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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2018-06-28发布 3308字

第八十一章

苏誉跟着保安爬上碧云轩楼顶,见浩哲正坐在楼顶的边缘上,这一刻他的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苏誉强忍着惊恐,压住了声音叫了声浩哲。

浩哲转过头来,大概是被楼顶的风刺激了双眼,他用手揉着眼睛,没有说话。

苏誉的心怦怦跳着,强作平静地说道,老师见你没去上课,到处找你呢。

浩哲答道,我来找姑姑,可她没有在。

苏誉伸出手,浩哲,你过来,我们下去找姑姑。

浩哲摇摇头,我找过了,她不在。

不不,姑姑她不在这座楼上,在后楼,不信你问保安叔叔。

保安连忙说道,对对,孩子,你姑在后面的楼上呢。

浩哲站起身来,看着苏誉问,要是你能告诉我的话,就不用问姑姑了。

苏誉急忙喊道,浩哲,你坐下,坐下说。你想问什么,爸爸告诉你。

我想问,你爱我妈妈吗?

当然爱她!

那你爱我吗?

当然爱!

你撒谎!浩哲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爱我妈,可你根本不爱我!妈妈死了,我就成了你的累赘了。

苏誉颤抖着,浩哲,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爱你!

浩哲面色通红,对着苏誉吼道,你胡说,我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

苏誉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他颤抖着说道,浩哲,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儿子,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要相信我是爱你的,儿子,听话,快过来,和爸爸回家好不好?

浩哲擦了擦眼泪,爸爸,你认识吴金生吗?

苏誉打了个冷战,心中猛然一阵疼痛,他咬着牙答道,浩哲,爸爸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

那个叫吴金生的人,他才是我的亲爸,对吗?

苏誉浑身颤抖着,这是苏誉心中的疙瘩,一直像重重的秤砣似的在他的心头压着。他曾暗暗下定决心,要将这个真相一直隐藏下去,而今,却被浩哲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在失去心爱的妻子之后,也要失去儿子吗?

浩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苏誉,等待着回答。

浩哲,爸爸没有见过吴金生,你知道吗,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们的生活完全不会是这个样子,他是你妈妈的仇人,你还小,还不懂。

浩哲再次站起身,握着双拳大吼,我懂!这些全是那个叫吴金生的人弄的,他是个大坏人,我要杀了他!

因为过分激动,浩哲的身子一晃,苏誉大叫一声,瞬间冲了上去。

浩哲被苏誉的大吼吓得一哆嗦,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苏誉向前一扑,抓住了浩哲的一条腿,强大的惯性将他向前拉了将近一米的距离。几个保安惊叫着冲上前,一起将浩哲拉了回来。

苏誉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脸上被蹭破好大一块,鲜血和泪水混杂在了一起。

……

在接下来的一次谈话中,苏誉终于向桑玉敏说出了心里话。

十年前,他和辛红同在红城读中专,是一对校园恋人,后来辛红的父亲工亡,家里没了生活来源,所以只能放弃了学业,接了父亲的班。

一开始,两人书信不断,大概过了半年多,他再也收不到辛红回信,认为是她变了心,直到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在红城相见,才得知了真相,当时辛红已经怀上了吴金生的孩子……

那么浩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桑玉敏问。

苏誉答道,是辛红的一本日记。

听到“吴金生”三个字,桑玉敏心头一颤,这个名字对她来讲太熟悉了,他是黑石山矿的矿长,是哥哥眼里仰慕的领导,是爱国心中痛恨的贪腐分子,是导致刘彩凤自杀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强奸了女工的流氓,是伙同社会人员侵吞国家财产的恶势力头子。

一九九七年,秋。

从黑石山东沟出来不远,有一个大院,大门上方的铁皮上,用油漆写着四个大字——“友道矿场”,在院子的前方,有一间房子,房前是一个地泵。

这是苏友道和吴金生二人共同经营的矿站,凡是在东沟开矿的矿主,挖出的矿都必须以低价卖给他们,然后他们再以高价将这些矿石送到红城钢铁公司炼铁厂。

泵房里的四个人正在打着扑克,桌子上花花绿绿堆放着一些钞票。

一辆丰田越野车卷着尘土开到了泵房门口,屋里的胖子向外瞅了一眼,说道,道哥来了。几个人把扑克牌扔在桌子上,将桌上的钞票收在了兜里。

苏友道从车里跳下来,迈着大步进了屋子,将手包往桌子上一扔,骂道,他娘的,外边连个交矿的车也没有,也不懂得去看看咋回事,就知道耍!

胖子道,不耍能干啥,都干坐了十好几天了。

苏友道从窗户向后院看了看,问道,咋就那么点货?啥意思?没矿了?

胖子回道,咋能没矿,是没人来咱这交矿。

苏友道掏出烟,“啪”地一声点着了,吐了口烟雾说道,不往咱这交?别处也没人敢收东沟的矿哇?矿哪去了?

胖子道,哎呀我说道哥,你总这么天南海北的玩,根本就不知道,在烂石洼边上,曾武开了个矿场,他们哪的矿也收,价比咱们的高,而且过泵的时候,泵下边让交矿的人看着,不挂分量,不少吨数,所以人们全把矿交他那去了,多少天了,除了咱的矿口出的那点东西,根本就收不到别人的。

苏友道吸了口气问道,他们也收矿?收了矿往哪交?按说公司那边看咱的票才能进厂啊!

胖子回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人家肯定有门道。

苏友道坐到桌子上,点了支烟,骂道,又是这个曾武,这个狗东西和咱们杠上了是不,咋到处都有他?去年二干让他给干了一顿,看在蓝老大的面子上,老子没搭理他,这还来了劲了!对了,二干最近有信儿没?

胖子朝房后努了努嘴,回来四五天了,天天在后面嚎。

苏友道问,嚎啥,熏片子①哪有那么大的瘾!

胖子回道,啥熏片子,现在改打针了,瘾大得很,连饭也不好好吃,这么下去,这小子要完蛋。我们几个可弄不了他,道哥,你快去看看吧。

苏友道抓起桌子上的手包,进了后院,挨门看到最后一间屋子,看到在破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他推开门,一股子尿骚味熏得他差点呕吐出来,捂着鼻子大骂道,我操你娘的二干,你是不是拉尿到屋子里了?臭死老子了!

沙发上的二干慢慢抬起头,看是苏友道来了,两只胳膊撑着沙发想坐起来,却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他向前爬了几步,抱住了苏友道的腿,大叫道,哥,哥,你可回来了,你快救救我。

苏友道蹲下身子,扒开他的胳膊看了看,猛地站起身,一脚将二干踢了个滚,你娘的,还真打上针啦?

二干躺在地上,手脚抽搐着,脸上淌满了眼泪和鼻涕,哥,哥,再来一回,就一回,你快救救我!

苏友道看着犹如一摊烂泥似的二干,叹了口气,骂道,我他娘的早和你说,吃喝嫖赌都能干,那东西是绝不能沾,你咋不听?你这是想死哩是不?

二干蜷缩着,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回到泵房,苏友道阴沉着脸从包里抽了几张钞票扔到桌子上,说道,去找沟里的五蛋,他开的局上有那玩意,去了别搞价,要多少给多少!

胖子和另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胖子问道,道哥,你还真给他买那个?

苏友道骂道,不买咋办,眼看着他死咋的?

看到针管针头,二干犹如饿狼见到了肉一般,他撸开袖子,将针头扎了下去。苏友道看见,二干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针眼和疤痕。

打过针之后的二干眯着眼,脸上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容,他躺在沙发上,嘴里呜呜地叫着,手臂像游泳一样在空中奋力地划动着……

苏友道厌恶地转过头,对胖子说道,你在这里看着他,等他醒过来,告诉我。

夜色袭来,黑石山东沟里,除了那些矿口升降架的大灯,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一辆吉普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到一个矿口前,看矿的老汉出了小屋,拿着手电照了照车牌,问道,胖子,这么晚来这里干啥哩?胖子回道,回你屋里去,钻到被窝里,别出来!老汉一哆嗦,手电差点掉了,转身进了屋,“咣当”一下关了屋门。

把他弄出来!开升降!苏友道说道。

捆了手脚的二干被扯拉着拖到了升降梯里,他恐惧地盯着苏友道,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脑门上青筋也似乎要崩裂一般。

升降梯开始下降了,在这寂静的夜晚,发出了刺耳的轰隆声。

到了井下,胖子把二干拖到一堆矿石上,这堆矿石的左边,是一个废了的分井。

苏友道从地上捡起一快矿石,向废井扔了下去,两三秒后,井下传来矿石落地的哐啷声,接着他蹲下身,对着二干说道,不许嚷,听见没?

二干点点头。

苏友道冲着胖子一摆手,胖子上前把二干嘴上的破布拽了下来。

啥时候打的针?苏友道问。

有……有……两个月了。

忘了和你说过啥了?

没……没……没忘!

为啥要碰这东西?

是……是上次……上次被曾武打的,疼得受不了,后来五蛋他……他给我的。

娘的!苏友道骂,这个曾武,又是他!二干,我问你,能戒了不?

二干答道,我试过,难……难戒。

苏友道扯住二干腿上的绳子,将他拖到废井边,大吼道,要命还是戒毒?自己选!

望着见不到底的黑乎乎的废井,二干大叫着,道哥,我戒,我戒!

苏友道唰地松了一下绳子,大声点喊!

能戒,能戒——!二干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矿井中,将井下成群的老鼠惊的四下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