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的一天下午,荣玉不知怎么身体有些不舒服,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眼花缭乱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但又说不上来。
从矿里出来的人似乎把事情早已淡忘,说说笑笑的各回到工舍里,把自己在这儿得时间长短做一番比较。荣玉没说话,在一旁听着。他认为在这里时间的长短不比两口子过日子好多少,在家里时间长了未必是好事,反而叫人心里有说不完的话。说不完的话就容易生厌,最终是要明白一件事的道理是这样的。他们问,荣玉,你打算在矿上干一辈子?荣玉说;
“谁能保证那个人在这里荒凉的地方干十年,十年?十年好人也得变成废人,谁愿意干没人拦着,不想干谁他娘还能怎样?不行就罢工看谁耗得住谁。”
五号工舍的全廷说:
“唉唉!小点声,有人听见你就不怕你的工资。”
“凡事都的想开,我早想开了,这年头谁想不开谁就等着吃蒙亏吧。”
说着正热闹,有人提出要去买二斤瓜子来嗑,茶水?工舍供茶水。小贵正好也在,大伙一致同意叫他去买瓜子,热水有人烧;全廷站一旁不时的朝门外看。
“小贵这孩子来的时间不长大伙不要把不该说的说出去,谁把话说漏了嘴让小贵知道是你们谁说的,谁负责,小贵只不过是跟咱们当初来的想法是一样的。” “没错没错,或许还有别的想法,不像那么复杂,又不是傻子,即便是傻子多少还是有想法的。越单纯越好,咱们?干得越久身体报废的越快。”
说话间小贵手拎着个方便袋,从外面飞奔回来,把剩余的钱给出。问:
“小贵儿,你打算,哦,就是你在这儿以后有什么想法?”
“想法?没有,我来的时候,家里人说多挣点钱回去娶媳妇,别的没说。我自己也想,娶去了媳妇再说别的吧。”
“你还有其他的想法吗,还有想做什么事。”
“其他的就是想我家里父母身体健康,怎么了。”
“那你喜欢做什么事呢。”
“我喜欢,我喜欢去县城做生意,卖水果。那样自由。”
“自由?谁都想自由,过自由的生活。前提是你必须有钱才能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除了这些呢,比如,以后咱村里当个村主任或者什么的。”
“没想过,这好像不归我管吧,我根本做不了,管闲事?我不好管闲事。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有人管,但不是我。”
小贵毫不在意似的说:“我上学那会儿有个理想,是想毕业后去做建筑设计师,把我们村建的更漂亮些,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自从我来到这儿,我发现,我的理想只是个梦想,可我每天下工回来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做梦有是有,但都不是我想做的梦,我没什么想法,说完了。”
他们轮流问罢,认为小贵的确没什么想法了,一致决定谁也不许说出去。荣玉在一旁嗑着瓜子听完也不想问了 。心想:这伙人?真阴险,小贵太单纯了。不过,荣玉认为,人有时要单纯点没什么不好,也就是所谓的有点傻。
瓜子皮嗑了一地,走时是小贵扫的。大伙散去,荣玉问全廷,他说:
“看情况吧,说话不知哪句真哪句假,看大伙怎么样。你呢?”
“我还不知道,说不定很快,也说不定是明天。刚才你也看到了,一个比一个能掩饰,他们怕什么。”
“哼,你不了解他们,在这里时间长了你也会和他们一样的有同样想法。”
俩人点起烟抽着,沉默着,沉默着,像两块儿不会说话的木头,不够坚硬,反倒笑对方不诚实,不够朋友,可笑,可笑。
晚上,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据说是可靠的,矿主的哥哥在市里被人绑架了,还没撕票。绑票的这伙人是那些既不想要命也不想要钱的,只为公道挺而走险。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乡下人。请的是县城的律师,吃完原告吃被告。律师对他们说那是一问一准,谁还敢不说实话。后来呢?后来把律师一顿乱揍,把绑票扔到护城河,辛运的是没死。几个人个逃命去了。
“三只手”当听到有人要逃命,心里一阵兴奋:“嗨!这要是逃不了那就别怪谁了,看谁的命大。逃了还好说逃不了那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他上完最后一个班给班长说有事就请了假。
吃了两顿饱饭,从别人那借了五块钱,到离这不远的路边理发店把头发修剪出个像样的发型。剪发的是个女的,理发店不大,镜子前放着几把梳子和不同的剪刀,旁边挂着电吹风。一进门那女的就热情的像个撒欢的猫似的在他身边蹭,问他:
“你今儿来的可是我们小店的贵客,您需要剪个什么发型,是保守型的,还是香港四大天王的发型,还是今年流行的。”
“三只手”没听过这些剪头发还有发型。说:
“你看着理吧,哪种适合就来那种。”
那女的用手从后背向上抚摸,然后手向下摸,“三只手”好像浑身紧张。女的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弄得他舒坦到椅子上。他在这一阵一阵的,像条老狗早已累得筋疲力竭了。他想,谁没有个相好的,今天就算是认识了。女的麻酥酥的窝在那。“三只手”歇了一会儿说,赶快把发型给老子理出来,老子没工夫在你这儿消磨,快!那女的把头发朝后梳拢了一下拿起剪刀按照新发型一会儿理好。“三只手”把钱扔在桌上问,几块钱。女的说,剪发五块钱。“三只手”从裤兜里摸出钱来没数说,嗯,给你。女的拿起钱捏了捏没说话。“三只手”出门时在她的大腿上摸了摸走了,像一片枯叶消失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土路上。
他一边走一边想,这个相好很老实,模样像个小寡妇,长得讨人喜欢,干这行,一定是她的男人没本事,要么是个不中用的,好!
回到工舍差不多快天黑了,他走到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哪怕是交头接耳的说话。请假的事没人知道。他想把工舍里的几件旧衣服拿出来,如果要走什么也不能留下。于是,他装作贼似的悄悄地回到工舍在床上卷好衣物。荣玉下班正要找他去喝酒,见他鬼鬼祟似的出来。问:
“三哥你要出去吗,啊,我请你喝酒去。”
他没理。然后想起荣玉托他办的事说:
“荣玉,你的事我这几天忙完就给你办,朋友那边有事我先去了,你放心事没有三哥办不到的。办了给你打电话,等电话吧。”
荣玉想不到他为什么事匆匆的离开,出了大门更像荣玉在哪见过的一条流浪狗,朝四周瞅了瞅像是嗅不到有食物的味道,转头就走了。
“三只手”走了有两个多月了,荣玉还在矿上想这些事。
后来,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三只手”可能回不来了。
荣玉感到像是被谁哄骗了,他觉得那人应该不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