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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2018-06-28发布 2954字

第九十章

冬季是酸刺柳采摘的季节,烂石洼里成片成片的酸刺柳结满了黄豆大小的果实,黄灿灿地挂满了枝头,看着就十分地喜人,爱梅承包烂石洼给村里人带来了很多好处,冬季,农活没有了,村里的妇女也都闲了下来,有了烂石洼,大家便有了活干,还能赚上一点钱贴补家用,人们从爱梅这里得到了好处,自然会保护这片地,那些喜欢打猎的人也不敢到这块地里来捣乱。于是多年不见的野鸡又出现了,尤其那些雄性野鸡,它们站在高高的枝头,长得一副漂亮的羽毛,腰杆子脖颈子都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是那么地自信和骄傲。

西土的冬天是寒冷的,可烂石洼里却是热闹的。

人们将一枝枝酸刺柳从粗壮的枝头上剪下来,再修剪成筷子长短的小枝,轻轻地放在身后的筐里,装满后走到地边,过秤装车。

前来收购酸刺柳的小老板看到这些大大的果粒,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说,哎呀,爱梅呀,今天的果子可不如往年,你看看,小了很多哩!

还没等爱梅说话,旁边的女人开了口,你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哩,咋不如往年?我年年在这里摘果子,啥成色我们可清楚得很。

小老板道,哪个不说自己的孩子伶俐?得让外人说好才是真好嘞!

好啦好啦!爱梅说,下次来,在今天的价格上,再适当的降低一点,行不?

采摘的女人们一起喊不行,小老板们却都在喊行,一时间,所有人都笑成了一团。

从烂石洼边上的马路上,停下了一辆长途客车。

每到有长途车在这里停下,烂石洼的女人们便会伸着脖子张望,眼尖的会认出谁家的人回来了或者是谁家来了客人。

车门打开,桑玉敏提着大包小包的下了车。

胖嫂喊,爱梅,你弟媳妇回来哩!

爱梅将手里的账本放下,看到桑玉敏,招了招手,喊道,玉敏!

桑玉敏把东西放到路边,快步走了过来,大家一起围住了她,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有的问,是不是放寒假了?有的说,啥时候就放假,是玉敏想爱国了偷偷跑回来了。

爱梅笑着把她们轰跑,对胖嫂说,你来看秤计数,我送玉敏回家。

玉敏道,不用了姐,我就是想先来看看你,我自己能行。

爱梅拉着玉敏的手,走吧走吧,正好趁你回来我偷个懒。

两个人顺着小路回到公路旁,将东西拿了,一起往家走。

如今从烂石洼到村里,已经修了一条柏油路,路旁还种了两排白杨。

玉敏,我跟你说,那个小山山可调皮了,没个闲时候,一会儿找爷一会儿找姥姥,要是看见爱芳就更不得了,跟块年糕似的缠在身上不下来。爱梅眉飞色舞地讲着,转头一看,玉敏的眼眶有泪花闪动,急忙住了嘴,哎呀你看姐,着急跟你提孩子,弄得你心里难受。

桑玉敏擦了把眼角,道,姐,不怪你,我不在家,爱国在矿上上班,我爹我娘年龄大了,带山山让你受累了。

那倒没有,我只要说去烂石洼挣钱去,他就可听话了,这孩子好带得很,跟着谁都行。

姐,我调回来了,等寒假完了再开学,就直接去镇小学上班了。

调到西土小学?上学期不是说学校有意让你当啥主任?是不是又不行了?

不是不是。玉敏道,其实我早就和爱国商量好了,山山慢慢长大了,我爹娘也老了,家里总得有个人,还有爱国,咱爹,都需要照顾。红城再好,总觉得那不是家。还有,上个月开全市教育系统会,碰见魏校长了,我看到他头发都白了,他每次到市里去,都会找教育局的领导,跟人家要老师,为了咱西土孩子们能上好学读好书,也真是操碎了心。所以我琢磨了一阵,觉得我该回来。

爱梅静静地听完玉敏这番发自内心的话,点了点头,玉敏,你做得对,姐支持你!真羡慕你们这些有文化的,看事看得透彻。

玉敏站住了脚,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爱梅,说道,你不是心里也有个有文化的人?可以让他帮你看呀!

爱梅脸一红,嗔骂道,少讨厌,外人瞎说也就算了,咋你也跟着胡说哩!

我咋胡说?谁给人家买秋衣秋裤哩?谁给人家染白头发哩?我说我亲姐,咱俩是一家人,你可不能瞒着我,我跟你说啊,开学了,我就和魏校长一起工作了,小心我给你俩打破锣①!

爱梅叹了口气,道,玉敏,我也不知道该咋说,我知道,魏长远是个难得的好人,心里有我,可我就是忘不了曾二,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答应了,是不是对不住他?所以我总是想着再等等,也许时间再长一些,会好点。

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在她们旁边放慢了速度,司机开着窗子问,捎你俩回去?

爱梅见是村里开小铺的玉堂,回道,玉堂啊,你去哪唻?

司机回道,去了趟镇里,来吧上来吧,车空着哩。

爱梅道,不用啦,眼看就到家哩。

玉敏打断了爱梅的话,喊道,玉堂哥,我俩溜达一会儿,你把东西给我捎回去行不?

司机下了车,将东西放到车里,又打了个招呼,走了。

姐,我跟你说个理。玉敏道。

嗯,你说。

高尔基说“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易被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了。”忘不掉本来没有错,但忘不掉的是啥呢?是幸福开心还是痛苦难过?都不是,是一种悔恨。姐,我觉得,你的内心里肯定是觉得自己最年轻的光景给了那个曾二,所以你不甘心,你觉得心里有口气释放不出来,这口气把你的心占得满满的,所以容不得别人进来,哪怕想进来的那个人是你最喜欢的。法国作家巴尔扎克说,“希望,难道不比回忆好很多吗?”姐,你已经离婚了,你和魏校长,就是希望,你为啥不为了自己的希望而活着哩?

爱梅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哭了。

玉敏有些心疼,拉住了爱梅的手,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哩,难下这个决定,其实说到决定,我就想起我哥,他那么好强,当年为了能去红城上学,偷了娘的镯子送老师,没想到爱国却主动放弃了和他竞争,可他的命运就是因为那个决定而改变了,在学校他认识了一个女同学,两个人早恋了,那个女同学的爸爸是教育局的领导,知道以后,差点把我哥开除了,逼着他当了兵,到了复原的时候,为了能有个工作,求人帮助进了红钢,可结果咋样,一步步的不顺心,最后回到西土,遇见了他们的矿长,爱国就是因为工作较真才受这个矿长的排挤才被下了好几年的岗,可我哥为了能往上爬,竟跟着这个吴矿长做了那么多违背正理的事,结果呢,到现在,我那个所谓的嫂子,带着孩子……跑了……唉,这是家丑,本不该说,我的意思是,一次的决定,可能注定一个人很长的一段人生。姐,你理解我的话吗?

爱梅点点头,低声说道,玉敏,姐理解。

嗯!桑玉敏点点头,晃了晃爱梅的胳膊,声音欢快了许多,继续说道,姐,你知道我和爱国这些年这么苦,为啥我俩还这么好不?

爱梅擦了擦眼角,因为你好呗。

我当然好啦,可最主要的,是我们两个人有啥事从来不打不闹,我们把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一些不宽心的事,就当成是一顿不合口的饭,再难吃的饭,它也吃不死人,对不对?

爱梅破涕为笑,道,你一会儿名人名言,一会儿家常大白话,真是个天生当老师的料。

那可不!哎我跟你说姐,你知道山山为啥叫孙敬山不?当时爹给起名叫孙孝山,爱国不同意,记得不,为了这,爹还生气哩。

爱梅笑道,咋不记得,爹举起拐棍要打爱国,说孙子的名字不让爷爷起,是大大的不孝顺。

玉敏嘻嘻笑道,嗯,其实孝山这个名字也不错,可是更多的是忠于,爹的意思就是西土的山,不能动,是啥样还是啥样。而爱国的意思是,要敬畏大山和自然,用敬畏之心去发现,去挖掘,去给西土人造福。

呀,那时候我只顾着劝他们爷俩,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含义。爱梅惊讶地说道。

姐,等你和魏校长在一起了,生个娃,还让爱国给起名好不好?我给起也行,就叫孙敬河咋样?

说的啥话!爱梅红着脸笑了起来,八字没一撇咋能说这话?再说就是真有了娃,也不能姓孙哇,得姓人家的魏哩!

桑玉敏一愣,接着咯咯笑了起来,哎呀可不是,我是不是老了呀姐,咋这么糊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