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萍给荣玉说,不仅要照顾老人,还要养老送终,问荣玉。荣玉说:“谁家也有个老人,当小的理当给老人把后事办好。”
老人回到屋里吃完就上床睡了。他觉得是自己对不住敬萍,想了不止一遍,今天她有幸能这样,就是死了也能瞑目。这样的话他一直装在心里,却不能叫他们看出来。
饭后敬萍送荣玉出来,说:“家里就这情况,你自己考虑考虑,行了,就登记结婚。俩孩子你放心,管你叫爹给你养老,说不好听点的话,到老给你送终。” “嗯,我过几天再来,你回去吧。” 下午荣玉骑着车往回走,一路上想着:自个儿膝下有个儿女到老也算是不枉活一世,谁老不得走着一遭啊。有个家,渴了有人倒水,饿了有热饭吃,冷了有热炕头,一家其乐融融。临老有人养活。这一步走的已经够了。
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保媒人来说,女方没意见,就等你说话,只是过去需要有个形式。荣玉听罢满口答应。随后他对保媒人说:“你再找个吉日,这回不比原来,一定要找个说话可靠的人。”
累以时日,荣玉等媒人不来回话,心里有些着急。三番五次的去找过。说,只要女方没意见一切都好办。当晚,媒人来说,吉日选好,这是二婚不能马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荣玉当时拍板说:“照办,不办恐怕以后就......”
秋后的光景都已是满目萧然,多姿绚烂的季节好像有些胆怯,那秋风扫落叶的情景叫它们多少不能沾沾自信。索性躲藏,等待一元复始。
荣玉大早起来扫完院子,把过冬需要的煤炭用排子车拉了一吨,堆在过道的一间小房里。敬萍早饭时跟他说:“村里有人卖地基,两万块钱,路道不赖,忙五月,秋收,拉车方便。你有空过去看看。”荣玉没说话。
晚饭时荣玉说:“实在不行我还是去下矿吧。”敬萍一听似勉强的说:“你觉得去不了就别去了,下矿你几年都不去了,在家做些别的也还是过得去的。”到半夜里,荣玉辗转难以入睡。他脑子里想:既然人已在这个家里生活,孩子们叫爹,已是很知足了;下矿何况自己干过,不会有事的。孩子们都还小,只要懂事自己苦点儿累点儿又算什么。敬萍知道他原来下过矿,但是,只要家里还算过得去,盼望的不是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吗,那不是很幸福的事吗。敬萍已经熟睡,孩子们都在各自的屋里睡得香甜。荣玉把自己的生活轨迹在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重新放了一遍。以前所有做的事都是错误的,糊涂的。试想,谁年轻时不糊涂几回,不犯错。从错误的生活态度上逐渐认识,给自己一次对生活希望的一点尝试也算是活明白了。他一声长叹,觉得屋里屋外一片寂静,静的叫人不能有空闲的时间来享受现而今的另一种生活。
楼上的苇席仓里还有四五千的麦子和玉米未粜,第二天,敬萍早早把俩孩子叫醒。说:“你们起来帮着你爹把麦子,玉米粜了。”粮食涨价的消息敬萍是昨天刚知道的,比平日里多出五毛钱甚至六七毛都多。荣玉劝她说:“你先别急着粜,我过了年就出去找活干,”吃饭时敬萍叫儿子去叫荣玉。他跑到楼上叫道:“爹!爹,下来吃饭了,饭好了。”荣玉抬头看见儿子大声的叫他,便声声应答。“你先吃吧,装完这几袋爹就去吃。”儿子蹦跳着出去,荣玉俩眼眶里好像多出一些父爱的眼泪。他用力的将剩下的小心的装入口袋。他想:“终于有人管自己叫爹了,这一声爹不能白叫。自己有了儿子,以后长大娶妻生子,我就是当爷爷了。虽不像别人一样图个四世同堂,就有三代人同堂也是人生一大福啊。”
吃饭时张蓝和弟弟俩人左一声右一声的叫着爹,荣玉脸上泛出几丝微笑,心里乐开了花。他觉得这是真正生活,一个正常人的家庭生活。看着俩孩子再过几年都长大,自己还一无所有。他思来想去,还是趁自己现在能干活,出去挣些钱,等以后果真自己或他们以后有大事了,这些钱可以派用场。刚来时敬萍没问他,结了婚后,他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都交给了敬萍。
敬萍说:“家里开销花不了多少,留着还要派用场,花了后面怎么弄。”
他说:“有空去县城给俩孩子买件像样的衣服,啥年代了还赶不上时髦。”敬萍没说话,便去了灶间忙活。
到了腊月,天寒地冻,风刮的紧,门也越发变得像是石头一样沉,没有了季节前的那股活气。院子里滴水成冰,煤炭不敢撒落在地上,敬萍每天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生怕煤屑被水泼上,到时又在埋怨自己。两个孩子每天天刚破晓就起床上学去了,这时荣玉便烧开一壶水。随时可以用来洗脸。看着俩孩子走后,自己很无趣的坐在那,俩手空空的好像很闲在。但一看见敬萍在院子里做那些上岁数的人的针线活儿,虽然看不起,他还是觉得人不能有闲心坐下来。那样这日子要靠谁过呢。站在那无望的看着这个大院子,院子里所有的能用东西他觉得都还有些记忆似乎要跟他打招呼。但又显得生硬些。荣玉看见,把大梁自行车推到院里,敬萍问:“要不我去找找咱本家有个老叔在城里做零活儿。你跟他去,一天下来不少挣。”荣玉听着愣了一会儿。想,他平日里见老叔说话目中无人似得,去求他?准没好听的话。求了且不说,到时真去了还不得天天数落。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个外来人,比不了他们。他说:“算了,我到城里去看看,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哦,顺便给小子买点治咳嗽的药,吃爆米花不咳嗽才怪呢。”敬萍说:“我早给你说过,街上卖爆米花的就是靠这个挣钱的你偏要给他买,这可好,嘴上吃了,等着咳嗽了。”荣玉心里明白,来这个家他不知道给孩子们买些什么,想过,但还是买些吃的实惠些。玩的东西只能误了学习,所以,这回买了爆米花,下回再买些别的。老话说,谁给好吃的终不会忘记谁。好事多磨吧。
他哼唱着流传的民谣,“廿三神上天,廿四扫房日,廿五磨豆腐,廿六去割肉,廿七去赶集,廿八把面发,廿九蒸馒头,三十儿吃饺子。”眼看快到三十了,他有个想法给敬萍说:“过了年吧,过了年我就去下矿,原来那些老矿工估计都还在那,下矿的活儿我比较熟。等几年给小子盖新房,闺女到了结婚年龄就早点嫁了吧。”敬萍说:“我看出咱家闺女好像给咱镇上一个小子来往,你没看见。不知道是谁家小子。”荣玉不好多说又不得不说:“只要是咱们这儿的,嫁出去也放心,嫁远了,你看不见,过得好不好你又不知道。”敬萍把昨晚盆里和的面放在煤火炉旁边等着发。到后半夜天上飘起了雪花,躺在床总觉得寒瑟瑟,炉子没火焰。荣玉起来掀开炉盖看了一眼说:“睡吧,火焰上来了,天明差不多就能发酵了,三十我去买点排骨。”敬萍睡着了。她觉得这个家会变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