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彻底地大混乱。
从旁观的角度来说，历史上可能再也见不到战场上会出现如此的昏招了。人类慌乱无章地后撤，落后的人就像是在下饺子，一个又一个抢着成为怪物们的大餐。这些脆弱的生命体，就像是患上了某种错乱的病症，从坚固的掩体中冲出来，疯狂地暴露脆弱的身躯。失去了炸药的掩护，千奇百怪的攻击再也不能庇护弱小的人类，怪物们完全可以凭借坚固的外壳以及强大的力量，冲到卑微的人类面前大嚼特嚼。
咔咔的，很香甜。
脑怪慢悠悠地坐在变异的蜘蛛兽身上，这次它学得很乖，比上次数量要多得多的怪物们围绕在它身边，把它围得水泄不通。即便再有人能够意外地冲到脑怪面前，脑怪也有把握瞬间灭掉他。充当脑袋的肉球往下望去，从肉块的缝隙中露出一只诡异的眼睛，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人类尸体。被怪物们啃噬过的尸体，只剩下些许的肉片，大体上成了一具光秃秃的骨架。
脑怪没有脸，可是任谁看见它，都能感受到它正在微笑。
毛骨悚然、令人后背发寒的笑意。
它似乎是在得意自己率领的军队终于把人类逼到了最后的底线，虽然它也感觉到很奇怪，为什么它们的行军路线就像是被人诱导了，安排好了的，还有为什么人类会选择如此不堪的撤退时机。不过它显然对这样的疑问不在意。它还没有成长会注意到这些事的程度，只是隐约有那么点直觉般的感知。它很快便舍弃了无聊的怀疑，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对人类兵团的追击上。
脑怪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虚拟地划圈。一个个轮廓似乎是某种不能言语的密码，延伸到组成大军的脑干当中。怪物们集体开始骚动不安，它们疯狂地加大动作的频率，就像是狗群突然间集体发疯了一样，不计代价地向前冲，向前冲。不时有掉队的人类被怪物残忍地撕裂身体，惨叫和悲鸣被脑怪听到，就如同是美妙的交响乐，让它沉醉。
到最后，它不得不站起来，伸出双手。把脑袋去掉的话，这本就是人类的身躯。纤细的胳膊想外伸展，无形的指挥棒拿在手里，做出手形，然后挥舞。挥舞的频率越发地加快，怪物的动作也随之加速。
毁灭吧，愚蠢的人类……无能的万物之长，快点从你们的阶梯上给我滚下来！脑怪无声地开始呐喊，整个怪物阵营都骚动嘶吼。所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兵过十万扯地连天，虽然两方的势力可能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只有顶在战场上时，才能体会到这份惊恐感。尤其怪物体型意外地庞大，而人类相较之下，不仅是小得可怜，而且还是少得可怜。
这次据点战虽然吸收了要塞战的经验，放弃了鸡肋的枪械使用，并且多利用掩体和前线小规模的运动战，还要加上广泛杀伤力极强的炸药。但两方面反而要不如要塞战的，一方面是兵力。要塞战是跨地域组织黑市主导的，大多是不拍死的亡命徒以及素质极高的黑市成员，而平原据点是据点内部的防御部队，虽然有黑市精英带领协助，但软的终究也硬不起来。另一方面是心态。如果把要塞战比喻成军队，那么这次也不过是民兵的等级。
所以在现在的二次撤退，才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伤亡。
“稳住！稳住！”
亲卫队成员尽可能地留在后面减缓怪物群的进攻，他来回投掷炸药和飞镖，可惜投掷的时机很差，只带给怪物一些轻伤。一只蜘蛛兽轻易地越过了这名成员的身侧，连看都不看他，因为它之后的怪物会一拥而上把企图螳臂挡车之人撕得粉碎。就在亲卫队身后，明明还有三四个人，可是他们却惊慌失措地往后跑，连头都不敢回。
所以他们死得更快，甚至比那名亲卫队队员还快。
“撤退！快撤退！”
甘罗飞快地从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尽可能地吸引怪物们的视线，并且有效的杀伤它们。可现在，他愕然地发现，连这一招都不好使了。怪物们已经近乎失去了理智，嗜血地拼命往前冲，连自己都不顾了，怎么可能再停下来看渺小的少年。
“可恶啊！”
甘罗连必杀技都使用了出来，也不过是连连杀死五六只怪物。他本来就没有地图炮的招式，更擅长的是暗杀、狩猎。他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看向平原据点。跑得最快的人，已经快要跑到据点门口了，那里就是第三道防线。可是，内心的阴云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厚。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
“快停下！”
一名守备的成员大声地对逃过来的成员喊道。可是那名成员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跑地更快了。
这样下去会崩溃。甘罗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出这样的画面。这些溃败的成员冲破了第三道防线，人挤住了人，一片混乱。而怪物们已经也随之过来了。
这样的话，就完了。甘罗一想到这，速度便默默快了几分。必须赶在这种场面前主持大局，可是，他现在的位置是队伍的最末尾，要想要跑到最前面，即便是甘罗，也需要时间。而最开始的溃兵，已经即将接触本营。
“现在停步！立刻！”
从第三防线中，快步走出来一名单薄的人影，他竟然迎着溃兵走上来。
“快躲开。”甘罗无意识地喊道。溃兵们显然已经陷入迷乱的状态了，他们现在可以说没有半点的理性，如果就这样撞上的话，“你会被杀的！”
来不及了。当头的溃兵已经把武器掏了出来，假使溃兵斩杀了这个人，那么第三防线为了自保，也会不得不对溃兵们无差别攻击。要完蛋了，甘罗真切地臆想到了这种场面。人与人吞没在自相残杀的逆流中，而怪物趁势吞噬人类，几乎一瞬间，防线告破……平原据点便会成为活生生的死亡地狱。
“等等……那是……”甘罗突然发现从第三战线中迎出来的人，他的手上闪动寒芒。那个人，他认得，就算看不清脸，也能把他手持的武器看出大概。那个人是……
“真没有想到，这把剑第一次沾染的血，竟然是同胞的。真是讽刺。”单薄的身影端正身姿，手中的西洋剑点点闪烁，干脆利落地在半空中绽放出血花。当头的溃兵连武器都没有甩出来，就被活生生地挑到了半空。
郭嘉！
“……你！”剩下的溃兵被鲜血刺激地更慌张，他们各自抽出武器，准备一拥而上。天空中爆发出赤红的火焰，女孩手挥舞着火光盈盈地站在单薄的身影旁边。
“都给我住手！”
溃兵看到这名女孩后，理智才堪堪回归了些。这个女孩大家都知道，不管是战斗层的成员还是亲卫队。尤其是很多人耳闻到她悲惨的遭遇，由于当时特殊的情况，即便很多人想要为她出头，都在保命的诱惑下停止了作为，所以对这个人怀有另外的愧疚之心。这也是他们无法对女孩挥动武器的理由。
“我是莉莉，是我下达地撤退命令。如果你们真的不服，那就杀掉我吧！”莉莉义正言辞地说道，“但同时，我也会还手，我宁愿让怪物吃掉，也不会被你们干掉！”
“给我住手！”甘罗跑到队伍的中央，少年也放开了喉咙，“你们这帮笨蛋，连一点自控能力都没有了吗？赶紧给我整理队伍，准备迎战！”
甘罗堪堪来到郭嘉旁边。郭嘉的西洋剑很细，所以被挑到半空的人，看似被戳了几十个窟窿，实际上却只是伤及皮肉，止血就可以归队。甘罗不禁想，他之所以选择这么脆弱的武器，不会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吧。
“辛苦了。”郭嘉淡淡地说道。他的眼神一直紧盯着溃兵的动作，直到他们开始逐渐融入第三防线时，他才松了口气。要是这个时候骚乱起来，未免也太乌龙了。简直是在临门一脚时被绊倒了，死都不会瞑目。甘罗没有客套，单刀直入。
“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想法？不，我没有想法。”郭嘉微笑着回答，这种暧昧不清的微笑是甘罗最讨厌的表情。也许是策士的通病，总喜欢在最后才露出底牌。“只不过，是别人该有想法了。对吧，大小姐。”
“哼。”燕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郭嘉的后面。甘罗短暂地看了看这名和狐狸颇有渊源的女人，他发觉自己看不透她。说她的实力很强吧，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强者的气息，而最基本的气息都快要变成空白了。说她弱吧，至少甘罗还不敢小看这个异瞳的女人，她有种让人某种地方感到恐惧的特质。
“可以开始了。”
“我知道。”燕子伸出手，纤细的手指上捻着一根信号弹。在拔掉开关后，红色的信号弹悠悠地飞上了天。“这一次，不管是谁，都阻止不了我们了。”
不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