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厕所出来那些人早已没影了。厂长的小舅子朝她走过来，头发梳的油光，上身穿意见花衬衫，下身穿一天牛仔裤，脚上登着皮鞋。见秦莉有意躲他。抢几步过去问她有没有找个男人来陪她。秦莉朝地上吐了口痰。说：

“这厕所也不找个人打扫打扫，叫人不敢蹲下。”

他看秦莉在那胡说八道，着急似的问她：

“库房的物料你有没有盘点过。”

“没有，怎么？” 秦莉怀疑他说的话。

“哦，我有空，我来盘点一下，你来帮忙。”秦莉很不乐意他来库房，当初来上班时厂长亲口答应过她，没有他的签字批准条任何人不得擅自自来库房，而他的小舅子悄悄地来不知道到厂长是否知道。秦莉灵机一动的说：“你要是没事就请回去吧，这活儿我一人干就行了。万一厂长知道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当耳旁风似的蹲在那，把一个夹本扔在一旁。手里装作干活的样子在那不停。秦莉看他不知道把该放的放哪，便伸过手来挑出。他却不高兴的说：“这厂里物料你比我还清楚嘛，你那么多话呢，快干活！”秦莉本来想帮他的，但他的话似乎不中听，秦莉起来说：“您慢慢挑着我出去一下。”

秦莉从库房出来不知道往哪走，莫然的感到一些事情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

胖嫂虽然答应过他，但自己，并不是很清楚。于是，她朝小平房走去。

荣玉接连到过了中午饭点才磨出五袋，自己坐在那愣着，嘴里叼着官厅牌的烟卷出了神的看着石碾。那东西好像今天格外的怕他，乖乖的不急躁地磨着。秦莉挨着一排房走过去看，最后在一个很隐蔽一个杨树下看到有个小平房，从外看不出什么，房顶上堆放着每年砍下来的树枝，经风吹日晒已变成黑色。

她走过去探头看了看，是他，是在县城一块吃饭看电影的。她拍了拍门框惬意的问：

“你在这儿上班啊，真巧。”荣玉站起来转身说 ：

“噢！你怎么找到的，进来吧。别不好意思，都是一个厂里的进来吧！”

“你一个人在干这活儿”她看旁边堆放着装好的沙袋。

“嗨，这活儿适合一个人干，磨这一袋才五毛钱，都是石头，费工夫。”秦莉看他身上穿的是厚凸凸的青布衫，跟前放着一把半大的铁锤，又环视了一下。荣玉给拿过一板凳请她坐下。

“我们，你看？.....”

“我怎么都行，别委屈了你。一个女的生活不易。”

“胖嫂给你说了吧，选日子的事。”荣玉支支吾吾地说：

“啊，说了，.......你看行，我看......就可以了。”荣玉想把话说下去，又怕说多了，自己好歹能过，再有一个女人跟自己一起过就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了。他补充了一句：

“啊，过生活，谁家过也不容易，我没甚本事。”秦莉没说话，搓着俩手，说：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有本事的，没本事的人多了，只要靠自己的手挣钱生活，什么本事不本事的。”荣玉问她：

“你看，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咱们再说说这事。”秦莉点了点头。

荣玉把她送出门外，回到里面干活时心里有些后悔了。

他把剩下的五袋磨出来，天色已经重新把夜晚的景色布置好了。忽明忽暗的，由远及近的灯光让人看不见脚下的路在哪，生怕俩脚走过。秦莉抬头看了眼门外，天早已进入灯火通明的时候，看不清院墙外的大杨树，只听见呼呼啦啦的树叶不忍寂寞的拍打声。仿佛说，这夜的景色早已被人抹上了一层锅底灰，没有星星的陪伴这就显出不热闹的气氛来了。她锁门时又朝里面看望了一眼，然后锁好。去路边等着了。每过一辆拉煤的挂车就知这飞驰而过带起的风，能把人的魂给带飞。她想，原来听人说过，人若叫车轮给压死，死后也会变成孤魂野鬼的，因为死的没有个居所；而活着的人没有个居所和鬼又有什么分别呢。她感到刚从眼前过的那阵风直钻后心。 焦心的等待，她似乎有些失望，在路边前走来走去。

荣玉把今天剩的最后一袋磨完才出来，这一袋不同于那些，磨的时候有些是太硬，需用锤子敲成半大快。之后，反复的磨，锤，洒水，翻底。磨出来花的时间比平日多，终于磨出来装了一个不满袋。夜班的电铃刚响过，他才想起请人吃饭。在平房里检查了一遍，把电闸关了，锁门出去。走到大门口，见秦莉一个人在那，他连赔不是。“我来迟了，实在不好意思，走吧！”俩人过了马路，在一家大饭店里雅间定了位，老板挺客气的让进来，说：“我留着雅间，知道你一会儿来的，说财神财神到，里边请！”等菜上齐，俩人才客气的边吃边聊。

“你那班是不是挺累人的？”

“还行，我早已经习惯了，这儿比矿上好多了。”

“你下过矿？怎么不干了。听我家亲戚说下矿工资高，在那好多年了。”

“哦，工资还算是高的，不过，那活儿伤人。”

秦莉看他表情似乎是难言有苦的，但又转而和言悦色的说着今后的生活打算 。

“我在这挣得不多，但起码是安全的，不用抬头低头看不见天，我喜欢看外面的风景。”

“你觉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生活会好起来的，就像在看一年四季的风景。”

荣玉夹菜给她，她脸上马上有反应，说：

“我想，以后的生活会是锦上添花的，我不会说话，你别笑话我。”

“我们——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我们一起生活，我．．．．．．”

“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就去城里买东西。你说？你看喜欢什么我们买回来。”

秦莉看他说着，脸上的愁云渐渐的散开。

“哪天有空，我们一块儿去，万一你买错了不是白花钱吗。”

“行！你说了算。”

俩人吃到店里的客人差不多都走了，服务员才过来，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一下。荣玉明白似得过去，把他拉到门外。悄声的问：“你这儿有休息的地方吗。”服务员把本店客人住宿的消费服务一一说出来。荣玉着急地说：“行，就楼上那间吧。”服务员没多问，转身去拿房间钥匙。秦莉自饮了几杯，最后还要喝。荣玉看她有些醉意便过来搀扶她，服务员走在前面把门开了。搀扶到客房便睡下了。荣玉说：“你先休息，我一会儿来看你。”秦莉当做没听见似得翻身又睡去。

从楼上下来，荣玉站在外面，觉得俩手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看了看，手依然是自己的，还是那双靠力气挣钱，能心安理得过自己生活而有用的手。自从离婚后这手不再是自己的了，变成了一双机械的手，有力，笨拙，时而僵硬的你都不在爱它。这回他又看见了留下的疤痕，那是被坚硬的东西划破的。

荣玉低着头出去了。在这儿，除了磨砂什么别的没空去想。白天吃饭时见到全廷，全廷见他满脸发愁的样子，还劝他说：“既然来这儿了，想多了也没用。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有个女人一块儿过，不是能陪你说话，说说你的想法。把你的苦闷全说出来你还会这样整天拉着脸吗。以前的事过去就当是白活一回，现在可不一样了，有人给你找了个能做老婆的女人，这有什么不好。不用你花钱，还能帮你干家里的活儿。谁也不能肯定这辈子不遇点事。我还不是这样，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把活干了钱挣到手了，晚上睡觉有个老婆陪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知足吧。”荣玉把全廷的话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想不明白的。他抽完烟，又回到楼上。见床上躺着的秦莉睡得这香。轻声的在她耳边说：

“你累了起来洗个澡，解乏。”

“你拉我起来，帮我洗。”

荣玉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是听错了，她怎么会说这话呢？他又问了一遍，她说：“来，帮我洗澡。”荣玉走过去抱她起来，给她穿上拖鞋。秦莉很自然的去了洗澡间，放水脱衣服。荣玉虽然在外面能看见，但还是坐下来等着。秦莉洗完叫他拿毛巾，他已经累得睡着了。秦莉光着身子出来，在镜子跟前看自己，说：“岁月催人老，青春易逝，好年华就这样过去了。”她说完，像个小猫似得钻到了荣玉的怀里，哪知是装睡。

这一夜，过得很快，快的就那么听不见任何的声响。当听见远处的汽车鸣笛声隔断着无限温柔的夜色时，天边已经偷偷地把另一幅图画换下来了。即是在今天。

那是在昨夜，时间好像留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