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语言，是人与人增进感情最快最直接的方式。

酒，是让人打开话匣的钥匙。

曾武带着结巴和瘦猴混迹于红城的大街小巷和废墟工地，生活上算是有了着落。但是，随着队伍越来越庞大，人越来越杂，经常发生一些偷盗、打架的事情，曾武感觉到，再这样下去，早晚出大事，便带着结巴和瘦猴队伍中退了出来，因为手里有了一点钱，便在红城郊外租了块空地，开了个废品收购站。

原来的那帮子人搞来的废品，曾武会以最高的价格优先收购，但对那些明显偷盗来的东西，他绝对不收，比如下水井盖，比如明显经过人为做旧的设备以及崭新的设备零件。

废品收购站生意出奇地好。时值城市开始大搞拆旧建新，而刚刚活跃起来的消费市场也越来越注重产品的包装，这些都使得街道废弃物和家庭闲置品的大量产生。这些废品给几个钱就可以收到，一转手又能卖出极好的价钱来。随后，受一部电影的启发，他又开了一家搬家公司，既可以挣搬家的钱，又能把东家不要的东西低价收购，所以不到一年，曾武就赚了不少钱。

也正是因为开了搬家公司，才遇见了那位曾经搭救过他的姑娘。

当时有一位客户找上门来，说是有一座商用大楼，要进行改造，里面的所有小公司都要撤出，委托他们帮助搬送办公设施。

买卖不小，曾武调动了全部人马，顺顺利利完成了东家所托，之后去会计室结账，遇见了已经在这家公司里做了会计的那个姑娘。姑娘对于曾武已经没了印象，因为当初见曾武的时候，他被打得面目全非，而且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曾武是个有心计的人，用他的话说，给别人干活的时候，穿的越可怜越好，说不准东家一发善心，就多给点钱。去谈业务，结账的时候，就要穿戴的体面些，这样才会让人觉得你有实力。

曾武一眼认出了这个姑娘，姑娘正数钱，他却一激动抓住了人家的手，把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以为遇见抢劫的了。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还了钱，曾武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后来，他了解到，这座商务大楼，已经被一个大老板收购了，要开一家大型的餐饮娱乐中心。而这位姑娘，便是这个娱乐中心筹备组的会计。

一个外地人，没有任何背景，想在城市里打拼出一块天地，哪里那么容易。又过了半年多，很多人看到废品收购站利润丰厚，开始介入了这个生意，附近接连开了很多家，除了彼此砸价之外，也产生了一些矛盾。曾武干的早，客户多，其他干收购站的嫉妒他，打了几次仗也打不过他，便背后里使坏，晚上放了把火。看着熊熊烈火，曾武气得直跺脚，明知是有人暗算，可又没有证据，只好认了倒霉。

望着被烧毁了的收购站，曾武的心在滴血，这时，那个姑娘来了，说上次你到我们公司去，你还我钱的事被我们蓝总知道了，他说像你这样的人挺难得，所以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到公司一起干。曾武说我就是个收破烂搬家的，又没什么文化，去你们那啥也干不了啊。那姑娘笑着说，想找有文化的遍地都是，蓝总看重的是你的为人。曾武又问那我去了干啥活。姑娘告诉他，具体的，蓝总没有说，你要是有意去，就找他一趟。

就是这样，曾武结识了蓝海。

那你到了蓝海那里，做啥活？孙德福问。

能做啥，一个粗人，靠的不就是一把子力气！给人家娱乐城看场子，有闹事的顶上去，能吓唬住的吓唬，吓唬不住的就动手！讲到这，曾武看了看结巴和瘦猴，俩人已经歪在炕上打起了呼噜。他摆摆手又说，我是看出来了，这人要出人头地，后面没人不行，有个大哥在身后，心里有底，可你想过没，像我这号人，人家为啥要管你吃喝，给你钱？人家就是看你这身肉，该你上的时候，你啥也不能想，就上。本事大点，能干倒对方，自己还不出事。能耐小的，就靠运气，说不准小命就扔了。闹出事来，你得顶住，然后等大哥捞你，捞得了捞，捞不了的，你得干顶着！

德福点点头。

曾武拿起酒杯，自己喝了，继续说道，今天咱哥俩有缘，你知道为啥，我挨了你的揍，却和你能坐在一起喝酒不？就因为，你拿酒瓶子按在我脑袋上，你却说要还我钱，这种人少，一般的人，只要骑到了别人脖子上，别说还钱，非得再要出点钱来不可！还有，你说了一句，这钱是要给家里翻盖墙头房子。再有你小子虽然够狠，但手里捏着分寸，打结巴的时候，只封了门面，没下狠手。

爱梅送完老人，回到家，看到老叔和曾武还在聊，放了心，说道，老叔，今天这样，咱也回不了桑家洼了，我去我公婆家睡，你们几个就在这将就一晚得了。

十一月份的西土，天黑的早了，还不到五点，已经有了微微的暮色。

爱梅出了自家院子，走了没多远，遇见了西土镇小学的魏校长，长远哥，今天回村哩？

这位魏校长，也是曾家窑人，家里兄妹好几个，日子过得都不大好，老人又体弱多病，为了照顾这个家，耽误了年龄，至今也未成家。

魏长远见到爱梅微微一怔，突然想到桑玉敏和孙爱国还有爱梅，都是桑家洼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想问却有觉得还是不问的好，万一是一家的人，知道了还不得着急坏了，于是镇定了一下，笑着回道，是，今天回来看看。

爱梅又问道，魏校长，玉敏在你们学校，她咋样？

桑玉敏在镇里做支教的事情，大家全是知道的。

魏校长听爱梅这样问，心想他们之间果然认识，问道，喔，对呀，你和桑老师一个村的，这孩子教学水平高，而且和老师学生处的都挺好，大伙都听喜欢她哩！这不是快考试啦，她忙得很，忙得很。

爱梅笑了笑，那就好，魏校长，玉敏还小，你多照顾着点。

魏校长也笑了，听你这口气，你们是亲戚？

爱梅回道，嗯，是，早晚是哩！

魏校长眨了眨眼，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她挺好，你放心。说完，抬脚想走。

爱梅又问，魏校长，你借给我的那本书，我看了，我想好了，就搞那个酸刺柳！

听到话题转了，魏长远止住了脚步。

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

曾红军迎娶爱梅的那一天，他站在人群里看热闹，在人们的簇拥中，爱梅羞涩的眼神无意的一瞥，正与他对视，瞬间，他感觉就像被电到了一样，从此，他暗恋上了爱梅。他是个读书人，深知爱梅是人家的媳妇，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每次回曾家窑，都会绕着走一点，希望能遇见爱梅，只是看一眼，便心满意足了。曾二赌博败家，他知道后，心里很难过，他希望自己能帮帮爱梅。有一次，他和村里人聊天聊到酸刺柳，恰巧被爱梅听到，还说对这个很有兴趣，他第二天就进了城，找遍了所有书店，才买到一本关于酸刺柳种植的书，送给了爱梅。可他的心思，爱梅显然是一无所知的。有时候，他希望爱梅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有时又怕她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念想便是落花流水；若是知道了，恐怕她会有意的避开自己。所以，还不一直这样默默下去，也许，越是这样，才越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