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西土镇桑家洼村,孙德旺家。
孙德旺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相貌英俊的兄弟,心中无比欣慰,他带着德福到父母的遗像前,跪拜完,擦着眼角问,这次回来,还走不?
德福看着孙德旺,没有回答,将炕上的黑包打开了,取出一个电动剃须刀,你看看,这是个啥?
孙德旺看了看,“嘿嘿”笑道,进了几年城,欺负哥没见过世面哩?我还不认识个这?小手电么!
德福 “哈哈”大笑着,将剃须刀后盖打开,又从包里取出三块电池,装好了,一摁开关,凑到孙德旺的脸上一蹭,把孙德旺吓得打了个激灵,这是啥玩意,麻酥酥的。
德福道,这叫电动剃须刀,好用着哩!
孙德旺说道,快关了快关了,一会没电了。然后又将剃须刀接到手里,左右端详着,一个劲地说,这玩意,你说这玩意谁想出来的,自己就能刮胡子,德福,这能绞破脸不?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炕上聊天,德福专拣高兴的事说,孙德旺笑得合不住嘴,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弟弟就像儿子爱国一样,真的长大了,彻底出息了。
德福,你见多识广,给爱梅拿拿主意,她说想承包烂石洼,种那个酸刺柳,你说这能行不?孙德旺问。
德福说道,我知道,酸刺柳做的沙棘汁,在城里卖的挺好,爱梅是想给城里送酸刺柳吧?嗯,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哩。只不过,那玩意黑石山沟里到处是,哪用得着自己种。
爱梅说道,老叔,你出去遛遛就知道了,黑石山沟里头,现在全是私人开的矿口,成天的矿沫子满天飞,那儿的酸刺柳早快死完了。
德福想了想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行!想干就干,老叔支持你!
听了德福的话,孙德旺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要是你老叔说行,那就真能行。
聊完酸刺柳,爱梅又提出明天想回趟曾家窑,安顿安顿自己的公婆,孙德旺带着气说道,回去做啥?到现在,曾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人善人欺,马善人骑,不回!他爹娘他都不管,你咋管。
德福插嘴道,大哥,你糊涂,就算曾二再咋样,那还是爱梅的男人,爱梅的家还在曾家窑,回去看看也没啥不对。
孙德旺听了,觉得是这个理,交待道,回也行,让你老叔一直跟着,曾二要是在家,就让他赔礼发誓,要是改,就留下,要是不改,你就回来!就这!
德福笑道,几年不见,你这脾气咋还硬起来了?
孙德旺看了眼德福,回道,那些年,咱家穷,你们小,啥事都忍着,现在你们大喽,还怕他们个啥!
……
第二天大早,来到曾家窑,爱梅发现自家的街门从里面插着,记得那天爱国接她回桑家洼的时候,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一定是曾二回来了,又在家里赌博呢,又敲又喊过了半天,里面才有人问,谁唻?
听口音不是曾二,爱梅道,这是我家你问我是谁?你是谁唻?
听说是主人回来了,里面的人立刻开了门,爱梅气冲冲地进了屋,看到家里已经被折腾的不像样子,几个人正在炕上喝酒,唯独不见曾二。
爱梅冲着炕上的人问,你们把曾二藏哪去了?
炕里坐着一个面部消瘦,脸色蜡黄的人,这人爱梅认识,叫曾武,是曾家窑一个十足的赌徒酒徒加赖皮。
曾武嗜赌如命,钱值钱那会儿,欠下了几百块赌债,把宅子给了人家抵账,离家去了红城,近半年才回来,回来后,拿着根铁棍只身一人去了债主家,将对方一家人打得四处逃窜,他打人的道理是,因为你赢了我的钱,我才在外边挨打受罪,所以我得打回来。对方有家有室,没有精力和他这种光棍汉纠缠,只能认了倒霉。曾武也因此出了名,纠集了几个游手好闲的赖皮整日里横行乡里。虽然曾武自己深受赌博之害,可并没有因此改掉赌博的习性。在他回来之前,村里的赌徒们玩的赌注并没有多大,从他来了之后,越玩越大,输房输地的不再少数。
曾武见到爱梅,将嘴里的肉咽了,说道,爱梅,你回来的正好,你家曾二欠我的钱,他把你们家房契押我这了,我跟你说,咱都一个村的,我可不想因为个玩牌,要你们家宅子,你还是还我钱吧!
爱梅没好气地说道,他赌的他还,你们找他去!
曾武放下筷子看着爱梅,咧着嘴笑道,嘿,你看你这话说的,你和他是两口子,找不到他我只能找你。
爱梅骂道,你们这群赖皮,把村里人祸害成啥了!我再说一遍,找我没用,我没钱。
曾武皱了皱眉说道,那你要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你家的房契押在我这,现在这房子就是我的了。还有咱得说明白,曾二耍牌,没人请他,是他自愿的,这几个人都在场,不信你问结巴。
曾武身旁的胖子点点头,嗯,确,确确,啊确实!
爱梅大声说道,压房契不代表房子就是你的,房子过户没经过村里,不算数,不合法!
听了爱梅的话,曾武脸色沉了下来,一拍桌子,叫道,你别跟我说法,啥叫法?我告诉你,谁厉害谁就是法,我厉害,我就是法!
结巴一本正经地插嘴道,嗯,法法法法,厉厉厉害就是法!
爱梅被气得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孙德福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一个纵身蹿到了炕上,先是将桌子掀翻了,然后冲着曾武的脸上就是一拳,曾武“哎吆”一声,捂着脸躺了下去,孙德福单膝一跪,压在了他的脖子上。旁边的结巴刚要起身,动作却慢了一些,被跪在曾武脖子上的孙德福一拳打在了眼上。
曾武右边的瘦子,被这突发地阵势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孙德福从翻倒的桌下找到一个空酒瓶,顶在曾武的脑袋上,低声说道,别动,敢动一下,轻了脑震荡,重了要你命!
曾武蜷在炕上一动不动。
孙德福问,谁厉害?
曾武不说话。
孙德福举起瓶子,冲着曾武肩膀锁骨上就是一下子。
曾武咧着嘴说道,小子,你厉害!
砰!又是一下子。我问你,这算不算法?
今天是遇见狠茬子了,曾武心想,再这样下去,真惹毛了,要是脑袋挨一下子,还不得打个半死?他闭着眼,咬着牙,答道,你厉害,你是法!
旁边的结巴龇牙咧嘴地蜷缩在炕角,说道,哎哎哎呀,我我我的眼,眼疼!
孙德福指着他骂道,一边待着,别说话!
结巴捂着已经肿起来的眼窝,带着哭腔说道,揍,揍揍揍了,还还还不让喊疼!
曾武问,下手真狠,哪的?敢说不?
孙德福答道,西土的。
曾武道,西土大了,不说算球。
孙德福问,曾二欠你多少钱?
四万。
全是手递手的票子?
现的两万,利息两万。
孙德福举起瓶子,又砸了一下,骂道,你咋比黄世仁还狠哩?
曾武疼得咧了咧嘴,别说别的,今天我认栽,让你给偷袭了,你说吧,咋弄?
我说了算?
算!
还你两万的本,剩下的就当没有,房契给我拿回来,行不?
你说行就行,你说了算。
孙德福骂道,他娘的,老子这点钱,本打算给家里翻盖院墙用哩!
曾武道,坐起来说行不,你准备压死老子咋的?
孙德福看了看这两个人的怂样子,想必他们也不敢再动手了,便将曾武放了开来。
坐起来的曾武摸了摸后脖颈子,又轻轻摸了下已经肿起来的脸蛋子,下了地,穿好了鞋,问,那两万啥时候给?
孙德福将挎着的书包摘了,准备伸手取钱,就在这个时候,曾武突然飞起一脚,踹在了孙德福的肚子上,他毫无防备地被踢得倒退了几步,脚被门槛一绊,摔倒在了堂屋里,眼看曾武冲了过来,急忙打了个滚,猫着身子跑到了院子里面。
曾武顺势将房檐下的一把铁锨拿了起来。
孙德福大叫道,你他娘敢抄家伙?
曾武回骂道,酒瓶子算不算是家伙?
孙德福手指着曾武,眼角却搜寻着身边可用的东西,突地发现在破棚子里有把叉子,嗖地一下蹿了过去,将叉子握在了手里,用叉子朝曾武挥了挥,叫道,你娘的,给你两万还嫌少,偏要打出人命来是不?
曾武也叫道,钱是钱的事,你骑在老子脖子上,这个仇不报,以后老子咋在西土混?说完,举着铁锹冲了过来,孙德福急忙用叉子去挡,一下子将曾武的铁锹绞住了,顺势一带,将铁锹甩到了一边。
曾武一看手里没了家伙,掉头就跑,孙德福一个箭步蹿上前去,大叫一声,举着铁叉捅了过去。
爱梅早已吓得浑身发软,见孙德福真玩命了,大叫道,老叔别打了!
孙德福被爱梅的叫声分了神,铁叉一偏,叉进了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曾武趁势拐了弯,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的草垛里去了。
这时的曾武有些后怕了,若不是爱梅那声叫,恐怕真就出了人命。
打了半天,德福也累得不行了,坐在了地上,喊,你给我出来!
曾武回道,不出去,你他娘的,到底是哪里来的,咋和个牲口似的,打架没深浅哩!
就在此时,院外有人喊,还在还在,还没走哩!
孙德福心中一惊,坏了,跑了的那个叫人来了,也不知道来了几个,今天恐怕难以脱身了。
草垛里的曾武从里面钻了出来,用手揉了揉脖子,说道,小子,这下你走不了了。
孙德福听了,心里有些发虚,但毕竟是在红城单枪匹马闯荡过几年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认怂。在进门的时候,他记得堂屋的灶台上有个菜板,板子上有把菜刀,大概是曾武他们切熟肉用的。于是他几步冲进了外屋,操起了菜刀。
爱梅见了,大声喊道,老叔,别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