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言道:“一山隔一水,金银财宝那有时。”
他站在门外等她出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出来了。问他有什么需要的吗。荣玉一听这话差点要打她,便叫道:“你是不是在车上的时候拿走了我的钱!”“钱?我坐在你座位旁边是不假,可我没拿你的钱,请你相信我。”荣玉想从她的眼里看到哀求的样子,但她还是给自己辩解到:“谁拿你钱谁不得好死。”砰地一声门关上了。荣玉愣了愣,便转身回到房间。那个女人是在半夜里敲荣玉的房间的。荣玉睡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有人敲门。他一看那墙上的表,都已是后半夜了。他没想,起来便去开门。见面前这个女人穿一件睡衣,问:“你找谁?”女的不以为然推门要进来。看他一个男人在屋里,心里便有了十分的把握。以她职业的眼光来看,这个男人的房间里藏着钱,上回得手是侥幸。这次一定要死缠烂磨的弄到手。她绵软的话语,让荣玉比刚才多了几分同情。“有事进来说吧,请坐。”她把门关上,走到床边,回眸一笑轻轻的解开,便钻进了他那满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带有潮味儿的被窝里。
第二天,很容易的醒来。荣玉吃过早点,那女人才起来。
说:“你去哪?”
荣玉说:
“我到矿山去找个亲戚。”
她说:
“去哪个矿山,说不定我知道。”
荣玉知道自己在说谎,但对他来说这个女人对他不重要,所以跟她说的话只当是闲话或着是随口一说吧。女人说:
“你是不是要去离这不远的那个矿?”荣玉想这个女人很会揣摩男人的心思。便问:
“你还知道什么。”
她便把那个矿上自开采以来所遇到的事给荣玉说了一遍。最后还告诉他,说:
“如果想去也可以,再付一倍的过夜费,不去,今天的饭钱要给补上。两个选择给你选。”
荣玉把过夜费扔给他,拿着包着急似的出了门。那个女的见他走出旅馆没多远,在楼上喊道:“有缘再见!”
出了门,荣玉搭了辆顺路拖拉机去了矿山。
入冬没几天,旅馆的老板早早的便把暖气供上了。大间,单间都住满了人。她想,如果厕所地方大点完全可以改造一间半间的。那个女的下楼来说:
“唐姐,我的屋里怎么没暖气呀,把客人冻坏了,你负责还是我负责呢。”
“你把这个月的供暖费交了我马上开。保证让你的客人们满意。”
到下午,老板见门外有人朝里瞅,却不敢推门进来。她自己出去一看,说:
“哟!哪来的逃荒的,什么年月了还逃。住宿啊?房间满了!那个人把肩上的大包往地上一扔说,我身上带钱了,将就一宿,天明我就走。”
老板没说话,很狼狈的跟了进来。把钱从脚上的袜子里翻出来一张五十元给她。老板躲开他用手捂着鼻子,呜呜囔囔的说:“你快放桌上——先上楼吧。我给你拿房门钥匙。”她把钱用一个脸盆接着。上了楼,把那人领到最隐蔽的一间小房间里。说:“这房子是刚装修好的,你真有福气,你别的不要吗。”那人一听不明白。说:
“要啥,钱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老板懒得跟他明说,说:
“行了,需要服务的楼下叫我。”
她轻轻关了门下了楼。走到楼下她敲了一下挨着厕所的那间房门。然后,装作没事似的去吧台把脸盆拿出来,接了点水,钱洗干净放在了暖气管上,把门关好,坐到结账的吧台里面打起盹来。
外面的天气不比往年,今年没怎么异常,却也入冬早了。门里面的暖气把整个一层的寒气给驱散了。忽然,门开了。一阵小风儿溜出去了。她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看,好像有人在门外叫她。正眼看见有人朝旅馆门口扔钱。她起身要过去要捡,结果那些散落的钱竟然被两个穿制服的给没收了,她也被带走了。关到一个小屋里,她想逃出去,明知自己是冤枉的,怎么会在这儿呢。喊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像是被人强暴似蜷缩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哭诉自己冤枉,只不过是把那些过路人的钱想办法骗来,但,从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然而,没人相信她的话。两个穿制服的把她绑在柱子上,叫了几个像饿狼似得野蛮的男人来。灯光突然变暗了,一种莫名的喊叫的声音开始了。
她正酣睡着旅馆的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她看着眼熟。荣玉胆怯似得左看右看,问她:
“老板,你这儿有后门吗。”老板怔住看着眼熟,却听着糊涂了,问:
“后门?你从前门进来就是为了走我家的后门?”
老板差点吓的脸色发僵,她这店里从未有那个住宿的会是着这样的进来的。但见,荣玉脸上糊着血,嘴角的淤青透着紫色的血,衣服也被扯成跟要饭似的了。 他说:
“怎么不给住!老子的钱不是钱啊?!”
她怯声怯语的说:
“不是不让给你住,这房间都满了,你那天前脚走后脚就来了一拨人,都长得跟土匪似得,我哪敢不叫住。你这来也算是回头客了,你这模样让人看见了,以为我这小旅馆窝藏着犯人呢。到时客人不给钱是小,窝藏的罪名我可担不起,你就不讲情义了吗。”
荣玉不想听这娘儿们唠唠叨叨,把一百块钱大票拍在桌子上。老板顿时那脸有了血色,说:“你跟我来。”跟她领着上了楼,敲了敲房门,那个女人露出半个身子来。
“你里面有客人吗。”
“嗯,有啊,你想进来看看吗。”
“我看什么,我什么没见过。进去多长时间了?”
“唐姐,我这儿是客房,不是谁想来就来的。怎么?你们谈好了。”
“他有伤,是个老顾客,晚上在你这将就一宿,明天我就让他走,钱不会少你的。”
荣玉跟着下楼来,心想:“当时如果听了她的话不至于去那挨这打,看吧,迟早会出事的。”
到了晚上,荣玉站在门外好说歹说,推开门一看,她已经躺着似乎睡着了。她说话了,“你到那边的椅子上去!唉。”她看荣玉不像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便想跟他说话,她知道自己内心是多么的苦闷,多么的需要有个能说话的可相信的人。她在车上,坐在他旁边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个男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女人来说还是个值得信赖的人,靠得住的人。是的,自己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为了能把他们手里的钞票赚到手里,自己不也舍弃过吗。荣玉躺在那椅子上实在是受不了,一躺下浑身疼痛。说到高兴的事,他是不敢笑出来的。“唉,我说的应验了吧,你不信也不由你了。我早跟你说,你不能去。”荣玉直挺挺的躺着,他明白这个女人说的话,但当时他只想到那个地方是个矿,只要自己下矿就能挣到钱。他以前听别人说过,有些矿是黑矿,他们从别的地方把人弄来逼着你下矿,不下矿过不了多久就弄死到里面。有人曾死在里面,像是被弄死个小麻雀,你只要进去了就不妄想再飞出去那张黑色的网。
“唉,你说话呀?”
“哦,说什么呢。”
“那天你走的时候我给说过,你不信,我见过的住宿的大部分都是去那的,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个路是他们必经过的路,只要回来就路过这儿。我知道那个矿是黑矿,死在那的人不止一个,从那偷跑出来的抓回去的不是弄死就是活埋。反正是逃不出那个地方的。你该信了吧。这个地方住的人从不提哪有矿,因为怕做了亏心事不得好报,所以没人说这事,你也不会听到。我这是好心,你不信拉倒。不过你很辛运的遇到我,不然这会儿你不知道成什么样了。旅店的老板从不问这些客人是哪来的哪去。谁不想多活几年,还能挣钱。”
荣玉听完她说的话,恨不得去给他一巴掌。但又看她是个女人,虽然嘴上说这些话,可还是没有害人的心的。她又问了这个熟客很多话,把他当个认识的朋友诉说着自己的不幸。荣玉躺在椅子上,说:
“自己应经是死过两回的了。但总被人救下,这算不算命大。”
“我长这么大一次也没遇到过,你说是不是也算是辛运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你说呢?”
“我说?干什么事都不要遇到这倒霉的事才是万幸的,我原来也下过矿,不是在这里。后来那矿上每隔一个月就会有人出事,我住的那个工舍里也有不幸的。好长时间我都感觉到那个工友的存在。过了不到俩月我就回老家了。在一个厂里上班,每天按部就班的重复着,不过在那干活叫人活受罪,夏天热死,冬天冷死,门上挂个破门帘子根本挡不住寒气。天一冷,处处都是冻着硬生生的,越干越觉得这儿比矿上好不到哪去。眼看着天下起雪来,那脚不防备的就冻了。”
“那你后来呢,你老婆没劝过你吗。”
“离婚了,我一个人生活。”
她看荣玉翻了个身,便说:
“我们俩算是有缘么。”荣玉不说话。“睡着了?唉......”
天不亮荣玉就起来了,给她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她醒来看到,下路来问老板。老板说,早走了,你还真把这个出臭汗的男人当回事啊。她把荣玉的房钱放在吧台上说:“钱,我替他出了。”说完她推门到外面看,只见路过这儿的小客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倒像个拉排子车的人在爬坡。
荣玉回到家,在家里待了半年。
文梅见到他,是给他父亲送幛礼时。
老荣是冬天去世的。老荣病危时荣玉把果园转给给别人承包。办丧时的钱已花的所剩不多了。他给母亲说:我不能在家闲着,闲着谁也不会给钱花。
于是,他便到了城里。
街上依然还是那样,店铺有的已经改头换面了,有的是店主乐意改,可就怕这门脸记着老顾客,老顾客不认识这门脸了。觉得不改比较好,反而一改人情味儿全变了。他还记得那卖磁带的音像店,市场的大牌坊还在,里面的摊位好像少了,也整齐了。他从市场转了一圈,从那出来他不知道再去哪。站在那看着人来人往的从前眼前过。
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他转头看,没人,又叫他。海校长正蹲在卖鱼大盆边挑鱼。他朝卖鱼门市的看去,海校长回头看见是他,叫了一声。
俩人一见觉得彼此变化太大了。荣玉认出是自己上学时那个学校的校长,至今,模样没怎么变,好像不适应这学校外面的环境。荣玉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生疏。
“海校长你在这儿买鱼”
“哦,对,你现在上班还是做生意。”
“我,我刚毕业那会儿上班,现在做点小生意,发不了财的。海校长你还在那所学校。”
“哦,是,你们班的那个高老师现在是学校的主任了。噢,我还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我们结婚了。”
荣玉不明白,他解释道:
“我和你们的高老师要结婚了,就是下个月的初六,到时一定要来哦。”
“哦,我有空一定去。”
“一定来一定来,我的学生当大老板了,我们脸上也有光彩啊。”
海校长说到这儿荣玉怎么觉得都像是在嘲笑自己。但,他还是很礼貌的说: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共结连理枝。”
海校长客气的笑罢,卖鱼的大声叫到:谁挑得武昌鱼啊?
荣玉客气的说:“海校长你先忙,我到那边买点东西。”
荣玉绕过市场,去了老街的道学胡同。
胡同口的那家理发店他以前来过。荣玉一看这个老地方还在,门脸没换,便进去正要跟这儿的老板客套几句,哪曾想出来个年轻的女人。问:
“理发呀?进来吧!”
荣玉进去找了个合适的椅子坐下。说:
“理个短发。你们这儿的老板呢。”
“老板?我是这儿的老板,你说的那个早不干了。”
荣玉本不想当回事的去听她说。她却自以为是的说到:
“这儿的老板犯事了,让人给打了。是她前夫派人打的。”
荣玉原来在这儿理发的时候听她说过,没想到会成真的。
“这婚都离了,打人不是找麻烦吗。”
“这离婚的事,谁能撇得清呢。”
“您说的可不是吗,结婚就是为离婚吗。那不如不结,省的麻烦。”
荣玉看她年纪轻,就没和她多说什么,心想:你们年轻人知道结婚,哪懂得婚姻啊。
傍晚,荣玉回到镇上。他不想回自己的家,站在牌坊下朝远处看着。忽然,他听到远处有歌声,仔细的听,那是流行歌;他知道在这镇上哪能把流行歌放一整天的,除了饭店门口,别的地方是没这么大胆的。为了招揽过路的大车和人,文梅还特意的买了个大音箱。荣玉心里猜着,想必饭店这会儿生意正好着呢。他把自行车放在王家老三卖油条门口,说:“有人请我到饭店吃饭,回来给带剩下排骨。”他家有条大狼狗,专看他们家的果园。老三笑他,说,不吃的剩饭菜多带点回来。荣玉只管把车放好,说,看着点,别让旁的人给骑走了。
文梅一边忙着把客人服务周到了,一边看着外面路过的人;路过的大都是被他门口的大音箱里能放出流行歌才凑近的。荣玉从人群里走过来,文梅一眼看出是他,便走下门阶。
“荣玉你来了,快请进!”
“你这生意不赖么?”
“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荣玉跟着她到了雅间,她好像神情不定。叫服务员倒了杯茶,她接着,说:
“我后天结婚,你能来吗。当然在你有空的情况下。”
“你要结婚了?男方是哪的。”
“是咱们这县城里的,家里有个面粉厂,一个小卖部,还养着十来头猪。人还是实在人,跟他父母分开住。”
“条件不错啊,你的命也好,你数数咱们学戏的那几个,谁有你找的家庭条件好。不是家里兄弟多,就是家穷的连院墙都是土坯砖砌的。现在谁家盖房不都是用红砖。”
文梅笑了笑,说:
“你一定要来啊!”
荣玉似乎在想:我去了算什么,是朋友还是当亲戚;朋友?这么多年一直是朋友,只不过不常联系,朋友也只能算是个普通的朋友。亲戚?在外人看来没什么话说的。文梅给他拿酒来倒上,说:
“老朋友结婚了你应该祝福啊。”
“是,是,好听话我说不上来,实在话我有什么说什么。”
文梅又笑他,他没变,还是原来的他。脸比原来廋了,但好像隐藏着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荣玉沉默了一会儿把酒喝下说:
“我一定来,怎么说也是娘家人啊。”
他似开玩笑地说。
荣玉没坐多会儿去,说:“我回去了”
文梅便送到门外,给了他一个大纸袋子,里面是一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