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到几年，文梅有了孩子。过满月时请了戏班的来热闹三天。荣玉也来了，孩子管他叫舅。荣玉看见那孩子就想起以前的事。回到家，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他不知不觉的
想起海校长给他说过的话。记得
当时散了宴席送走客人后，海校长拉他喝酒。海校长说：“海花就住在这个村里。她男人是我婶的外甥。我见过她，说实话你别笑话啊，她比原来有女人味儿。不过好景不长，那男的一直打她，从洗煤场回来晚了，喝了酒，海花一问他就打。后来有了俩孩子才不怎么打她。听我婶说，要闹离婚。那男的在外面有人了，原来在洗煤场认识的，现在城里当小姐。她这是遭报应啊。你的事我听说了，你们村办好事的人有，不办好事的也有。她跟你离婚那一年，她找的那个做小生意的在回来路上，碰到打劫的，钱抢光，把人给杀了，扔到枯井里。后来有人发现，这案子不知道破了没有。她娘家是哪的。
荣玉说：“是胡峪岭的。”
他问：
“快到山西了吧，怎么去那么远找的媳妇。”
荣玉说：“当时家里人想，找个远处的聘礼会少要点。聘礼是少了，这不也离婚了。都过去的事了，谁还去想呢。”
他想，而今，自己只剩下这两双手，和这身力气，挣了钱又留给谁呢。他把那酒喝完，歪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午，不知谁家放爆竹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窗户上的玻璃都在打颤，他听着声，很像在下矿那时放的，又响又使人麻木很久。他听到最后一个爆竹只听到一声时，蹭！从床上下来去院门外看。不见有人，然而，那声巨响像是飘散了。回到屋里用凉水清醒了一下，他想：“再去下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老郭生这些年也不知道在矿上咋样了。先不去，等他回来再说。”荣玉晚上去了小狗子家找书借。人一闲下来，心里就发飘，做什么都觉得不对劲。地里没活干，手就会变得不听使唤。找个书看看，能消磨时间也是一种生活。去小狗子家里，他还没起来。倒像个久病卧床的的老人，说话半句半句的。他说：
“荣玉，你怎么——有空来我家了，——有事？”
“你病了？”
“哦，没病，昨晚打牌一宿，今儿大清早才回来。你找我有事。”
“没啥事，跟你借本书看看。听说你那有好看的书,让我开开眼。”
“有啥好书，你要看，在那个衣柜顶上，你自己拿吧。书都被他们借去看的快给撕完了，页不全，能凑合看。怎么？你也想看了。你不是下矿去了吗，手里有了钱还缺女人。凤英家的老郭你听说没有。”
荣玉坐翻了几页，书里少了几页插图，是彩色的。说：
“老郭，哪个老郭。”
“老郭你不知道，就是那年跟你一起去下矿的。凤英他男人。”
荣玉装作不知道，又翻了几页。
“噢！我想起来了，他怎么了，不是在矿上好好的吗。”
小狗子扔给他一支烟心里很平静似的，说：
“老郭快不行了，在矿上住院有半年多了。凤英碰见我说叫我给他找个事做，我当时有事急着走，没放在心上。人啊，这辈子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事。”
“我不下矿了，矿上的事我也不想打听。你给他找到事做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想跟你商量，他真不行了，要不把他给弄回来，谁家没了男人，哪还有主心骨，他家女人能去的了吗。即便去了，怎么把他给弄回来。果真死了，埋在外面不好吧。”
荣玉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小狗子怎么变了。自己光棍儿汉一个怎么操心别人的事了？
“你说，派谁去合适？”
“要我说，你去比较合适，咱们村儿，有几个出过远门的，出去了谁又能去得了那个地方。千万别一去了又一个没回来。矿上那地方不安全。你去最合适不过了。”
荣玉嘴上没应下，可心里还是想去把老郭给弄回来。他起身说，我先回去了，有事到我家找我。
从小狗家出来，回到家把书压在枕头下，锁好门去了县城。
他在老街打听到县剧团老冯的新居，之前来看望过一次。没想到搬来的第二年，他病故了。团里的人说，他是为了大家能有口饭吃，四处奔走累倒的，因为改革改制，大家没有了铁饭碗，只能另想办法。老冯带着大伙风风雨雨在外演出，他们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倒不是因为唱戏会怎样，而是自己爱这个不舍得丢下。老冯成了他们的经理，有时还带他们去红白事上去唱，年轻的人不情愿丢下架子。劝他们说，社会不断在发展，与时俱进才能有好生活。现在，老冯不在了，年轻的人不免有些后悔。荣玉来吊唁见到他们，他们显出极惋惜的样子，有的说，冯老师这一走，戏班也会散的。他说：
“咱们不能再重新组织起来吗。”
“组织？你想得太简单了吧，你认识谁，谁有认识你呢。”说罢，和他们一块儿吃了一顿饭，各自散去。
荣玉在城里转悠了一天，他看着街上的人好像若有其事的走着忙着。然而，叫他失望是没看到有什么变化。
回到镇上，认得他的人说，“荣玉这是去哪才回来？”他说，“去城里一趟。”若多问一句，“你从矿上回来了。”他会觉得这话不说也罢，然后，他会拿支烟来给他们。话说到这里，他见牌坊有人下棋，打扑克的还是那几个人。他好奇似的走过去想听听有什么新鲜事。有的人说：这社会的不文明的事越来越多。谁能制止得了。后来才知道，这里面牵扯的事不止这一件。有的人说：涨价了，不该涨的涨了，你说这核桃花椒，柿饼，玉米多涨点，咱也好多卖些钱......之后，他们说了些老生常谈的话。荣玉不明白到底他们想要说什么。看了一会儿有个人问他：老郭跟你一块在矿上，他生病了怎没回来。荣玉看了那个人一眼，说：“哦，他说过段时间病好了回来。先把病治好才能回来，你说呢。”问他的人在那举棋不定的看，荣玉说：“吃它车......”走到路口，凤英远远的看见像是荣玉。她喊了一声，荣玉见是老郭家的娘儿们，便停下来等她过来。凤英走过来站在路边没人的地方，问她：
“荣玉，你看这事已经这样了，我是个娘儿们去了怕说不上话，到时事情不知道会咋样。老郭原来跟你一块儿在那个矿上干过，好歹你去了他们不能把你怎么着，你们毕竟是个男人，能说得上话。事儿既然这样了，你去想法他她给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