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道荣终于在他暮年之际得到了此生梦寐中的一切。自从皇帝下旨将自己的外孙女子夏指给荣亲王家燃做正妃后,他这个邮传部侍郎便旋即被扶正成了尚书。不仅如此,那安乐伯的爵位更是让他弹指间便成了大越皇亲贵族的一员。
虽说离迎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金家上下早就沉浸在这从天而降的欢喜和紧张忙碌的准备之中。粉饰门庭扩修府邸自不用说,就连荣王妃的嫁衣也都挑花眼般地难以定夺。传统喜服和西式婚纱定是全要备齐的,可个中样式还是让筹备婚礼的金家焦头烂额。看着礼部和京城中各大绸缎庄裁缝铺送来的样衣,金道荣和沈氏不禁眼花缭乱。
“外婆那么苦恼做什么?不过是件衣裳,随便挑一件不就得了?”
随便挑一件?
看着子夏那玩世不恭的神色,沈氏放下手中的一件喜裙,不由连连摇头:“你这个孩子!都要做王妃了,怎么还是这么随心所欲的?”
“那又怎么样?”紧走几步撒娇似的依偎在外婆怀里,子夏大大咧咧道,“我要是转了性,那还是您的外孙女吗?”
看着眼前那和金小姐别无二致的眉角,沈氏又兀自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倘若她如今还在人世,知道这一幕该有多好!
“外婆,您怎么了?”
子夏的轻唤教沈氏赶忙敛住思绪。用力驱走眼中的泪水,她仿佛一下子想到什么似的,便在子夏耳边轻轻问了几句。
“哎呀,外婆!您说得都是什么呀?”在满屋大红喜布的映衬下,子夏只觉双颊滚烫,把连紧紧贴在外婆的胸口,她无所适从道,“这些事儿,人家在女学都学过了……”
笑看外孙女害羞的面色,沈氏轻声道:“到底是洋学堂,那儿出来的女孩子跟我们真真的不一样。既然你连生儿育女都懂了,又比人家荣王爷大着几岁,过了门可要收敛些性子,别让皇家的人看笑话。”
经不住外婆的唠叨,子夏缓缓从那温暖的怀抱里起身。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头发,她眼前又浮现出家燃那天真的笑容:“过了门,他什么事都得让着我!”
温婉的月色,如丝如梦的笼罩在大地上,一切都那么朦胧地透着一丝美丽和虚幻。
仰头望着夜空中将圆未圆的明月和璀璨的繁星,子夏独自一人坐在金府新修葺的后花园里的一块石墩上,心中不由自主地憧憬着不远的将来那与家燃在一起的美好生活。
那日在胡同里的一幕,教她彻底明白了家燃对自己的心迹。这个看似还未长大的孩子,为了自己的那个荷包竟然那么勇敢地与凶徒缠斗。这其中的含义,又怎会是平常的友谊所能比拟的。
自从当年在上书房稀里糊涂地相识,多少岁月的陪伴犹如溪水汇聚成江河,点点滴滴最终转化成波涛汹涌的大海,拍岸而来。
一个真心对自己好并能用命相护的人,就是自己值得托付此生的!
想着那即将而来的幸福,子夏兀自笑了起来。
这时,墙角倏然传来的细碎脚步声让子夏陡然一惊。这么晚了,看管后花园的下人都已休息,怎么会有脚步声呢?看着不远处那若隐若现的人影,她忽地后悔起来。方才出来时,应该带着侍女一起的,万一那人影是翻墙而入的歹人前来行凶,也好有人回去报信啊!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待在这偌大的园子里,就算被人害死,家里也得好一阵子才能找到自己呢。
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夏只觉自己两腿发软。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惊惧,她高声问道:“谁?谁在那儿?”
“姐姐莫怕!是我!”
当听到是家燃那熟悉的声音时,子夏的心顿然落稳。片刻,家燃的笑脸出现在子夏明亮的瞳孔里。
“你……怎么来了?”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家燃,子夏竟然一时语塞。
“怎么?姐姐不愿我来么?”
“怎么会?”看着家燃不怀好意的眉宇,子夏对他的明知故问感到些许恼怒。
自己想着他都想得难以入睡,怎么会不愿让他来呢?
“我是说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
察觉道他脸颊上的汗水,子夏又蓦然心疼起来。
“伤口刚好,怎么如此冒失?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得了?”掏出手帕轻拭家燃的汗珠,她轻声嗔怪道。
“不碍事的!都好了!”唯恐子夏不信,家燃连忙用力锤着自己的胸口。
看他打了几下,子夏赶紧拦住他,心疼道:“干嘛!不要命了?”
轻轻抱住转过身去的子夏,家燃不禁耳鬓厮磨:“姐姐……我想你想得无可救药……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便闪出你的影子……教我心神不宁……”
家燃的悄悄话教子夏倏感心里甜甜的。在这个秋风习习的夜晚,两个人竟然都彼此惦念着对方,寝食难安。想必这就是上天都羡慕的神仙眷侣吧!
忽地想起方才的可怖,子夏忙转身,挣开家燃的怀抱:“你来就来吧!干嘛翻墙?”
“这么晚了,我不想打搅别人!”
盯着家燃真诚的瞳孔,子夏却还是不依不饶:“既然都翻墙进来了,干嘛还那么鬼鬼祟祟的?”
或许是喜欢子夏这袒露真性的本色,家燃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本来不想那么做的。可一看见你独自一人在这仰望星空,我便不忍打扰,不忍打扰你心中的情愫,更不忍打扰我眼中这清水芙蓉般的你……”
领受着家燃如火的炙热目光,子夏顿觉心中那微微的怨气也旋即荡然无存。脸颊微红,她抬手轻打了家燃胸口一下。
不想这一打竟让家燃脸色大变。倏地倒退了几步,他捂住胸口,面色难看。
莫不是这一打让他刚刚愈合的伤口裂开?可自己根本没用力啊!
顾不得陡然而生的后悔,子夏赶忙扑倒家燃身前,眼中尽是惊慌与关切:“怎么了?是不是打疼你了?”
可话音未落,她便感到一双炙热的嘴唇贴了上来,耳边随即又响起那心醉的声音:“子夏,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一刻都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