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十几分钟后，一辆双排座小货车停到了烧麦馆门前，一位身材消瘦的男子下了车，大步走到饭馆门口，扒开人群，进了屋。
桑玉敏含着泪喊了声，魏校长。
魏校长点点头，从头到脚地看了看孙爱国，问，你感觉怎么样？
孙爱国咬着牙答道，胳膊动不了，肋骨这里很疼，不敢喘气。
魏校长点点头，站起身对桑玉敏说，得去红城拍片子！他转身又对围观的人群喊，大伙帮个忙，把人弄到车上，一定要慢些。
这是西土镇小学唯一的一辆车，平日里用来拉教学用书或桌椅板凳的，已经破旧得不像样子。人群中有人说，魏校长，你这车咋去红城？半路坏了咋办？
魏校长唉了一声，回道，那也没办法，坏了就拦车，救人要紧。
大伙七手八脚地将孙爱国弄到小货车前，可他伤得太重，加上个头大，上车又成了问题，此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等一下。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讲究，文质彬彬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问，我听你们说，这是要去红城？
魏校长道，是，伤得厉害，这里看不了。
男子又道，那这么弄可不行，还有你这辆车，这么旧，即使半路不出问题，减震这么差，伤者怎么能受得了？我正准备回红城，坐我的车吧。
魏校长和这名男子对视了一下，心想，这个人眼神中带着诚恳，衣着打扮也不像坏人，况且情况紧急，于是说道，那给你添麻烦了。
把孙爱国扶上了车，魏校长将自己的车找了个空地放好了，又对一个熟人说道，麻烦你跑趟学校，跟他们说一声，我有急事，有事让副校长处理。说完也上了黑色轿车，桑玉敏明白，魏校长这是对陌生人的车不放心，所以也要跟着。
孙爱国坐在桑玉敏和刘彩凤的中间，车开得很平稳，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他感觉头脑发昏，眼皮发紧，头一歪，靠在了刘彩凤的身上，但马上又咬着牙抬起头来。
桑玉敏慢慢地扶住孙爱国的肩膀，将他揽过来，抱到自己的怀里，强忍着眼泪，轻轻地说，爱国，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坐在旁边的刘彩凤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怀里也经常揽着一个男人，揽着一个男人的硕大脑袋。吴金生，你这个王八蛋！她的心里暗暗骂道，就算你吃醋，也应该先救人啊！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我有什么权利去责骂他呢？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能和眼前的孙爱国和桑玉敏相比？一个可以不分昼夜，一个却只能在黑夜，说白了，我刘彩凤无非只是他的一个玩物而已，尽管这些年从他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可这些好处是怎么得来的？是公平的吗？每求他办一件事，他吴金生都和自己平分利益，这算是合伙人吗？如果是合伙人，那他为什么又打着爱我的旗号，霸占着我的身体？这又算什么？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为了钱？不，不是！是因为自己生活的不幸和内心的孤独。
想到这里，她的心疼了一下，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在部队上的男人，那年，男人说十五号回家探亲，她开心的到街上准备第二天相聚的食物，却发现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从宾馆走了出来！原来，他提前回到了红城和别的女人厮混。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男人说坐了两天火车太累了，然后就进入了梦乡。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就是报复，黑石山矿的矿长，不是屡次骚扰过自己吗？之后，在某个晚上，吴金生闯进自己的宿舍，她没有反抗……
……
车子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向东行驶着，刘彩凤又想起打人的那三个家伙，他们提到了吴金生，还有装设备，调试……他突然想起，有一次吴金生透露，想把尾矿库尾砂再选对外承包，原来他竟是在和这些人打交道。
师傅，能快些吗？桑玉敏问。
男子看了一眼反光镜，说道，现在的情况是，要稳不要快，如果肋骨断了的话，是不能有剧烈晃动的，防止断裂部位扎进内脏。
从西土到红城，三百多公里路程。
下午五点，他们赶到了红城第一人民医院，桑玉敏跑进医院，带着几名医生推着担架车快速跑出来，等大家把孙爱国放上了担架，才发现，那位文质彬彬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急诊挂号后，医院要求交付治疗押金，这时候桑玉敏才想到自己没有带钱，还好刘彩凤回家休假，身上有几千块现金。付过押金，孙爱国被紧急送往X放射科，诊断结果，左胳膊尺骨骨折，左肋两根肋骨骨折，有明显移位，距离心脏1.5厘米……急需手术！
手术室外。
刘彩凤将在镇上的所遇详细讲完，魏校长问道，你刚才说，那个人叫老道？大名知道不？
刘彩凤道，叫苏友道，我记得很清楚。
魏校长点点头，说道，是他啊，这个人我知道，“八三年严打”进了监狱，释放后先是在城里混，最近回到西土，他手下有几个流氓，天天在街上晃悠，喝了酒就打架闹事。
刘彩凤愤怒地说道，对，听饭馆老板娘说，连派出所都管不了。
魏校长道，咋管？说句不该说的，你看看这几年西土成啥样子了么，自从黑石山开了矿，整个西土就变了，偷的抢的赌的打的，这些人都出来了，为了钱啥事都敢做！我亲眼见过他们和派出所的警察一起在饭馆里喝酒，还称兄道弟的。
桑玉敏说道，这不成了土匪了？这世道还讲不讲公理了！
魏校长叹了口气，先看病吧，这个时候不能消极。
桑玉敏听得出，魏校长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也是消极的。这时的她想到了哥哥桑玉超，他不是在保卫部门工作吗？他跟警察接触得比较多些，也许能帮上帮上什么忙。再说明天还要补交押金，看看能不能从他那拿些钱。
在孙爱国手术的空挡，桑玉敏出了医院，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前，拨通了哥哥单位的电话，单位人说桑玉超已经下班了。她又拨通哥哥单位宿管室电话，宿管告诉她，桑玉超没在宿舍。
晚上九点，孙爱国被推出了手术室，手术很成功，只是麻药劲没过，还在沉睡着。
三人都松了口气，桑玉敏想，如果今晚不找到钱，明天魏校长一走，自己得时刻陪在爱国身边，就没时间出去了，于是对魏校长说自己需要出去一趟。
魏校长知道，桑玉敏是个心里有主意有想法的人，他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接着，他又对刘彩凤说道，你也回去吧，这里有我自己就行。
刘彩凤看了看魏校长和桑玉敏，想到如果桑玉敏走了，自己在这里可能更不合适，于是点点头说道，那，那我明天再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医院楼下，刘彩凤对桑玉敏说道，我想说一下今天的事。
桑玉敏转过身来，看着刘彩凤，说道，刘姐，我和爱国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犟起来不分场合，今天打架把你吓到了吧？
刘彩凤急忙摇头，道，不，玉敏，你听我说，我是想和你解释一下，今天，我们只是碰巧……
桑玉敏回道，我相信他。对了，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
说完，对着刘彩凤淡淡地笑了笑，独自出了医院大门，打了辆出租车，对司机师傅说，到铁厂宿舍。
好嘞！司机师傅一踩油门，车子飞驰而去。
此时，刘彩凤的心里并不好过，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邀请孙爱国吃这个该死的午饭，如果只是因为觉得等车孤独，那班车上的人，都是一个矿上的，熟悉的人多了，随便喊哪个不好，怎么偏偏就神使鬼差地叫上了孙爱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