿蹭到免费的鸦片抽。牛二去的时候,他像只野狗似的蜷缩在烟馆门口发抖,鼻子上,脸颊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
“蒋六,”涂德胜用力一拍桌子,蒋六措防不及,吓得跟骨头散架似的瘫坐在地上。当抬头看到涂德胜时,他就像看到救星一般,抹了一把鼻涕,爬着到了跟前:“五爷,五爷,您老,帮我弄两口,弄两口,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涂德胜一看这副鬼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就他这样的,还有啥事做不出来?这辈子他恶事做过,恶人也交过,内心里最看不上眼的,就是那些吸大烟的人。在他看来,好好一人,一旦沾染上这玩意,连狗都不如。一想到安排得上好的事,让这么个烟鬼给搅和了,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咬着牙朝蒋六后背猛踹了两脚,这才喘着粗气道:“说,是谁指使你带人冲进窦家大院的?”
蒋六那脑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在一个劲哀求五爷来两口。涂德胜气得脸青面黑,将人拎起来,挥手又是两记耳光,打得那蒋六身体跟着转了好几个圈:“你给老子说清楚,是不是窦天枢指使你干的?”
这一通狠揍,蒋六总算清醒了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梗着脖子,喘着粗气,道:“五爷,天地可鉴啊,我是给您帮忙去的,怎么可能是受人指使呢?”
“冲进窦家大院的那些人,是不是你鼓动的?”
“我,我,”蒋六把那脑袋差点垂到了裤腰上。
“无话可说了吧?”涂德胜一挥手道:“给我绑了!”
蒋六手脚一软,整个就趴在了涂德胜脚下“五爷,我,我只是想浑水摸鱼,弄点钱来还债而已。”接着他又把如何往怀里塞金银首饰,枪响之后又如何放回去,连当时那种心痛的感觉,他都说得真真切切的。
如此看来,蒋六说的应该是真话。涂德胜突然意识到这戏好像唱不下去了,可事已至此,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瞪了蒋六一眼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休要狡辩。”随后又冲牛二挥手道:“把告示给我贴出去,明天中午十二点,江边河坝执行三刀六眼,让我涂德胜帮礼字号整顿一下家风。”
蒋六当然明白三刀六眼的残酷,就他这身子骨,别说六个眼,就随便戳两个洞也会要了命的。他呼天抢地,连连求饶,吓得那尿流了一地:“五爷,五爷,您留着我还有用的,有用的。”
“给我拖出去”涂德胜厌恶地躲闪着蒋六靠近的脏手。
“我,我有本事让窦家兄弟变成我这鬼样子。”蒋六双手死死抱着门角,又喊了一嗓子。没想到,这一嗓子倒是见了奇效。
涂德胜愣愣,咂摸着这事好像有点意思,就朝架蒋六的人勾了勾手指,道:“给我放了他。”就目前来说,他最大的敌人莫过于窦家兄弟了,如果真能让窦家兄弟变成蒋六那鬼样子,也太他妈大快人心了。连茶馆那些说书的人都说了,凡是可以联合的力量都可以成为朋友。既然如此,多留颗棋子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坏事。反正,能让他转移关注点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能从鬼头刀下逃命,蒋六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抱着涂德胜的脚一通猛磕头:“谢五爷,五爷宽宏大量,五爷,”他感觉鼻涕眼泪又多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又道:“您给我两口,这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涂德胜捻着那黑痦子上的几根黑毛,突然对鸦片那玩意没那么排斥了。他寻思着,这东西要用好了,还是个不错的工具呢。他拉开抽屉,取了两块银元丢在蒋六跟前:“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