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爆竹声辞旧迎新。

荣玉去镇上的旧公销社买了新脸盆，牙缸牙刷，牙膏，两条毛巾，一双拖鞋，两件换洗内衣裤；袜子是补好的，带双敬萍做的布鞋；被褥是家里的拆洗被单的旧棉花套的，不过被单是新买的。等过了正月十五荣玉就打算去下矿。

初五那天晚上他去找全廷，想问他愿不愿意到外面去挣钱。俩人喝了一会儿酒，到最后才说出要去下矿。全廷开玩笑似得说：“你不怕死我怕，你什么都有了，老婆孩儿，我要死了，谁给我发送（丧），你去我不拦着你，可你要想好了。”荣玉喝完酒起来要走，全廷劝他说：“你去可以，你找个伴儿跟你一块儿去，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命是自己的，钱？......可是......唉！这些年钱不好挣。”到门外，全廷借着各家门外带着点儿年味儿的灯光送他走远。

他走着时不时看见各家院门上贴的春联，感叹这年过的叫人并不是像门楣春联上写的吉祥话。

敬萍给他准备好要拿的东西，过了十五荣玉想早点出去。在家待着心不静。

元宵节那天荣玉在街上看热闹，长队绕街走，围着的人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在远处跑过来那条缝儿眼看着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恰好把头钻进。他退后找了一个高地站脚。一声巨响，一个大白烟圈向半空飘起。他知道这是神枪，到正月便有专人来放。是一根黑木杆顶端有四个圆铁柱约四十公分，有孔装火药，下边有个火捻眼。威风的不是扛枪的这个人，而是这声比爆竹强百倍的神枪。扛枪的人要胆大，因为点着火捻是不能跑的，必须举起过膝稍侧才可点火。荣玉站在那叫道：“放神枪的！再来一个！”那人便看他一眼笑笑，放过，跟着长队走。荣玉想自己小时候见过，现在还有人放。不过不是那个人了。他觉着这声巨响有多少年没听过了。在矿上听到过，但那声炮响，把平凡的生活彻底改变了。这些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积攒了什么，只是忽然听到这声响，似乎又觉着这些年是白过了。他知道自己胆子还算大的，也拿胆大在酒桌上豪言壮语过。不过，那时的人不像现在这样思想开放了。虽然开放，可心里总觉着会被人取笑，这笑话也就传开了。有胆的也做了不该做的事，后来怎样？后来发财了。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荣玉不是没想过，只是发不了财，认倒霉。这次不能再胆大了，去下矿多数是赌的运气。他想，以后自己会好起来，不再倒霉。

敬萍知道他以前下过矿，看他执意要去也不好多言。荣玉走时家里人去送。他说：“家里活儿忙不开了给我打电话，或捎信儿。小子叫他多下地锻炼锻炼。车来了，回去吧！”敬萍走前像是跟司机说了些话，见荣玉上了车，车走远，她才转身往回走。

敬萍第二天起来把墙上的日历表撕下一页，贴在旁边，嘴里念到：昨天是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