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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018-06-28发布 2879字

第二十一章

孙德福双手拽了一下灰色的下摆有些卷边的西装,伸手搭在桑玉超的肩膀上,上下打量着,说道,啥叔不叔的,都是同龄人,在红城,不按老家论,叫我德福。

桑玉超连连摇头道,那咋行,辈分可不敢胡来,让爱国知道了,还不骂死我。

孙德福哈哈大笑道,你俩论你俩,我俩论我俩,咱俩论咱俩,互不相干。说到这,他低头看了一眼桑玉超推着的车子,咋了,车子坏了?

桑玉超回道,是,这条破路,不是玻璃碴子就是铁钉子,都扎了好几次了。

孙德福用手里的钥匙将轿车的后备箱打开,提起桑玉超的自行车往里塞,自行车有些大,只塞进去了半截,不过前面已经卡住,德福把后盖放下来,压住自行车,又拽了拽,觉得万无一失了,说道,这叫啥,这叫缘分!来,上车,今天我请你,咱俩叙叙旧!

桑玉超上了车,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德福笑道,别看脏,新的,用水一冲,好着哩!

桑玉超点点头,嗯,嗯,听这发动机的声音就不错!

孙德福转头瞟了他一眼,你也懂车?

桑玉超笑了,德福叔,你忘了我当兵那会儿,是啥兵种了?

孙德福也笑了,侦察兵吧?对,是侦察兵,侦察兵啥也得懂!实话跟你说,这个车,是新的,但我不是按新车的价格买的。

桑玉超问,你找熟人了?这个新车得十几万吧?你多少钱买的?

孙德福德意地反问道,你猜!

桑玉超从十万猜到了六万,孙德福才似是非是地点了点头,桑玉超有些不相信,这捷达车可是好车,心想年初见孙德福的时候,他还骑着铃木,这多半年就开上了捷达,还花了不到新车一半的钱,这可能么?想到这里,他笑着说道,德福叔肯定是遇见贵人了,照顾你哩,这和白送也没啥两样!

孙德福听了桑玉超的话,突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贵人,我遇见贵人?玉超,告诉你实话你别害怕啊,我遇见的不是贵人,是死人。

桑玉超心头一紧,啥,啥意思?

孙德福“嘿嘿”一笑,我遇到的是死人,可你遇到我,就是贵人,我那还有辆两厢夏利,你要不?要你就开走。

桑玉超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德福叔,你开啥玩笑,汽车哪能说开走就开走,又不是自行车,再说了,我连个驾驶本还没哩,想开也不行啊。

孙德福回道,驾驶本还不简单,好像四百吧,对,四百块钱就能办出来。

桑玉超叹了口气,看来德福叔你是财大气粗哩,知道不,我一个月一共才几百块工资,生活都紧紧的,哪有闲钱闹那个!不说这,讲讲你这车的事,啥遇见死人了?

一会儿咱俩坐下慢慢聊。德福眼瞅着前方,轻轻说道。

夜色降临了,路上的车子都打开了车灯,这些车灯就像是一群群狼的眼睛,他们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什么……

红城市南城区。

孙德福将车开到一家饺子店的门口停下了,问桑玉超,饺子就酒,咋样?

桑玉超回道,当然行,不过,德福叔,你为啥跑这么老远来吃饺子?钢城区那边啥吃的也有。

孙德福笑了笑,没有回答。

吧台里的小姑娘看上去跟孙德福很熟,笑脸相迎道,德福哥你可有阵子没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孙德福点了点头,这是我发小,好哥们儿,我俩说点事,找个小雅间,雅间费该咋收咋收。

小姑娘回道,啥费不费的,德福哥你快请。

两人找了个四人小包间坐下了,两个人为谁来点菜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孙德福做了主。点完菜,桑玉超说去趟卫生间,跟着服务员到了吧台,问了下这些饭菜的价钱,手摸了摸口袋,犹豫了一下,又向卫生间走了去,一边撒尿一边有些懊恼,心想以后出来,兜里必须装够一百多块,免得在急需的时候,丢面子。

刚回到包间,吧台的小姑娘便跟了进来,将手里的一包玉溪烟放在桌上。

孙德福道,玉超,给你的,我知道你抽烟哩。

桑玉超搓了下手说道,我带着呢,话说出去,又有些后悔,自己那三块钱的烟,在这个时候咋往出掏?于是又说,算了,今天就抽德福叔你给买的这个,我那个烟,太次,拿不出手。

孙德福笑道,真的假的,你从上车就哭穷,哭到这会儿。

桑玉超道,是真的,上次咱俩见面,着急着走,也没细聊,我们的工资不高,说实话,我都不想干了。

桑玉超所说的“工资不高”是真的,但“不想干了”这句话却是假的,他觉得他必须这样说,在他看来,德福和爱国打小可算是饿着长大的,从心里他不认为他们混得会比自己好到哪去,孙爱国现在的情况,他不是很清楚,但都是国企的职工,收入应当相差不远,但孙德福确实是变化太大了些,眼前的这一切你不得不信,小轿车开着,进了馆子有人笑脸迎着,一百多一顿的饭菜点起来眼都不眨……

行啦行啦,玉超,你说你挣得少,那是明的,暗地里的咋不说?孙德福笑眯眯的说道。

桑玉超明白孙德福的意思,在厂保卫,确实有些保卫人员既开着国家的工资,又拿着其他的黑钱,为此,桑玉超一开始也很矛盾,问过要不要像那些人一样,后来他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最终被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一个是娘曾经说过的“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这句话,另一个是他自己悟出来的道理,“要想走得远,先得看得远”。

见桑玉超没有答话,孙德福笑着转移了话题,问道,玉超,最近见玉敏没?她咋样?

桑玉超叹了口气,别提了,我这个破工作,没白天没黑夜,说加班就加班,有一个月了吧,就通过一次电话。

孙德福道,记得几年前蹬板车,师范那块儿活多,没啥事我就去那溜达,对了,还有爱国他们学校,我也常去,那时候一到礼拜天,我们三个都要聚一聚,我拉上他俩瞎转悠,转悠饿了,就找个小摊随便吃,唉,说起来,这都好几年了,现在倒好,爱国在西土,玉敏当了老师,想见个面难得很。

桑玉超笑道,这有啥难的,你想见他们,开着车去找。

孙德福道,那可不行,我这个样子,不能去找玉敏,她是老师,怕有闲话。爱国那,我倒是想了,过几天就回去。

两凉四热,一斤饺子上了桌,二人开了瓶白酒,喝着喝着,话便多了起来,

桑玉超问,德福叔,你这些年真的就没回去过?你不想家啊?

孙德福一瞪眼,答道,哪能不想,想得很,都想哭过,可我当初发过誓,钱攒不到我心里的那个数,我要是回去就是王八!所以我就一直憋着没回。

这句话把桑玉超逗得哈哈大笑,孙德福见他乐成这样,也跟着嘿嘿地笑起来,挠了挠头问,玉超,我是不是有点傻?

桑玉超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德福叔,你可不傻,你这是大智若愚。

孙德福听了,也突然大笑起来。

桑玉超问,你这是笑啥,我说的是真话。

孙德福忍了忍笑,说道,你刚才说大智若愚,是吧?我一听这个愚,一下想起咱们仨小时候,去烂石洼,淹着你那次了,你要是也大致若鱼,哪用得着爱国救,爱国不救你,也不至于得那场大病。

两人的说笑戛然而止。

十几秒后,桑玉超拿起了酒杯,正遇上孙德福也举起了杯,几乎同时喊着对方的名字,说了一声,我敬你!

孙德福的车究竟是怎么来的,他究竟做什么赚了钱,这是萦绕在桑玉超脑海里的问题,在酒过三巡的此时,他试图着将聊天的内容往这些问题上靠一靠,但每当与话题接近的时候,孙德福总会很巧妙的转移掉。桑玉超感觉到,眼前这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家伙,看上去傻乎乎的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可事实上虽然话多,但哪个该说,哪个不该说,心里面清楚得很。

两个人边吃边聊,时而聊起小时候,时而聊到对未来的想法,从桑家洼聊到西土镇,又从周围的朋友聊到社会见闻……

酒足饭饱,孙德福叫服务员小姑娘拿来纸和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递给桑玉超,说道,有啥事,你打这个电话。

桑玉超结果纸条,看了看,抬头问道,德福叔,这是,这是大哥大的号码吧?

孙德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