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外边的风小了,但天却阴沉下来。
那边的老道二干还有小胖子,猜起了拳,吆五喝六的很是吵闹,刘彩凤和孙爱国吃了个半饱便站起身,两人争先掏钱结账,刘彩凤道,你别和我抢了,事先说好了我请你的,不能说话不算话!说着将钱硬塞进了老板娘的手中,搞得孙爱国有些不好意思。
刘彩凤一边把老板娘找回的零钱装进包里,一边笑着说,别不好意思,等我从红城回来,你再回请我一顿就行了。
两人向外走,那边的二干却忽地蹿了过来,他嬉皮笑脸的往刘彩凤面前一站,说道,哎我说漂亮姐姐,把我的帐也给结了行不?
刘彩凤皱了下眉头,向右一闪,想走过去,结果那二干也向右一闪,再次拦住了去路。
孙爱国想上前推开,却被刘彩凤一把拽住,她对着二干说道,让我们过去。
二干仍旧笑着,问道,姐你真小气,算了,不用你结账了,问你个事行不?
刘彩凤拉着脸回道,你想问啥?
二干道,你有男人没?
刘彩凤轻蔑地一笑,道,用得着你管?
二干一拍自己的脑门,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说道,哎呀我还真是瞎了眼,我知道了,他就是你男人,对不对?我说姐,人家都养小白脸,你咋弄这么大黑脸?
他转眼看向了孙爱国,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说道,大黑脸,你他娘的挺有福哇,这么俊个姐姐让你白玩着不算,还要供着你吃喝,你这软饭吃得可够香的!
吃软饭三个字,将孙爱国说得有些恼怒了,大声回道,你才是吃软饭的!
二干一瞪眼,刘彩凤急忙将孙爱国拽到身后,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别瞎说,这是我弟弟,你说姐请弟弟吃饭应不应该?你有姐没?
二干抓了抓头皮,点点头,有哩。
刘彩凤又道,你姐请你吃饭,你说应该不应该?
二干又点了点头,呃,要是这样说,也是这个理。
胖子也走了过来,笑道,二干你就是个傻货,人家说是啥就是啥哩?你看看他俩长得,像是姐弟俩不?
二干看了看刘彩凤又看了看孙爱国,道,绝对不像!这姐姐的脸多白呀!
说着伸出了手去摸刘彩凤的脸蛋,却被孙爱国一把抓住了手腕。
此时的孙爱国二十三四岁,正是好年龄,再加上常年在矿上东奔西波,自然有把子力气,这一抓,将二干拽了个趔趄,哎呀了一声,道,松开,疼!
饭馆老板娘见阵势不对,急忙走到道哥的面前,带着央求的口气说道,道哥道哥,你说句话,听口音也是咱西土人哩,算了行不行?
老道哈哈笑了两声,扯了一截纸,擦了擦嘴巴,站起身来。
这一站,长发从脑后又耷拉到前面,遮住了半张脸,鼻子旁的肉抽动了几下,说道,算了就算了,我就说你这个二干,真是不省心,走到哪惹事惹到哪!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孙爱国的面前,笑了笑,继续说道,兄弟,放手吧,行不?
面对着五大三粗,面带凶相的家伙,孙爱国从心里有些发憷,他松开了二干的手腕。
老道又咧了咧嘴,道,行了,我替他给你道个歉吧!
话音未落,老道迅速地抬起了右脚,蹬在了孙爱国的小腹上,孙爱国被这猛不防的一脚蹬得失去了重心,连退了几步,身子砸在了桌子上,将桌子砸翻后,又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就连刘彩凤也被带的趔趄了五六步,靠在了墙上。
虽说孙爱国也身高体壮,但未防住偷袭,人已倒地,再想站起来是不可能的了,紧跟着,脚丫子凳子一股脑地砸了下来。
三人劈头盖脸地打完了,老道拢了一把斜披在右脸上的长发,拍了拍手,指着孙爱国说道,今天就算了,拿你练练手,告诉你啊,老子大号苏友道,要是不服,随时找我!
说完,三人踹开了门,扬长而去。
老板娘这才战战兢兢凑上前帮着刘彩凤搀扶孙爱国。
哪知孙爱国疼得“哎吆”大叫了一声,说道,别碰我的胳膊,好像,断了。
刘彩凤急哭了,冲着老板娘喊,快去找派出所!
老板娘哭丧着脸说道,找派出所也没用,这老道啥人你们不知道,刚从大狱里出来的!在这镇上,想咋就咋,没人能管得了他!今天我认倒霉了,给你二百块钱,快去看病吧。
听到烧麦店打架了,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刘彩凤哭着问,医院在哪?
一个中年人蹲下看了看,说道,打这么狠,镇上卫生院根本看不了,这得去红城的大医院。
九十年代初的西土镇,虽然比之前繁华了许多,也有汽油三轮和面包车在跑运输,但都是接送一些在村落间来往的小活,三轮车不用说了,就是这些面包车,也大多是城里报废的车辆,连车牌子都没有,一听说去红城,司机们纷纷摇头说去不了。
情急之下,刘彩凤想到只能向矿上求援,她让大伙帮忙把孙爱国搀着坐好,跑到不远处小卖铺的公用电话前,将电话打给了调度室,调度员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对不住了刘姐,这个主我真不敢做。
刘彩凤又拨通黑石山矿总机,让接线员将电话接到吴金生办公室,可是响了很久,终于听到了吴金生带着疲倦地沙哑地声音。
吴金生听出是刘彩凤,问道,你不是请假回红城了么?
刘彩凤带着哭腔答道,第一班车没赶上,我还在西土,没时间和你细说了,你把你的车派下来,我这里急用!
吴金生一听知道出了事,问道,咋了,出啥事啦?
刘彩凤急地跺了跺脚,哎呀,你别问了,先派车吧行不?
吴金生道,出啥事了你倒是说哇,要不要我派保卫科郑文贤过去?
刘彩凤回道,不用不用!我跟你说,我和孙爱国在一起,然后,他就被几个地痞打了,伤得特别重,需要去红城的医院!
吴金生停顿了片刻,又问,你和……孙爱国……在一起?他被打了?是吧?
刘彩凤答,对对对。
吴金生“哼”了一声,就他那个怂德行,挨打那是活该!
……
“啪”地一声,吴金生将电话摔在了桌子上,他两只手猛烈地搓了搓肥硕地脸蛋子,吐了口粗气,咬着牙低声说道,真是报应!
广播站的肖云此时正伏在茶几上,草拟准备采访吴金生的谈话内容,被摔电话的声音吓了一哆嗦,她抬起头来,眨了眨眼问,吴矿长,是不是彩凤姐打来的电话呀?
吴金生“嗯”了一声,强努着笑了笑,准备好没,好了的话,咱开始采访,你问吧。
……
在西土镇小学支教的桑玉敏趁着中午休息,到街上买了些日用品,天气有些冷,她裹紧了薄呢半大衣,步履匆匆地向前走,一转头看到烧麦馆门前围了些人,这家烧麦馆味道好,又经济实惠,是桑玉敏经常光顾的地方,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凑上前,看到一个人正趴在桌子上,衣服上血迹斑斑的,还沾满了尘土,老板娘站在一边,面色苍白着,桑玉敏凑近了老板娘,悄悄问道,这是咋了?
老板娘说道,哎呀别提了,这后生和一个女的在我这吃饭,和人打起架来了,人家好几个人,把他打坏了。
桑玉敏又低声问,咋不去医院呀?
老板娘回道,这不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打电话找车去了嘛,咋这么长时间,可别出了人命,回头我这个饭馆也开不成了,哎回来了!
说着向前走了两步,问,找到车了没有。
刘彩凤摇了摇头。
因为在撕打的过程中,刘彩凤也折腾得不像了样子,桑玉敏竟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她仔细看了看刘彩凤,问,你,你是刘姐?
刘彩凤认出了桑玉敏,她指着桌子上趴着的孙爱国,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桑玉敏瞬间明白了,她冲到桌子面前,大声叫道,爱国?你怎么了爱国?
孙爱国抬起了头,他嘴唇青紫,双眼已经肿胀地看不到了眼睛,满脸的血渍已经凝固,变成了黑红的颜色,剧烈地疼痛让他浑身打着哆嗦。
她转头看向刘彩凤,眼里含着泪问道,究竟咋回事?
刘彩凤道,我,我俩在这里吃饭,遇见……赖人了,他们找茬,就把他打了……
桑玉敏看看孙爱国,又看看刘彩凤,心里猛然一痛,但是随即停止了其他想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医院!她喊了一声“看好他”便冲了出去。
桑玉敏跑到小卖铺,拿起了电话。
魏校长,对,我是桑玉敏,我有急事,在烧麦馆这里,对,我的……我的男朋友,他受伤了,很严重!嗯,需要帮忙,对,去红城。
放下电话,桑玉敏又跑回了饭馆,蹲在孙爱国的旁边,将手帕用凉水浇湿了,轻轻地敷在孙爱国的眼角上,她的身体有些微微抖动,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这些泪花越聚集越多,最后,扑簌簌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