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正如孙爱国所分析的那样，吴金生在动员会上有意将会战的任务量增加是冲着炸药来的，如果不是孙爱国的搅局，马上就会有特批炸药顺理成章地发放下来。
虽然黑石山矿一切都是吴金生说了算，但孙爱国爆破材料管理小组成员的身份，是经过红城钢铁公司公安分局、红城市公安局审批备案的，所以要想剥夺他的这一身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另外，在吴金生的心里，还有一个比较忌讳的人，这个人就是吕明，吕明这个人，纯科班出身，专业能力无人能及，在为人处事上有着自己的一套方式，你和他近了，他和你拉开些距离，你和他远了，他又和你近一些。遇事不急不躁，与人不卑不亢，不抽烟不喝酒，甚至连茶叶也不喝，好像除了上采场下选厂，就没有任何爱好似的。吴金生心中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正是这个人，因为他的城府太深了。
孙爱国在会上力挫吴金生，知道自己这是彻底把一把手得罪了，往后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
果不其然，就在第四天，吴金生便召开了班子会。
之后，吕明找到孙爱国，告诉了他矿领导班子的决定，其工作暂由主管领导代负责，允许休假。
孙爱国没有多问什么，回到技术科，将手头上没做完的工作向同事一项一项地交待清楚，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
眼镜很是忿忿不平，这叫啥事，连意见都不能提！这是国企，又不是他吴金生自己开的！
旁边一个头发蓬乱的同事抬头说道，眼镜你说这没用！小孙，我和你说，休假肯定是暂时的，调离工作岗位肯定是最终的结果，王来喜就是个例子。让我看，技术科有啥好？把人累得和个球似的，钱还挣不了几个！
眼镜点点头，也是！天天连班加点，连搞对象的时间都没，还不如岗位工自在。
太阳照常升起。
第二天，孙爱国上了班车，意外遇到了刘彩凤。
刘彩凤笑盈盈地说道，我这里有空位，坐吧，后面颠的慌。
矿上的班车每次要走半小时的山路，才算下了山，然后再穿过几个村庄，最后到达西土镇的终点站。一路上，刘彩凤时不时和孙爱国闲聊，孙爱国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会有些慌乱，所以一直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而刘彩凤却大大咧咧地在车辆的摇晃中，时不时触碰着他，让他心跳加速虚汗频出。
闲聊中，刘彩凤说自己是个军属，家在红城，这次回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班车在距离西土镇两三里外出了毛病，抛了锚，大伙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司机师傅说，别等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啦，大家只好下了车，一块向镇里走。走到镇里，已是十一点多钟，孙爱国和刘彩凤道别，刘彩凤说，第一班到红城的长途车误了，还有一班是下午，这都中午了，一起吃一口饭吧！
虽然孙爱国的肚子也咕咕直叫，但想想与其在镇上吃饭，不如忍着点将钱省下给家里买些东西，回绝道，不了，我家就在桑家洼，一会儿就回去了。
刘彩凤突然抓住了孙爱国的胳膊，咋了，怕让你请我吃饭哩？放心，我工资比你高，我请你！噢，不对，你是怕跟我在一起吃饭，让女朋友撞见，对不对？
孙爱国赶忙解释不是。
刘彩凤道，行了小孙，啥也别说了，一起吃一口，就当陪我说会儿话，不然一个人在这里等车，心烦死了。
话说成这样，孙爱国只好答应。
如今的西土镇，由于黑石山矿的兴起，已经完全不是原来土哄哄的样子了，镇中心的几条主要街道，都铺上了沥青，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商铺门口的空地上，有卖菜，卖水果的，还摆着一些台球案子，每个案子边上，都围着一群人……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两个人找了一家烧麦馆坐了，点了一荤一素两道菜，又点了两笼烧麦。老板娘愉快地应了，说你俩少坐会儿，马上就好。
刘彩凤问，小孙，你喝啥酒。
孙爱国答道，刘姐，我不喝酒。
刘彩凤嗔道，你不喝酒？上次你女朋友来，你喝了吧？第二天我看到接待间里还有酒瓶呢。
正说着话，一阵风将门吹开了，孙爱国起身将门掩住，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黄风，那风将街上的废纸废塑料都卷了起来，在半空中飞舞着，街上的人们大呼小叫着四下躲避。
唉，西土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
“哐啷”一声，门被撞开了，随后进来了三个人，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大声骂，这他娘是个啥天气么，咋说来风就来风，刮得黄漠漠的，这天气，想不喝酒都不行，哎我说管事的在不？有人管没人管了？
老板娘闻声急忙从厨房小跑出来，先是一愣，随后满脸赔笑地说道，呀，是道哥来了呀，快坐快坐!
叫道哥的人个头不高，却很是强壮，额头上的头发向右斜垂着，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的后面跟着一个瘦子，一张小黄脸蛋子上长满了黑黢黢的雀斑，头发稀疏，双肩微耸，走路像踩在弹簧上，一蹦一蹦的。再后面是个小胖子，这人倒是没什么特点，不过看上去明显地位不如前两个，一直点头哈腰地陪着笑。
瘦子对老板娘说道，给弄俩个锅仔，要荤的，三笼烧麦，再来瓶西北烧！
被老板娘称作道哥的壮汉子搓了搓手，将长发向后拢了过去，整张脸便露了出来，大概是油性皮肤的原因，看上去油乎乎的，再加上双颊的几道横肉和两道斜下长着的倒立眉，看上去有些吓人。
老板娘应了，急忙去准备饭菜。
那个瘦子说道，道哥，你别一看见俊娘们儿就这个样子行不？
叫道哥的人回骂道，就他娘你话多，赶紧开酒！
刘彩凤皱了皱眉头，心想吃口饭遇到这种人，也真是扫兴，赶紧吃饱离开，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于是对着厨房喊道，烧麦赶紧上，我们着急走。
后厨的老板娘回道，熟了熟了！急忙忙端着烧麦往过送，却被瘦子挡住了，将烧麦抢了放到桌子上，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真是饿死老子了！
孙爱国的喉咙动了动，刘彩凤急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将茶水向他的手边推了推。
烧麦被拦了去，老板娘走过来，陪着笑，说道，马上都能好，用不了几分钟。
那桌上的三人喝着酒蘸着醋吃起了烧麦，叫道哥的笑骂道，二干，你吃饭有点出息，慢着点，一咬一呲油，弄我一胳膊。
两桌的饭菜都上齐了，大家互不相干，各吃各的。看来这几个人也不想无事生非，孙爱国和刘彩凤的心也踏实了下来。
只听二干问道，道哥，你说这个月设备能安装好不？
老道回答道，这怂天气，我看是够呛了，要是哪天下了雪，进度就更慢了，主要是咱们这个破地方，会弄这玩意儿的人难找，反正不管咋说，明年开春前必须全都调试好。
二干听了又问道，这事比原计划是晚了。
道哥瞪了他一眼，放下筷子，说道，亏你还知道，还不是你俩弄的？就知道天天到处晃荡，不是玩赌就是找娘们儿！我可告诉你俩，往后这几个月，给我老老实实地盯好了活，等赚了钱，想玩啥不行？
二干和小胖子举起杯，道哥道哥，是我俩的不对！
三人举起杯来干了，二干解释道，道哥，我俩是贪玩了点，可实际上这不能全怨我俩，你当我俩是你，一出马啥事都能办成？你问问胖子，我们俩去找了多少回吴金生，可他就是哼哼啊啊的，不办事。
老道独自喝了一口酒，道，这事我知道，我也知道外边怎么说的，都传着老子要出事，吴金生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那叫啥石下井？
胖子插言道，落井下石。
对，就是这！道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继续说道，就是落井下石，只可惜他看错了，我哪那么容易掉到井里去？再说了，井那玩意儿，十年前老子就下去过，怎么地？老子不是又抱着石头爬上来了，而且还是大块的金石头嘞！
二干和胖子再次举起了杯，说，道哥，我俩就觉得你能行，跟着你，美得很。
老道摆了摆筷子，行了行了，少拍马屁，喝酒喝酒，吃饭吃饭！
听到吴金生这个名字，孙爱国的心头一紧，刘彩凤的肩膀一抖，二人对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