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秋叶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们走到了小巷的死路。
箫秋叶张开了嘴，声调意外的古怪。完全没有一如既往赌徒般的开朗，变得压抑且狭隘，如同嗓子眼中夹杂了什么怪东西，模糊不清。
“你们相信命运吗？”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说了这样的话。
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另外一种回答。回答之前的问题。
“大小姐偏偏在一开始选择了我去联络郭嘉，所以现在她不得不依靠我来带路。狐狸也是，他明明察觉到了，却埋在了心里。是出于侥幸吧，毕竟没有什么可以支持他的推论。那么，这种侥幸，是不是也是命运的形式呢？”
“箫秋叶，你在说什么……”
“各位！”箫秋叶伸开双臂，他的语气变得狂热。“崇拜命运吧！服从于命运吧！这是我们能够活下去的本质！”
这家伙疯了吗？赌徒病犯了？几名黑市成员默契地相互看了一眼。一名头目级的成员走上前，拍向箫秋叶的肩膀。几乎下一个瞬间，拍向箫秋叶肩膀的手就被斩断，凄惨的悲鸣声遍布了小巷。
一时间，小巷内部开始出现混乱。就像是一支军队在如此狭隘的地方打了一起，砰砰乓乓不停。惨叫、悲鸣、呵斥、怒吼声不绝，相互交织缠绕。大概两三分钟，或许要更短，一道黑影从小巷当中优哉游哉地走出来。他回头最后望了小巷一眼，发出悠长却意义不明的叹息，便消失在歧路当中。
过了很久之后，才有胆大的居民冒着危险走进小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尖叫声在小巷响彻，胆大的居民连滚带爬地从巷子跑出来。午后的阳光照进阴暗的巷口，鲜红色的海洋赫赫生辉。原本完整的巷子已经变形成了一片废墟，火烤过的痕迹与凝结的冰霜重叠在同一的位置。行家能更清楚地看明白，这些是战士爆发的力量元素。但即便不是行家，也能看明白的是——
到处都是尸体。或许说，连尸体都算不上的碎片。一块肉片甩落在墙角，大概是刚才的居民无意中踩到了，呈现些许地扁平。简直如同有怪物在有限的空间里无限地肆虐过，无情地撕裂了肉体，乃至其后的灵魂。由于坂道的凹槽，血液顺势凝聚在一起，形成了鲜红的涓涓细流，其中飘浮看不清的某种东西。
人的头颅，被随意地丢掷在地面上。睁开的眼睛，充斥着满腔的愤怒和痛苦。近乎魔幻的时空，被人从地狱搬到了现实。想必就是平原据点最自喻大胆的汉子前来，也要吓得魂飞魄散。
宛如噩梦。
“相信命运吗？”
箫秋叶的声音还弥漫在空气中。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了，因为他们都死了。死亡。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揣测，只是不会知道答案与真相到底距离了多远。唯一能清楚的是。
狐狸的援军，可能永远……
都不会到了。
……
“你这个怪物！去死去死去死！”
在城堡的外侧，整个外侧的墙壁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巨大的洞。血色蜥蜴笨重地从城堡的内部冲出来，肆无忌惮地地大肆破坏。马丁与血色蜥蜴相比，就像是一只鳄鱼与灵巧的小鸟，鳄鱼翻滚身体，溅出浪花无数，却难以伤及小鸟分毫。小鸟连连啄向鳄鱼无法防御的柔软部位，啄得水面一片血红。
遗憾的是，这条鳄鱼是会重生的。
“嗷嗷嗷！”血色蜥蜴嘶吼着，它甩动尾巴，将连同马丁在内的空间全部覆盖、横扫。马丁飞扑在地，险之又险地从尾巴的空隙中逃离。蜥蜴啪叽啪叽地甩动尾巴，原本还耸立在那里的景观水池还有城堡外围的支柱，被毫不留情地砸得稀巴烂。
“果然不是一个人能对付的对手。”
即便是马丁，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腰部在微微作痛，之前在闪避蜥蜴攻击的同时，不小心被碎石砸中了。就像是被雪球砸中了的触感，遗憾的是，这颗雪球的时速有点高。马丁只来得及把治愈能量堆积在腰部，然后就被击中了。
老战士一个鲤鱼翻身，几下便移开的身体。必须保证在某处的停留不能超过一秒，不然的话，就会被拍成饼饼。血色蜥蜴的攻击范围实在太广，如果躲不好的话，会把自己置入即便想躲也无路可逃的绝境。巨大的怪物移动身体，虎视眈眈地望着小东西。
它可不会感到疲倦。
“而且还能恢复……该死的混蛋。”
不管是马丁攻击的位置，还是蜥蜴自己无意中伤及的地方（比如说尾巴拍到了比较尖锐的建筑物，或是光滑的菱角），都能没有丝毫障碍地恢复。马丁侥幸地想过，这种治愈能力会不会有某种限制。比如说只要大量消耗就失去了能量坚持。可惜，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马丁的猜想。
你看这怪物的眼睛，那里面到处都是嗜血的渴望，连一丝的恐惧都没有。仿佛马丁不管在怎么挣扎，都是虱子的作为，不会对它造成半点的伤害。
马丁选择了再次躲避锋芒。他反过来回到城堡内部，边喘息边窥视血色蜥蜴的动向。蜥蜴寻觅着老黑人的气味，看来很快就能找到他。在此之前，先歇息一会。这样下去可不行。马丁暗暗地想，每一次交锋都变得越发地沉重。不管是体力，还是意志，都在飞快地下降。在这种高强度的交锋之中，马丁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因为露出某个破绽或者犯下某个低级错误，被这大怪物活活地拍死在地上，或是干脆被吃掉，和他部下的下场一模一样。
不过……他不怕死。死亡对于老人来讲，已经是归宿而不是恐惧。更何况，他早就应该死了。自从马丁从废墟回来之后，被禁锢在“养老院”时，就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如果没有胡安娜的话，他可能早就吞枪自尽了。
只要是死得有价值。马丁松了口气，调整节奏。在死之前，能够拖它一起下地狱就好。这就是老人目前最大的心愿。
“安娜，你将和你过去的一切告别。你将告别你之前的一切信仰，因为从今之后你唯一的真神便是真主。你将告别你之前的全部不当的生活方式，因为从今之后你会是一名合格的伊斯兰教的圣徒。你将告别你之前的所有懦弱、卑鄙的念头，因为从今之后你不再是一名被保护的公主，而是一名铁血的、对真主无限忠诚的战士。”
“现在，跟我一起念——万物非主，唯有安拉……”
种子已经埋下去了，和那个人做得一样。通过牺牲自己，救赎他人，把生命从一代传往另一代。胡安娜将不仅仅是这名老人的救赎，还是这名老人的延续。他相信他没有看错人。她做得到。成为一名优秀的伊斯兰战士。
所以……
马丁要已经有了准备。他悄悄地拉开衣襟，在宽松的袖口，能窥视到马丁的腰间缠得密密麻麻的炸药包。老人早就有了牺牲的准备。不要总以为只有甘罗才有火器，好歹他也是队长级的人物。
“那么，要怎么才能真切地杀死它呢？”马丁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蜥蜴身上。它摆动尾巴，四处打探猎物的动向。和真正的蜥蜴习性上似乎没什么区别，假使无视于它过于庞大的身躯，以及血红色流动莫名液体的肌肤。正是皮肤表皮下流动的古怪红色液体，使得它可是无视任何攻击，快速地治愈。
不过啊。即便知道这些，也没有办法杀死它的。除非……马丁望着蜥蜴微微张开的嘴巴，会不会里面藏着某种东西作为驱动？或许，如果可以在内部攻击它的话……
“轰！”
就在马丁准备尝试性动手时，在据点的西边发出剧烈的爆破声。被怪物群攻破了吗？！这是老人的第一反应，但很快，他便改变了想法。怪物群进攻的方向不会是那边，它们要是聪明到可以奇袭的程度，那么人类早就应该举手投降。
血色蜥蜴也茫然地看向爆破的方向。
那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
平原据点西部。
由于不是怪物群的主攻方向，所以指挥部并没有在这里放置多少警戒线，只是少许有些人充当巡逻。当然西部并没有入出口，只是城墙，被建立的幻觉体系徒劳地掩饰行踪。从外表上看，大抵上应该是建筑物的废墟。
而现在，可怜的城墙已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靠近城墙的几个人，被爆破的气浪冲得好远，被炸得血肉模糊。
“发生了什么？”
在浓烟之中，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金属的青黑色紧身衣以及身穿黑色丧服的女人。
“呀呀，这是旅团！”有收到情报的黑市组织成员惊慌地叫道。“撤退！快撤退！他们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敌人！”
巡逻的成员抬起伤员，有条不紊地开始远离破碎的城墙。
“哦？”妖姬没有想过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跑得怎么像兔子似的。”
“哼，会有陷阱吗？”子鼠格鲁西冷哼一声。
“不，不像有陷阱的模样。”妖姬眼睁睁地看着一名黑市成员往天上发射一枚礼花。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旅团的成员已经来到了平原据点。这又如何呢？旅团才是占据主导权的一方。
“走吧。”格鲁西脸色阴沉，他淡淡地说，“将FA计划收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