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李炎。

众人见老太爷出来了都不再说话，呼延莺儿也收敛了气焰，带着一干匈奴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盈见到李炎上前抱拳施礼。

李炎见她一个女孩子不深蹲而礼，而是像一个武人一般就明显感觉到这个女孩的倔强与刚强。

“李显经常给我提到你，我等能在此安顿也多亏你能置办下这么大的产业。”李炎微笑着说道。

李炎说的虽然很客气，但小盈已经明显感觉到老太爷对自己和呼延莺儿的亲与远。毕竟她肚子里有李家的孩子，他厚匈奴女子而薄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李炎已经想过了，若田小盈让他和呼延郡主离开这里他也无话可说，毕竟这里是人家置办的产业。

田小盈当然不会做那种糊涂事。若在之前，她遇到李显的父亲必然会百般孝顺，但现在根本装不出好脸色。

“伯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请您能给小女讲清楚。”

店中的人皆是惊讶，他们都以为小盈和李显早已成亲，没想到还只是情侣关系。

“好的，请随我来。”李炎道。

……

李炎把李显怎么以寡击众，兵败被俘，又是如何在燕然山相认，在呼延莺儿的安排下离开草原返回敦煌的事给田小盈诉说了一番。女孩听完后觉得真是造化弄人，自己返回中原的这些日子里真是发生了太多事。

“你和李显虽然还未成亲，但他对你的感情很深。”李炎认真地说道。

小盈心中难受得很，对于此言反觉得是个嘲讽。

“我们在这里打扰了很久了，我现在就去说服郡主，我们搬到驿馆去住。”

“不必了，置办这酒肆的钱本来就是李显的，我曾对他说过，我只是替他保管钱财，李家的就是李家的，我田小盈不要。”说罢，小盈旋即转身离开了酒肆。

“小盈姐……”萨吉、萨苏赶紧追了上去。

“你若离开我们也不在这里了，反正看那匈奴女人就不顺眼。”萨吉道。

“姐姐到哪里，我们就跟去哪里。”萨苏接着说道。

“我田小盈身无分文，你们跟着我又能如何讨生活呢，还是回去吧。”

“大不了继续街头卖艺，我们姐妹们绝不分开。”萨吉表情很坚决。

“对，有手有脚，还怕饿死不成。”

“唉……”小盈叹了口气，说实话她现在还真离不开这些朋友。东海王府没了，师傅战死了，加上李显的负心，她立即觉得孤苦无依。

孤苦无依，这是自己最害怕的一种情绪。这些年来自己除了和李显在一起的日子外，从来就缺乏一种依靠感。

“小盈姐，答应我们吧，大伙在一起还像从前那样，吃住的不好又算啥呢。”俩姐妹继续劝道。

“嗯。”小盈点点头，让俩妇人高兴坏了，她们赶紧回去收拾行礼，带丈夫就离开了酒肆。

那两户人家一走，其他人也都向李炎请辞，连账房先生都不干了。

李炎没做挽留，生意在他眼中不算什么，倒是呼延郡主，这样可以安心在这儿养胎了。离孩子出生的日期近了，他还盼着抱孙子呢。

……

雅伦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帮助李显，她没有办法，她不能失去眼前这个男人，她已经喜欢了他的温存与爱抚，相信他能遵守诺言。

神殿雅伦每个傍晚要去一次，在给长明灯换上新的灯油。这个活儿是下等人做的，在下人中还必须找一个衷心稳妥的。雅伦是不二人选，不但为人忠厚老实，而且父亲是有名的忠勇之将。

李显早在呼延莺儿离开前就准备好了马匹食物，待雅伦取出宝图，就带她一起远走高飞。

行动的这天，李显的心情极为复杂，他原本是担心月氏图拿不出来，但现在更为担心的是雅伦的安危。

小盈、莺儿、雅伦，三个女人对他来说都不是一样的情感。小盈对他来说是一种天生的吸引，他喜欢这般俊俏又泼辣的女子，有着女侠的风骨，嫉恶如仇又大义凛然。

呼延莺儿对自己是一片痴情，她为自己做了很多事，千里迢迢来找他，给他提供了父亲的重要信息。而且她肚子里有自己的娃娃，这就在俩人之间搭建了一条血缘的纽带，想想一个小小的婴儿马上就要带着两人的特征来到这个世界上，这种情感是难于表达的。

雅伦呢，善良、温柔，善解人意，就像她递过来的一碗碗奶茶，香醇又不会觉腻味。想起她就会有一种喜欢的劲儿，说不出，道不明的。

……

雅伦没有李显的这般神思，她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了。守卫神殿门口的两个高大的卫士自己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但今次看到他们却紧张得手里的油壶都在颤抖。她惴惴不安地走进神殿，这里灯火常年不灭，庄重而肃穆，正对大门的方向是冒顿的塑像，每有节日或重大事情发生，都会有部族首领前来祭拜。

雅伦不仅要负责添灯油的工作，还要清扫，让这里不落灰尘。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月氏地图就放在塑像背后的一锦盒中。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有点发软，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乖巧善良的女孩还没做过亏心事，现在让自己背叛自己的族群，她是含泪而去做这件事情。

神像的背后的锦盒上镶着金丝，雅伦颤抖地打开了它，取出里面的羊皮纸地图。匈奴没有文字，上面的吐火罗文字自己也看不懂，反正李显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带回去就是了。她小心翼翼讲地图放在自己的衣袖中，清扫完灰尘、添完灯油便匆匆离开了神殿。

一切都和平日没有任何不同，连守神殿的卫士都没有一句盘问。雅伦的胆子也大起来，加快了脚步。这一段路今天变得很长很长，她这就想跑到李显身边，躲进他的怀抱里。

远方，汉家青年举着火把，站在毡包外急切地朝神殿的方向张望。

雅伦瞧见了远方的光亮，挤着眼泪跑过来，李显那边也察觉了漆黑中的动静，朝女孩奔跑过来。

夜空下，两人汇合在一起。李显把双手放在雅伦的小脸上，抚慰着女孩受惊的心灵。

“阿显，我给你带来了。”雅伦几乎是破涕为笑。

“嗯，知道了，快些和我回去吧。”李显单手脱下披风，盖在女孩身上，俩人迅速回到了毡包。

天气不是很冷，李显却明显感到雅伦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待他们回到毡包，女孩在慢慢安静下来。

“阿显，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李显拿出地图来一瞧，虽然里面的文字自己看不懂，但这个和自己曾经看过的月氏地图像孪生姐妹一样，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它。”李显露出了笑容。

雅伦松了一口气，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我已经备好了食物和水，咱们今夜就走。”

“这么快？”雅伦有点接受不了，她这一走，恐怕再也不能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了，虽然她在这里已经没有亲人。

“事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我们有四匹好马，悄悄从这里出发，天亮就能到安全的区域。”

“嗯。”雅伦红着眼圈点点头。

……

燕然山地区幅员辽阔，没有重兵把守的隘口。只要你有好马和充足的食物饮水，离开这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当年张骞被匈奴人逮住两回，两回都逃了出来；不仅自己逃了出来还把老婆带回到长安。

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月亮隐去，漫天星斗大得仿佛伸手可摘，俩人顾不上欣赏草原上这璀璨的夜色，策动坐骑拼命赶路。直到天明时分，才找了一个小溪停下来休息。

时下正处金秋，四下里野兽正肥。李显蹲在溪流边喝了几口冷水，提着弓走进了溪边的矮树林。片刻之后又转了回来，手里却多出了一只野兔。

“我来吧。”雅伦赶紧上来说道。

那边李显已经准备生活，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将野兔烤熟。加上咸盐，胡椒，对于疲惫不堪的旅人来说，真是人间美味。

“阿显，我们要往哪里走呢？”雅伦说道。

“朝西南方向走，我们经过白山去敦煌，现在白山还是汉军控制，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吃过朝食，二人打马南行。昨夜稀里糊涂跑了小半夜，眼前出现一些矮小的山丘，草原上本来就没有路，只要你一直向南走，总有一天能见到天山。两个人有四匹马，可以轮番换乘，一边行一边让坐骑恢复体力。如是见河涉水、见山爬山地急驰了一整天，到了太阳偏西，才又找了一个背阴的山坡下生火做饭。照例是李显打猎，雅伦用石头搭好了火灶。

等了将近两柱香时间，还没见到情郎回来。雅伦正焦急，突然见到李显的身影在自己上方不远处的岩石后闪出，手中角弓拉满，羽箭却斜斜地指向了半空中。

“吱！”半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有头山羊大小的黑雕拍动着翅膀疾飞冲天。李显手中的羽箭脱弦而出，直奔雕腹，半途中却力道用尽，被黑雕翅膀带动的罡风吹进了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