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劝你还是别多想了。我明白自己脑子笨,所以你现在说什么话我都不会信的。”南过朝危振天走过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咱们两个之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恩怨。你那个结义的兄弟梁矮子,还欠着我三个耳光,我也好,他也好,还真的未必都能活到两天以后,你既然是他大哥,而且还主动送上门来,不如你就替他还了吧!”
危振天眯着眼睛,犹疑不定的望着南过的脸,声音沙哑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别人欠我多少我就拿多少,现在你站着别动让我打三个耳光,打过之后,你如果想走,我也不拦你!”
危振天看了看他左手上抓着的三支短枪,仰头大笑说道:“莫非你还真当我霸天虎怕了你不成?”
他的话尚未说完,南过一扬手便甩了支短枪过来,分毫不差的将他左脚掌钉穿在了地面上。
危振天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摔倒,他不是秦天柱那样不计后果在自身上埋设印纹的人,他是个扎扎实实的后期术士,周身上下都有着致密的护体真元,可以防御任何角度上攻来的刀剑拳脚,只可惜那支短枪是他一体所化,穿透真元简直就像自家的孩子进出自家的门庭那般随意简单。他的枪诀还是散不开,高度紧张的心态僵持了太久,导致他的身体反应也出现了迟滞,在这样煎熬下去,他迟早会神识混乱,甚至会区分不清哪里是武体,哪里又是本体。
“你怕不怕我又没人给我钱花,老危啊,我要是你,现在就少说废话咬紧后槽牙!”南过走到危振天的面前,用另一只短枪的枪头上上下下在他身体几个要害上点了点,这其实只是南过一时手欠的无心之举,却在无意中以危振天的武体化形扰乱了危振天体表真元的排布和循环。
危振天忍着脚上的疼痛,怒极反笑说道:“你若动了我,我家老二洪芝珠会来收你小命,他当初可是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刺客!”
“你特么自己都被搓成球了,老娘还会怕你的小弟?”
南过牟足力气一巴掌抡了上来,于瞬间击碎了危振天的护体真元,但这巴掌真正落在危振天脸上的力气也就只剩下了十之二三,饶是如此,四个红肿的指印还是高高的隆起来了。
南过的嘴角微微抽了抽,用力过猛,自己手指头上那几个被烫出来的水泡全都破了皮。但越是脑子不大够用的人,越是会在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情形下犯轴,执拗倔强的认为,让自己这么疼,就是对方的错,对方既然错了,自己惩罚他也就理所当然,而且自己疼了对方一定更疼,自己要是更疼的话,对方还活得了吗?
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然后南过就抡开膀子打下了第二个耳光,还是右手,打的还是危振天的左脸。这一巴掌下去,危振天还没来得及补充溃散的真元护层,半口牙齿颗颗掉落,左眼瞬间失明,腮帮上被打得破皮穿孔,颈椎也像是出了问题,两只耳朵里除了嗡嗡的鸣响之外再也难以听清任何声音。
“刚刚只用了六成力,好像对你不太尊敬,最后一巴掌我就不再保留了!”南过甩着右手说道。
但危振天显然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甚至连能否再继续站稳双脚都成了问题。
南过扶了他一把,可越是搀扶,他好像就越是站不稳了。
“好歹你也算个经典反派,做事要有始有终对不!”南过说话之间用右手握住了危振天的肩膀,一层寒气放了出来,也就是眨两次眼的功夫,危振天脖子以下的身体部分就都被冻上了一层寒冰。冰层的厚度不大,勉强能支撑着危振天的身体直立不倒。
然后南过打了他最后一个巴掌,打过之后,也不知危振天是死是活,但南过手中和危振天脚上的黑铁短枪全都消散开了形骸,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般。南过将危振天的身体从冻结的地面上掰了下来,危振天的脑袋就像个散了黄的鸡蛋一样东摇西晃。南过双臂用力,就像晌午那样,将危振天从这后院里扔起,越过土楼的楼顶,嘭的一声摔在楼门前的那片空地上。
然后南过穿过后门走进大厅,一脚踏在地面上,三四条冻结起来的冰线从脚下蔓延出去,就像是一条条活蛇般向前方爬行,几条冰线延伸到了土楼正门那一侧的墙壁上,逐渐在空中结起了冰花,将墙上那几个巨大的窟窿以冰层密封了起来。
“我特么真是太帅了!”
看着那些凝结起来的寒冰,南过禁不住小声的为自己喝彩,然后他到背着双手,就像个巡视在自己领地内的雄狮一般,气定神闲的迈步走向大厅中央。可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就惨叫一声,双手捂着自己没穿鞋的那只脚从地上蹦了起来,接着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南过双眼含泪的用力揉着脚底板,刚刚走路没留神,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把脚掌顶出个窟窿,等疼痛感稍稍缓解了一点,他也在地上找到了扎脚的东西,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
“你这鳖孙,死了也要坑我一把!”南过将戒指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对着大厅正中央那块结晶石骂道。
他爬起身,看了一眼死去多时的辛殿图,铁塔大汉的血还没流干,脸上身上皮肉纠结,死相狰狞无比,南过努力去合上他怒瞪着的那双眼睛,然后起身收回地上的精铁巨锤。
他又走到秦天柱的尸体旁,南过发现那双蓝色的战靴还不错,于是便剥了下来穿在自己脚上,稍大了一号,估计垫上两双鞋垫就会更好一些。
南过浑身疲累的瘫软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舒舒服服的发了一会儿懒,接着点起一根蜡烛,将双脚搭在封着余快的结晶石上,捡起一旁的魔法简史准备打发时间,乱翻两页,一张笔体娟秀的字条就飘了出来,落在他的肚子上。
“切莫逞强,万事小心!”
看着字条,南过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嘴角,仿佛看到大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厌其烦的叮咛着自己一些需要留心的琐碎事情。
“唠叨!”
他将字条夹进了书里,之后却再也没什么心思去看书了。
外面的嘈杂人声时大时小,刚刚危振天被扔出去的时候,确实把那些人震慑了片刻,等到土楼的门窗与墙上的那些洞被冰封起来,外面的人便再度开始了叫嚣。闭门不出等同于向人示弱,而且楼外的人应该也看到了辛殿图已死,大概很快就会有下一波人冲进来吧。
南过查看了一下左臂上被青藤缠绕着的伤口,扯断青藤之后,那道伤口便开始大量的流血。他探手摸出连城蕨的种子,但却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思虑片刻后再次收进了怀里,起身去客房中找来了龙骨粉,这种药洒在伤口上是相当疼的,可他也没办法,若是吃了连城蕨的种子,容易饥饿不说,没准儿熬不到天亮就得犯困,谁知道天亮之前还会出什么事。
折腾半天上妥了伤药,又撕下一块桌布草草包扎一番,当南过再次瘫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楼外面传来模模糊糊的喊话声,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点的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喊话的究竟是谁。
“门主大人,您还是出来吧,他们说,万事好商量!您一直躲在里边,终究不是个办法,大家聚在一起,讲讲道理,说说对错,凡事总也得有个了结!”
“门主大人,辛爷都已经死了,他们说,不想再看到有人无谓的受伤流血,大家聚集在你这边,也就是想说上几句话而已!”
南过听出来了,喊话的是辛殿图那两个跟班,姓朴的两兄弟。好在北门门主的人缘这么臭,和他能扯上关系的人在今天晚上大概都会被清算吧,余快的人际圈也就这么一点,被殃及的倒霉鬼也不是很多。
朴家兄弟还在不断的喊话,每句话都那么小心翼翼,大概是在逐字逐句的斟酌着用词。光是听着他们的声音就知道这两个人都已经被吓破了胆,想必在此之前应该也都经历了一番皮肉之苦,在他们心里,一定恨透了北门门主,而且外面那些人注定还会一遍遍的向他们兄弟俩分析着北门如今惨淡的现况。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敢对余快恶语相向,一方面是余大恶霸平素里积威深重,另一方面上,他们与北门门主之间的关系,既是他们今晚之所以被牵累到这件事里来的祸根,却也是他们现在存活着的唯一价值。
南过转头张望了一下后院的方向,声东击西这种把戏也不得不防,前面的人不停喊话吸引注意力,然后让人悄悄从后院那边翻墙进来。南过已经从后院扔出去两个人了,就是想给人一种“土楼正门之前那片空地才是决一死战的地方”这种暗示,但是局限于自己智商水平的限制,南过也不敢说他那样做会不会显得欲盖弥彰。
~
脂粉楼,一如从前的每一个夜晚那样灯火通明,然而却消失了往日那般的热闹,或者也可以说,今晚的脂粉楼里相当冷清。
男人们都去了北门那边,或是去凑个热闹,或是想搏个风光,所以今晚也没几个人会来这楼子里寻花问柳。
但客人终归还是有的,二楼紫萝那间房里,嘎吱吱的床板摇晃声已经持续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将一楼大堂中凑在一起打牌的姑娘们晃得一阵心痒难搔。
“楼上的恩客究竟是谁?”
牌桌上,一个鹅蛋脸的姑娘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发鬓,看似心不在焉的对其他姐妹们问道。
“怎么,馋了?”
坐在鹅蛋脸身旁的姑娘打趣着问道。
“这位爷的体力还真不错,难道你们就不嘴馋吗?”
“听说,他是魏三爷的表弟,叫做戴旭的,是日前才进来狗场的新人!”
“叫什么我倒是不清楚,但他进楼的时候我可见了,人长得高高壮壮,模样也不让人讨厌!”
“最重要的是身体还这么好,也不知紫萝妹子今天还下不下得来床!”
一群姑娘叽叽喳喳的笑闹起来,就像是一窝欢快的燕子。外面的确变了天,狗场自创建之初也未曾出现过如此规模的动荡,但就算是再如何严重的影响,也不至于波及到这些姑娘家的身上来,待到局面稳定之后,活着的男人们还是会来她们身边寻求愉悦,日子仍是从前的日子,不会有任何改变。
~
二楼横廊尽头的窗台上坐着个小姑娘,此刻她正抱着双膝,远眺着北门土楼的方向,那里也是灯火通明,挤挤挨挨围满了人。
小姑娘只有四五岁大,生得也算是眉清目秀,却总是喜欢板着个脸,大概也没人见她笑过。生于风尘,长于风尘,见惯了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勾当,所以这小姑娘显得有些早慧,至少也要比八九岁甚至十几岁的孩子懂得更多。
不止一个人和她说过,这次如果能扳倒北门的那个魔头,她居功至伟。
她是讨厌那个叫做余快的男人的,很讨厌,只是并没有讨厌到想要让他死掉的那种程度。身为一门之主的余快总是喜欢来骚扰她,殷切的围着她打转,简直就像个见了腥的猫。余快时常会讲一些令人称奇的见闻,以期博得她的几分好感,有时也会上赶着帮忙做一些杂事来分担她的工作,却也总是笨手笨脚的越帮越忙,惹得她每次都要忍无可忍的将他骂上一顿。
虽然讨厌他,但小姑娘心里懂得,余快那样的纠缠着自己,自己却是能够从中获益的,至少与他相识以来,小姑娘就再也不曾被人随意打骂过,那是来自于北门门主这个名头的威慑。来往于脂粉楼中的暴躁男人们,即使喝得烂醉,也不会对她说上半句重话,而在这之前,或是因为她失手打碎了什么物件,或是因为她正巧阻住了谁的去路,又或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她隔三差五的就会被人赏个耳光或踢上一脚。
小姑娘想不明白那位北门门主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殷勤,她一无所有,那个男人根本就无利可图,除此之外自己的身体还这么小,又不能陪他上床,他何苦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凑上来,让自己冷言冷语的奚落与折辱?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盒胭脂来,捧在手上看了又看。唯一一次收下他送的礼物就是这一盒胭脂,事后的好几天里她都在骂自己没出息,可胭脂始终也没有还回去,更不曾随手丢掉,而是每天都带在身上。小姑娘恩怨分明,既然领了他的情,那半个月里即便再如何觉得他烦,也不曾骂他半句,只不过害怕他会因此得寸进尺,依旧是冷言冷语的板着脸对他就是了。
北门土楼着火了,小姑娘看着那里搬运着柴草与泼洒燃油的人们,心跳得厉害。那个衣着古怪、笑起来总是斜眉歪眼的家伙,大概真的就要死了。
她打开手中的那一小盒胭脂,学着楼里姑娘们上妆的样子,用小拇指研磨着红艳夺目的脂粉,仔细认真的在自己嘴唇上抹匀。
然后她对着北门土楼那冲天而起的火光,生涩的露出微笑。
~
又过了片刻时光,身后那间房里吱呀呀的床板摇晃声终于停了下来,紫萝姑娘在里面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蒹葭,毛巾!”
小姑娘抹了下脸,麻利的跳下窗台,去梯口那边的铜炉旁调好温水泡上毛巾,然后就端着脸盆去了紫萝的那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