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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018-06-02发布 2367字

他来时只穿了件白衬衫,一条有款式的黑色单裤;浑身上下也包裹不紧他单薄的身体,像个知识分子还说得过去。在这儿他赁了间房子,平时很少出门,在院子里沙里淘金,大白天的常关门。说是姓贾,认识的人称他贾老师。海花喜欢他是因为他身上有文人的气质。自己喜欢文艺,但对荣玉她认为是流氓的文化,是匪气,是罪犯的末路。这种人在她的脑子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罪犯,占有自己的身体就是在强奸,她不能忍。结婚是为了尝试一种选择,更好的办法就是结婚来补偿自己的精神。但她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后悔的错事,这件错事对荣玉来说是命里注定的。而他不知道自己的婚姻会是这样的结局。海花认定眼前这个所谓的贾老师就是自己幸福的另一半。于是,她把去西头街看作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因为自己不能毁了自己的一生。那就像插满鲜花的幸福小院,有自己的男人和生活在面前摆着。所以,每次去的时候在街头巷尾的出口处她都认为是美满的婚姻的阳光再向她招手。现在该如愿以偿了。

小姨好像劝过她,说,不知根知底的男人还是多张个心眼比较好。海花得意说,我很了解他,说着脸就红起来,心跳动的恨不得立刻能站在他跟前抱紧他成为他的女人,在自己的幸福花床上。

荣玉下了火车回到家,见老荣在后院里锯柴火。说:

“爹我不去了,矿上已经有人不想干了,走了几个。”

“你不去了?那你回来想干什么,谁叫你回来的,怎么?回来离婚了?没出息!滚出去!” 荣玉知道这矿上的事瞒不住,就说了出来。

“离吧,离了我等几年再娶一个,你不是就有孙子抱了。”

老荣没理他。

“你回来没事干,想待业?你怎么养活自己呢,离就离吧,难道你不能去找她说句好话?”

“好话,我已经说过不少了,她肯听你的吗。”

“什么时候”

“下星期一吧,民政局才上班。”

老荣把柴锯完蹲在那吸着旱烟,说:

“你有啥打算,就这样离了啥也不干了?

“先离了,我再去找事干。你见全廷回家没有。”

“没,我这几天在山上果园喷防虫药水,没理会,他回来了。”

“早回来了,你给谁的果园喷药水。”

“谁的,咱家的。我去年在山上包了个果园。”

“我先回屋去了,有事别叫我。”

老荣蹲在那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肩膀上站不起来,他知道离了婚再去找媳妇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并不奢望儿子能娶个黄花大闺女,哪怕是进门就会伺候男人的二婚也行,谁家的大闺女愿意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他想着想着,抽完一袋烟要起身,他没站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老了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越想越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这个院子里像风一样打转儿。一阵小旋风围着他转了几圈没了。

星期一早上,海花在民政局门口等荣玉。

荣玉昨天去果园干活晚上回来喝了几口酒,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他知道今天去办手续,在路边等客车不见有车来。他不着急,今天这一去就把自己不幸婚姻给画上句号了。海花左等右等不见他来,焦心的她在那走路走去的。想上厕所又不能去,想等他来了再去;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扰的荣玉快睡了,蘧然售票员喊:“县民政局到了!”荣玉才听见,赶快下车,这是他坐车的经验。

海花走过去用质问的眼光看着他,说:

“你不知道今天有事吗,看看表几点了?”

“我哪有表,家里桌上那个小座钟估计慢了,没上条。”

“走吧,再不来,一会儿就下班了。”

荣玉此时觉得跟街上讨饭的似的。像是在说,“来!给你吃的。”然后自己就跟了进去,不跟进去就会被无端的挨骂。紧跟着进了结婚登记室的门。工作人员习惯性的问了一句:你们两位想好了?海花抢答似的回答:

“我早想好了,离!”

“我——想好了,离了。”

工作人员肯定了他们的话,从桌上拿出两个小本子在钢印台下一放,又看了他们一眼,看他们没一个说话的便用力的压下去。然后,送出两个绿色的小本子。

两人出来到大门外台阶上,海花说:

“这下你我都自由了,你可以再找个伺候你的女人。”

说完她走到路边用手召唤过往的客车。荣玉在台阶下抽了支烟他淡笑着手里的本子。“绿色的,结婚时是红色的,有意思。倒很像交通岗的红绿灯,只是没有黄灯。”他走到路边等往回走的客车,想,“这就算是结束这段婚姻了,不幸福?怎么过才是幸福的呢,自私?没有对一个结婚家庭的生活态度?对自己的男人是冷漠的?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就是因为话少吗,不是。那是什么?......”

一辆车过来打开车窗,是个女的喊他:往哪走?——

回到家荣玉把她以前用过的东西放在一个大编织袋里,扔到柴房的门后。肚子饿得心慌,在灶间翻了一遍见锅里有中午的剩饭,盛出一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下午他去街上溜达看看有什么人在说新闻。不要小看这个散发新闻的地方,往往从某个人说出话来,就会有人信以为真,然后是他也悄无声的去做了。事成了他会说自己多能耐,事败了他还会去那听有没有什么人说“高招”的想法。他呢,自然照旧;然而,电视的新闻传播对这些人来说即是梦想又是恐怖。等你有钱了买得起电视看新闻,没钱只能听不花钱的新闻。再则,这个地方可以说人情,从大事里面把人情味儿说出来,你有理得讲人情,没理也得讲人情;说到最后再往上辈儿数两代,大吃一惊,原来还是老本家,或者是老辈儿人的好交情。最后,恍然大叫,称兄道弟的换笑颜的握个手。荣玉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看见有些无事做的人站在街的宽敞地方,这个地方必须是一年四季日头照到的。他看见以为是出什么事了,走近听见的不过是些闲话罢了。谁知这闲话倒成了有用的话。今天没事过来听听,明天没事过来听听。有些老调他都学会了。有人说,“谁家的后生?不学好呢。”他站在一旁笑他们。他觉得自己经历了一番事,有空再来听他们说时,他觉得,实话多,瞎话少;所不同是新闻多了,别人的事少了;说得多了,把人情味儿说淡了,没人下结论了。最后是说累了,一句话概括:这个年代的人的生活比以前好过多了,唉......搞不懂在干啥。荣玉没从这儿听到他想听到的新闻,所谓的新鲜事就是新闻了。

他在那走一下午的象棋,走时也没听见有谁说出“高招”来,有些失望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