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黑色疯狂

第二十二章

2018-06-28发布 3342字

第二十二章

饭后,孙德福驱车把桑玉超送到宿舍楼下,搬下自行车,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便分了手。桑玉超一推自行车,车轮子发出“刷拉拉”的摩擦声,原来是一块铁片卡在了辐条里面,他弯腰将铁片拽下来,以为是自行车的存车卡,顺手扔进了车筐里,将车子推进了车棚。

回到宿舍,桑玉超没有洗漱就躺在了床上,最近,他感觉有些累,七月份失窃的那台电机,别看个头不大,那可是进口货,价值十二万多,他所在的保卫科二组专门负责厂内的财物安全,虽说是个副组长,但因为正组年纪大了,所以大多数的工作都是他来主持的,自然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还有前些天王科长说到经警转正的事,按理说,应该赶紧跑动才对,可怎奈囊中羞涩,根本动不起来。另外上周收到家里来信,说母亲的身体不大好……

和衣睡了一夜,桑玉超觉得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就下了楼,推着车子来到附近的修车摊旁。

修车的老头儿将车子翻过来,这时桑玉超又看到了那块小铁片。他将铁片拿起来,这不是存车卡,这是设备标识牌,确切的讲,是一块崭新的电机设备的标识牌。

他突然想起了“7.20”盗窃案,这牌子,会不会就是丢失的那台电机的?

修好了车子,桑玉超急急忙忙来到了单位,打开丢失电机的详细报告,对照结果,证明这的确是那台进口电机的标识牌!

桑玉超拿着这个铁片,回想着昨晚的整个过程:昨天下班瘪了带,遇见了孙德福,孙德福的汽车在前方十几米处,自己将车子推过去,这期间,车轮是正常的,车子塞进了汽车里,然后两个人喝酒吃饭,饭后孙德福开车把自己送到了宿舍楼下,在自己往下搬车子时,铁片掉在了地上……

想到这里,桑玉超明白了,标识牌是孙德福汽车后备箱里的,在行驶过程中,恰巧蹦到了自行车的辐条里的!再联想到孙德福如今开着新汽车,拿着一万块的大哥大,桑玉超更加确定了这一推测:炼铁厂“7.20”电机失窃案”和孙德福有关,或者本身就是他干的!

如此重要的案件线索,应当立即向主管领导汇报,但是此刻的桑玉超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同一个村子里长大,一起玩耍的发小,无论何时见到自己,他都像大哥一样的真诚相待……想到历历往事,他无法决定,是该上报还是隐瞒。

还有,就算是这个推断成立,谁能证明自己所说的真实性?孙德福就算承认和你桑玉超喝过酒,但他凭什么要承认这张标识牌是来自他的车里呢?

思前想后,桑玉超最终决定暂时将这个线索压在心底。他拉开抽屉,将标识牌塞进了一个不常用的日记封皮里。

办事员张倩又来了,她推开门,看了看桑玉超,扔下一句“王科找”之后,便扭着屁股走了。这让桑玉超感觉到很是不爽,不过,这个时候可没有时间想这些,他起了身,忽然想起昨晚德福给他买的玉溪烟,摸了摸口袋还在,便出了屋,朝王永的办公室走去。

今天的王科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开门见山谈问题,他盯了桑玉超一会儿,问道,那天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跟别人说过没有?

桑玉超立即答道,没有。

王永在办公桌后来回走动着,那就怪了,我也没和别人说过,怎么会有人知道我要推荐你呢?

桑玉超站起来说道,科长,我向您保证,这件事情我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王永点点头,嗯,你应该没傻到自己坏自己好事的地步!知道不,有人找到我,我说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可他却说王科长你都把桑玉超当人选了,你说,这是咋回事呢?小桑啊,不管这风谁透出去的,它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竞争激烈!对了,听说你和市里民政局唐局长的关系不错?

这突然的提问让桑玉超有些发懵,王永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桑玉超的脑子飞快地分析着王永这个提问的动机……一,他认为我和民政局领导有关系,有求于我,想用这个作为给我转正的交换条件。二,如果我跟上面有关系,他给我办事,不收礼不合适,收了又怕出问题,在不确定这个关系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减少风险,干脆不办。那么,无论他是哪种目的,我都万万不能说假话,牛皮好吹,但收起来可就麻烦了。

想到此,桑玉超挺直了腰板,答道,王科,除了您之外,我还真没啥别的路子,我退伍分配工作的事,那是部队上的连长找团长帮的忙。

王永点了点头,接着看了下表,道,小桑,今天就谈到这儿,我得去趟公司。这件事,白天工作时间不方便,可以另找机会谈。

出了王永的办公室,桑玉超犯了愁,看来经警转干警这事,有人已经开始活动上了,光明前景的诱惑,囊中羞涩无奈,让他叹了口气。

桑玉超,你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借钱!借钱也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他暗自下定决心。但是,这钱和谁去借呢?和父母借?不行不行,自己都这么大了,咋好意思向老人开口?和妹妹玉敏借?她的工资也就二三百块吧,哥哥向妹妹开口借钱,不行不行。一直想到了下班,桑玉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出了厂门,一拐弯,他看见了孙德福。

看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孙德福开玩笑说你这是咋了,搞对象让人家给蹬了?他苦笑了一下,没答话。孙德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哥今天找你有事哩,咱哥俩找个地方,边喝边聊。说着打开后备箱,桑玉超小心翼翼的把车子塞进去,瞬间他想起了电机标识牌的事,于是刻意仔细的看了看里面,见后备箱里干干净净的。

喝了几瓶啤酒,孙德旺问,玉超,你今天不言不语地一个劲儿喝酒,是有啥事烦愁了吧?

桑玉超点燃了一支烟,皱着眉头狠吸了一口,回道,唉,愁啊,一言难尽。

孙德福笑了笑,人有千百愁,让我看,就两种,一是为财愁,二是为情愁,其他的愁全是这两个愁分出来的。

桑玉超斜了他一眼,道,德福叔,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歪理?

孙德福道,咋是歪理?我这是自己总结出来的,不信,说说你愁啥哩,看在不在我说的这两个愁里面。

桑玉超眨眨眼,点点头,答道,别说,还真是。

孙德福哈哈笑道,你看你看,对了吧!再往深了说啊,这第二个愁其实也可有可无。

这个话题让桑玉超突然有了兴致,问,啥意思?讲讲。

孙德福端着杯看着桑玉超,桑玉超连忙举起杯和他碰了一下,两人干了一杯,孙德福道,这个情,有好多,家人的,两口子的,爹娘跟娃的,哥们兄弟姐姐妹妹的,可还有句话,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是不是?

桑玉超点点头,嗯,原话是贫居闹市无人问,意思一样,你说你说。

孙德福并不理会桑玉超对这句话的纠正,继续说道,说白了,就是钱,有了钱,别说情了,啥都会有了,你说有多少愁?是不是就一个愁,愁钱!

孙德福的这番话,就像是往桑玉超的心窝子里扔了一个炮竹似的,砰地一声将他那一肚子苦水炸开了,他举起杯,还没等到孙德福的杯子碰上来,便独自一饮而尽了。

他竖起大拇指,冲着孙德福点了三下,一股啤酒沫子冲上了喉咙,他使劲地吞了下去,沫子在强压之下,又冲上了他的眼眶。接下来,桑玉超就像打开了闸门似的,把心中的烦恼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当然,他不会提电机标识牌的事,他毕竟是部队的侦察兵出身,又在保卫部门工作,这点控制力还是有的。

孙德福静静地听完桑玉超的牢骚,两只手搓了搓脸,问道,在钢城厂区附近的那些小平房里,住着的都是些啥人,你知道不?

桑玉超笑了笑,当然知道,偷铁的。

孙德福又问,都知道那帮人是偷铁的,那为啥没人抓?

桑玉超道,那帮人就是鼓捣点废铜烂铁,好多都是厂里的职工家属,从农村来的,没户口没工作,弄点外快,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硬抓。

孙德福冷笑着干了一杯酒,打着饱嗝说道,亏你还是保卫科的,我都怀疑你天天上班是不是闭着眼睡大觉哩!你觉得那些人是小打小闹赚点零花?我告诉你,错了,这些人是有指挥,有运输,有拆分,有压轧,有销售的,然后买车,买房,娶老婆!玉超,咱从小一块长大,你是啥人我知道,要强,要面子,你和别的同事不一样,你想好好干,以后当个官啥的,对不对?可你想过没,比如你刚才说的转正,按道理是不是就该给你?可为啥不给你,因为你钱到不了位!这几年咱俩也见了几回面,我就看出来,你混得不咋样,上次喝酒,你一直想问我做啥挣的钱,现在知道了吧?缺钱,你说话,几万块,我解决,我借给你,可有借就得有还,怎么还,啥时候还,你得想好。当然你没和我借,我是打比方。还有一个方法,不用借,自己赚,跟着我赚,敢不敢你想好,这钱来得快,但是有风险,你自己拿主意!

这些话句句扎到了桑玉超的心窝子里,是啊,自己还是什么组长,天天骑个破自行车上下班,可保卫科的那几个小组员们,都骑上了摩托。现在有转正的指标,需要钞票,而我呢,连他娘的几万块也掏不出来!

越想越憋屈的桑玉超,仰脖将一瓶啤酒干了,紫红着脸说道,德福叔,我好好琢磨琢磨,回头给你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