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过得很漫长,雅伦在毡包里躺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进水,甚至连俯卧在毡包上的姿势都没有变化。脑袋里反复想的只是一件事。
和李显认识很久了,在一起的时间却很短,他的角色从朋友的恋人变成了自己的爱人。虽然回想起来有点荒谬,却真实地在发生。有覃思的撮合,他俩走到了一起,世子想法很完美,用自己这个匈奴姑娘拴住他的心,但和自己同眠了整整一个月的男人显然比覃思聪明。他的心机太深了,完全不是表面那样的阳光。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雅伦疲乏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困倦了却又睡不着,肚子里空空的又不像吃喝,仿佛自己的生物钟已经静止了。
熟悉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传来,是李显的声音。
他掀开了门帘,雅伦则闭上了眼睛装作睡去了。
小伙子一来就盘腿坐在女孩身边。她想让他走,可已经装睡了,被拆穿的感觉不好,只能继续装睡。
李显把手放在雅伦头发上,轻轻抚摸着。
“雅伦,知道你没有睡着。可能你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你,这个我明白,要是突然说起这么个事情,谁都会起疑心。不过我李显说过的话从来都没食言过。我喜欢你是发自肺腑的,没有半点做作。另外,你不知道这个月氏地图与我李家的渊源。当年,呼延王与你们左鹿蠡王调动大军对一个李姓的汉军将领围追堵截,就是想获得另一半的地图。这事在你们部落里不少人都有耳闻。”
李显说的这事雅伦听说过,至今周遭很多人还在为当时没有拿到另一半地图而叹惋不已。
“那位李姓的将军就是我的父亲,我们家因为这张图被人无辜猜测怀疑,以致这些年来我都被邻人暗恨是叛国者的孩子。这样的屈辱你可能不懂。”
雅伦静静地听着,仍然不敢搭话,不过他的诚恳不像装出来的,这点倒是让她有点动容。
“雅伦,跟我走吧,你做了我的女人,我就不想你再离开我。”
说罢,李显把身子偎上来,胸膛贴着她的脊背,从侧面抱住了女孩。
一点沉寂的时间过后,女孩睁开了眼。
“你知道我不可能把你揭发出去,对吗?”
“不,我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你就那么执着?”
“那是我李家两代人的心血。”
“如果我不打算帮你你会怎么做。”
“我一人杀进去,直到拿到地图为止。”
“你疯了,你会没命的。”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那我怎么办?”雅伦忽然间泪如雨下……
“这……”听闻此言,李显沉默了。
“呜呜呜……”毡包里只剩下女孩嘤嘤的哭声。
李显不再强硬地说话,而是把女孩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也唯有这样才能暂时平息她情绪的波动。
……
呼延莺儿带着李炎和一干人等先往东再往南,很快到达了曾经的故乡白山,然后经过北路、沙海,到达了敦煌。她身边的侍从都没有想到,郡主竟然一路把他们带到汉人的地界,个个一脸懵相。
一路上,呼延莺儿都安排专人细心照料李炎,这可是舅公,自己肚子里娃娃要叫他祖父的。
而李炎看着呼延莺儿也是百般欢喜,很快就有人叫自己爷爷了,想想这几年在燕然山的坚守,现在还能有这般幸福时刻真是死而无憾了。不过,老英雄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儿子李显,他孤身一人在燕然山,周遭连个帮忙的都没有,万一有个意外又该如何是好。
同样对李显日思夜想的还要呼延莺儿,肚子里娃娃的胎动已经很厉害了,自己有些后悔听从李显的安排离开了燕然山。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娃娃可就成了遗腹子了这叫娘俩可怎么活啊。
白山的宜禾都尉赵统一听是李炎和呼延郡主来了,不敢怠慢,安排他们在白山休息了两天,又加派护卫一百骑,护送前往敦煌。
李炎自从离开了白山,心情就变得激动,近乡情切,很快就要到达自己戍守的地方,能不激动吗?
十几日后一行人来到敦煌城外,窦固不在城内,耿忠早就率人在城门外迎接。李炎的事已经水落石出,这般忠烈的事迹必然会得到新皇的赞赏,更不要说还有匈奴郡主来投,让河西首脑欢欣鼓舞。
“李炎拜见耿都尉。”李炎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动下马给耿忠行军礼。
“老英雄快快请起。”耿忠立即赶上前去把他搀扶起来,“这些年你忍辱负重,乃我军楷模,现在真相大白,想必朝廷一定会有封赏,您在敦煌就稍留些时日,等待回音吧。另外,我已准备驿馆,请老英雄和呼延郡主下在此下榻。”
“李家在敦煌城内有住处,就不劳烦将军了。”李炎身后的马车内穿来一女子的声音。
“车内的可是呼延郡主?”耿忠道。
李炎赶紧上前解释:“都尉大人,呼延郡主身染重疾,不便下车相见,还望大人海涵。”
“不要紧,既然郡主有痒在身就请快些进城休息吧。”耿忠猜呼延莺儿是因来降羞于见人,却不知她已身怀六甲。
一队人浩浩荡荡进了城内,很快在“李田酒肆”的所在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酒肆中的伙计们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从内堂中走出热闹。
一个官人给为首的唐二说明了情况,虽然主家一走大半年,但现在老太爷竟然在官人的簇拥下突然驾临,大伙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准备房间床铺让他们休息。当然令大伙震惊的是人群中还有来过酒肆的呼延郡主,她挺着大肚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像个女主人一样走了进来。
众人莫不窃窃私语,猜测孩子的父亲是谁。当然这也不难猜,她之前和李显单独出敦煌,现在挺着肚子来到这里,就可想而知了。
……
一行人就这样安顿下来。老太爷在此,伙计们自然周到地伺候着。李炎听说这个酒肆是曾经儿子提到的田小盈置办,也是唏嘘不已。
当然呼延莺儿这些匈奴人在李家就另当别论了。
她做郡主惯了,对人极为不客气,让大家颇为不屑,几天下来,酒肆的伙计就有几人想离开这里。从前田小盈在的时候这儿是一个和睦的地方,大伙都把这里当自己的家,现在突然来了一大帮不受欢迎的匈奴人,让大伙很不习惯。
就在人心思变的时候,一个又黑又瘦的女人背着包袱来到了酒肆门前。她的衣衫上全是尘土,牵着一批瘦马,可能是因为长途跋涉,眼神里全是疲惫,只有手里一柄长剑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
“小盈姐。”门口的萨苏瞧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泣不成声地喊道。
众人听到萨苏的声音赶紧围了上来。
“你没死啊,太好了。”萨吉抱住小盈的胳膊已经泪如雨下。
“你可回来了,大伙天天都惦记着你呢。”章和道。
“师傅师傅,你怎么瘦了。”阿离带着阿生跑来,围在小盈身旁打转转。
小盈脸上带着疲惫的微笑,心情很激动,但是一时不知该给谁搭话。她心中最惦记李显现在的状况,可惜话到嘴边又怕众人笑话,就咽了下去。
“小盈姐,你不知道,咱们酒肆现在……”萨苏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萨吉插嘴道:“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李显他变了,还把一个匈奴郡主……”
“你就少说两句吧。”萨吉说话没个把门的,章和赶紧拉着她的胳膊让她闭上嘴巴。
“怎么了,现在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人都住到咱们这儿了,还不让人说话了。”萨吉越说越激动。
“匈奴郡主?”小盈脑袋里一懵,“这个潜在的情敌终于在离开的这大半年成功占据了自己在李显心中的地位。从前她只认为她远在天边,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曾经的担心还是成为了事实。”
“还有一个事情,”唐二接着说:“主家的父亲也来了。”
“什么?”这事更加令田小盈震惊。
“是的,还是和那个什么郡主一起来的。”萨吉接着说。
“呦,这么热闹,有客人来了吗?”呼延莺儿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
田小盈一看,眼前是一片黑,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李显啊李显,枉我这么爱你,信任你,竟然我刚被掳走,你就忘了曾经的恩情,和这个匈奴女人胡搞,看看她的肚子这么大了,说明他俩在自己刚走没多久就成了好事。”
“刷”长剑出鞘,紧紧握在小盈攥紧的手里。
“使不得啊。”唐二和章和赶紧上去劝阻。
“怎么,你还想动手?知道这孩儿的父亲是谁吗?”呼延莺儿在左右两个匈奴卫士的保护下一点不甘示弱。
这句话极大地刺激了田小盈,她从师父那里已经得到了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实,现在情敌竟然以此来攻讦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呼延郡主,你有孕在身,不如先回房休息吧。”
一个沙哑的老者的声音从堂内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