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趔趄的过了马路,到厂里的宿舍。全廷耷拉着脑袋,秦莉说:“把他先弄到床铺上,你再去给他请个假,等他睡醒再说。”“那胖嫂呢,她这没休息的地方。”秦莉把胖嫂先扶到床边,紧靠着他的身子。“我那库房又乱又脏,还有物料没拾掇好。下午厂长肯定要再全厂里检查的。不行。”胖嫂似乎这会儿睡得更香甜。荣玉干脆说:“反正这会儿都去上班了屋里没人,不如把胖嫂扶到床铺上,让她休息会儿,你去食堂说一声,就说胖嫂下午请病假了。”秦莉想也只能这么去说了。俩人把他们都能弄到床铺上,虚掩着门出去了。
秦莉回到库房,把和荣玉的事仔细的认真的想了想,错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可以在一起生活。叫她想不出为什么的是,他睡着了夜里磨牙。往后一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谁身上还没有些缺点,她觉得可以不当回事。忙了一下午,也没去想。
晚上去娘家接孩子时,父亲问她自己的事怎么样了,她才说起。父亲听罢,很郑重的告诉她: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是个实在人,但不一定过得长久。秦莉当时听了,感觉这是错误的看法。所以她没听几句,拉了孩子往回走。一路上怎么也想不通,到底该听谁的。走到家院一推门,从门首掉地上下一块青瓦,摔碎了。秦莉以为是哪跑来的猫踩了才掉下的,也就没去多想。把孩子哄睡,自己煮了一锅粥,就着腌好的咸菜热乎乎的喝了两碗。吃罢她没觉着自己过得清贫,只要有一碗粥喝,这顿饭就是吃了的。
第二天上班,她刚开库房的门,就听后面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胖嫂。满脸喜气的样子走近说:“秦莉,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办事的,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你的事?还有什么没想好的。”秦莉没说话,胖嫂看没有人走过来,便走到库房里,等她说。
“胖嫂,你看我能不能结婚。”
“结婚?”
“谁说不能结婚的,谈感情不就是为了好上加好吗,只要你同意了,我就好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那———胖嫂,还劳烦你再......”
“行!不劳烦不劳烦,一句话的事。”
秦莉倒了杯水给她,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她痛快的说了一遍,并且告诉秦莉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娘儿们不守妇道好说,可传开了那就不是十张嘴能说清的,你可要记着。”胖嫂一般是不会跟一个认识的人说这些的,说出话来,别人必会钻了空子。秦莉听着心里迷糊,但见胖嫂已喝了两碗水了。她说:“大妹子,时间可不等人啊,你如果要是真的想跟他过,就必须俩人......”秦莉听她把话说完,便觉着这时间过得很快,快的就像一张半旧不新的草纸,随便在上面划了几下给扔掉了。她想,一切从头说着容易,可谁又能把日后的说清楚呢。有时笑自己太过于天真了,以为想着就会实现,以为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不会遮住人的双眼;有时做梦也会梦到有人从后面把自己的眼睛用手给硬力的捂着死活不松,这太可怕了。有时好事能在白天遇到,但,那样的事总是一年里能有一两回。期望过,在哄孩子睡了之后,大胆的想过,一个人在中午食堂吃饭时想过,虽然是吃自己的饭菜没油水,但是,心里踏实。自己从没求过人,不用看别人脸色。秦莉忽然觉着,在女人的一生中活着挺不容易,除去流言蜚语被传来传去,就是妇人之见。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要先想着自己的名声。所以胖嫂来时,她是在门外看过才让进来坐的。胖嫂出了库房门,她才觉着自己的肩上犹如把一个挑满箩筐的砖头放下。胖嫂安慰她,说:“女人一辈子就是来奉献的,只是和自己的男人睡一炕头才想到自个儿才是自个儿的。”她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秦莉很客气的的说:“胖嫂,大姐!......”
荣玉用小浆车在库房的东面拉石头,见胖嫂从库房出来,忙打招呼。胖嫂看了他一眼,摆了一下手转弯朝食堂走去。
石碾正狂躁的发作,蘧然似听见外面有人喊他。他转身一看是看门的。“你找我有事?”看门的说罢,荣玉跟着去了大门口。电话里那头是大姐,荣华。说了一会儿才放下电话。
他好像颇有心事的样子在大门外抽了支烟。望见马路对面有个人像是厂长,一个女的很亲密的挽着他胳膊在那供销社门口看。他心想:还是有钱人想得开,受苦的活一辈子未必能活个明白。
回到小平房,荣玉把大姐说的话想了想,然后去了库房。见秦莉正忙着,敲了敲门。秦莉回过头来看是他便走过来问:“你来了,找我有事。”“啊,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多想,结婚的事,往后再等等,这不是小孩过家家,你也好好考虑考虑,我,我忙去了。”秦莉见他吞吞吐吐的,想,肯定有什么事。她似乎很累似的坐在那,俩眼呆滞的看着门外面。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过神来看,那些物料摆出质问的架势,问她,为什么不把它们归置到货架上,自己还在傻坐着。“是的,是的,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我今天会把这些全都放到该放的地方。”
秦莉俩手不停的把这些物料往屋里搬,全廷像个没事儿的闲人溜达到库房门外。他想看看这个秦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弟妹!忙着呢?”他叫到。秦莉出来看了一下是他。“你先坐那等会儿,我把这些包拾掇一下。”全廷坐在那朝里面看,故意找话,说:“妹子,你们什么时候办事别忘了给我说一声,我和荣玉的关系于情于理都是好的,还有你这妹子。”说到这儿,秦莉知道他想说什么,便故意躲着他。“哦,全廷哥你要领什么物料,我从里面给你拿。”全廷不说话悄悄地走过去,见秦莉身朝后的忙着,仅那屁股一动一动,他悄声走过去,先是蹭着,秦莉没说话,他便大胆地压住她的身子。秦莉想翻过身来,但她没喊,知道这一喊不光自己丢了脸是小,还有可能丢了这份好歹能养活家里的工作。她没喊话,由着他摆弄。当那个家伙进去的时候,秦莉感到浑身发热,不想挣扎。全廷三下五去二办完事,拿了一捆包就出去了。秦莉喊他:“你领的要签字的!”他回了一句,下回一块儿签字。秦莉在里面把衣服弄好探头看了一眼门外,见没人经过变偷摸着出来,一本正经的样坐在那。她想,晚上找荣玉把他们的事重新说一说。
荣玉中午没去食堂吃饭,胖嫂问起全廷。他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打过饭就在那随便找了个座位等胖嫂。胖嫂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脸上扑的粉也白白的像从面缸里爬出来。坐到全廷跟前,开始撒娇。全廷很得意的说:
“你们食堂做的饭菜一年都是这个味儿,应该多添几个小媳妇个来做,那时,你再看,生意好了,菜味儿也跟着有了。”
胖嫂瞪着他说:
“小媳妇怎么了,我们不也是小媳妇吗,你是不是想吃腥啊!?”全廷赶紧矢口否认,
“你真会瞎说,我从不干那些偷腥的事,再说,有你胖嫂,我还用那样吗。”
胖嫂一时笑的合不拢嘴儿了。俩人吃完饭各自上班,该死的电铃想催命似的叫着。然而,这些受苦的人的悲吟声早已习惯了。
过了秋分下了几场雨,天一天比一天凉,小平房四面透风从外面往里吹着,白粉末犹如房顶上下。即使头上捂得再严实,嘴,鼻子还是要透气的,这就让粉尘有机可乘。到下班嗓子眼里就干燥的难咽唾沫。秦莉自从上次来过以后,荣玉便觉得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她的影子。那影子带着说话声音,乍一看是在门外,又讨厌那石碾胡言乱语的在那痛快一气,在晴好的天,它的话语更多。不过荣玉已经习以为常了。
今天下午才磨出三袋来,一抬头看外面的天色在夜幕里透出夏凉风来。凉风一吹觉着肚子饿的难受,把包封好,在一个小本上记下,机器这一天总算消停下。他像是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关了平房里所有的电闸,又听见是有人在外叫他。他觉着不应该是胖嫂,便摘下头上戴的口罩,防尘大檐帽。出门一看是秦莉。“我找你有点事,方便吗。荣玉心急地说:“方便,方便,我已经下班了。”荣玉关好门转出兴奋的样子跟她一块儿走着。秦莉扭头看他,问:
“你心里有事。”
“没有,忙了一下午,才磨出三袋来,这回的石头不比上回,费劲!你有事先说,我洗耳恭听。”
“我昨晚把我们俩的事认真的想了想,不合适,你听我说,是我不适合你,即便是日后在一块儿生活,很多事是无法面对的。我们应该接受这个现实。尽量往开了想,我也一样。你可能不知道原来孩子他爸是怎么死的,总之一句话也说不清,分了吧。我不能让你陪着我这样,我今晚算是对你的感恩吧。”
说罢,秦莉领他到头一次吃饭的那家饭店里。他们一进门老板便知,一招手,服务员过来恭恭敬敬的领他们到原来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不知什么时候老板装修过了,墙上的图画足以叫人头脑发热,鼓起一股牛劲儿。服务员开了门就下楼去了。秦莉见墙上的图画,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说:“这老板挺会动人心思的。”荣玉把门关上,秦莉说洗澡解乏,去洗澡间脱去那件穿了有四个春秋的桔黄色格子衬衣,她看自己的身体比以前瘦了许多。荣玉站在窗台前,望着从这夜幕里钻出的亮光,颤颤微微的在你眼前消失了。秦莉走到他身边抱住她。此时,她觉得在男人身上可以找回女人的自信,女人的一生幸福的生活也会如这夜晚的一丁点亮光。虽然微弱,叫人爱怜,但,奢望的不是这今晚的一些快乐。
第二天大清早,荣玉迷迷糊糊的听见有电铃的声音,身边早没人了。下楼服务员说,那位大姐半夜里就走了。荣玉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
出了房门门,那两条腿不由自主的朝马路的北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