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爷爷怎么忙活,之后我都寸步不离,我也想好了,回去一定给爷爷买一把非常锋利的大菜刀。
老人的坟修的还算完美,我是重孙中最大的,被爷爷奶奶勒令带着弟弟妹妹跪在前面磕头。
这是最后一项告别,完事儿后,爷爷将带来的领魂鸡抬手扔向人群,虽然这东西不太吉利,但能捞到一口鸡肉吃,几乎所有人都争抢起来。
这是我们东北丧事中的一项,一般都被吹喇叭儿的喇叭匠拿去,这次离着最近的他们再次得手。
东风车拉上所有的人下了山,家中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了可口的饭菜,白豆腐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样,也是我最爱吃的。
太爷真的对我很好,所以饭桌上我也没吃几口,不知道为什么,似有似无总是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我也不知道是谁,也许是二叔也许另有其人。
但他们的目的肯定都不是在称赞我帅,应该是为了那东西。
我这么聪明,四岁的时候就能知道亲嘴儿是怎么回事,岂能让他们得意?半年之内我都不去翻那件东西,我让他们白忙一场!
在中国农村,人死了以后有头七回魂的说法,表面上看着最孝顺的二叔和二婶在太爷死去的第七天,偏偏回了娘家。
爷爷本来很不同意,因为亡人头七回魂的时候,家中一定要有人,而且晚上睡觉房门要翘着一点缝隙,不能完全锁上。
但二婶为了这件事差点都和爷爷翻脸,太爷死的时候将自己新盖的那所小房子也过寄给了二叔,二婶摇晃著手中的房产证,说过了今天就再也不能落户了。
这么一来,爷爷还真的没办法,不能因为死人再耽误了活人的财路,就在他转头看向三叔和四叔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头去不再触碰我爷爷的眼神。
我爸是长子,这时候只能挺身而出,于是光荣的使命就落在了我和我老爸身上。
二婶对我和我爸不错,听到我们要在他家住,立马被子加厚了一层,将一层被单套在被子上,美其名曰说怕弄脏了我们的身体,其实明明就是怕我和我老爸弄脏了她家被子。
太爷死的时候,所有的衣物和被褥都已经烧掉,在二叔家住一夜,只能用他家的被子,我爸其实是个老实人,也只有忍气吞声了。
我二叔就是个混蛋,他临出门的时候还吓唬我,说晚上感觉旁边儿有人蹲着,千万别睁眼睛。
我对她点头,“二叔,我不怕,反正我已经把金子藏好了,我死了,别人谁也找不到。”
二叔只是嘿嘿笑,我明白,从这一秒开始,他甚至为我开始了祈祷保佑我平安。
晚饭的时候,爷爷和奶奶在我家一起吃的,等老妈关上了窗户和门以后,爷爷和奶奶竟然也问起了金子的事。
我当时一听就急了,“哪有什么金子、就是一块白色的骨头,那次从白庙子回来路过回族老坟拍了那女人一下,那骨头就掉在了路边找不到了。”
我爸一听比我还着急,使劲一拍桌子,吼道,“你和你太爷傻呀,就不会回去捡起来!”
我爷爷听了也一拍桌子,“他那么小,懂啥?再说是你爷爷抱着他,让鬼追的嗷嗷跑你敢回去吗?”
我爸白了我一眼,不甘心的缩回去。
爷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嘱咐我和我爸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要把门开一点儿,说完他站起带着奶奶回江边了。
收拾一下桌子,眼看新白娘子传奇就要开演,我们爷俩急匆匆走向二叔家。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爷爷给了1万块钱娶老婆,为什么二叔家的家具都比我们家好,大彩电是24英寸的,家里面竟然还养着一条红色的小鱼,明明是红色的,二婶在平时炫耀的时候偏说这叫金鱼。
不是她看的严,我一定会弄死炖上,不够吃喝汤。
二叔二婶儿挺败家,竟然把他们自己的大屋锁了起来,只留下太爷住的那个小屋子,这分明是在吓唬我们爷俩。
好在有一件事让我们很安心,那就是钛爷的这个小屋子里面也有一台电视,十英寸的黑白能收到很多频道,才转了半圈儿我就找到了新白娘子传奇。
赵雅芝永远都是那么美,这部电视美中不足的就是许仙,这个家伙娘里娘气的,如果换上我爷爷和我爸,哪怕是我也行,一定能让观众举手拍巴掌!
三集看完,已经十点多,我爸很听话,在小屋和房门的门口儿都用木棍将门别住,为了防止耗子爬进来,还用一块儿木板挡在门口儿。
刚刚考完试比较放松,我白天的时候多睡了一点儿,在此时此刻,竟然睡不着。
我爸却睡得挺香,没多久,就开始说梦话,他在夸我妈长得像赵雅芝,一只手还在我屁股上摸了一把。
我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却总是感觉身上凉嗖嗖的,都九月份了还开着门,东北这地方都可以冻死人。
没多久,正当我用眼睛盯着窗户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儿了门板倒了,此时此刻,就算被窝儿里面无论放了多少个屁也要钻进去。
我立马将头缩进被窝儿里面,把双腿已缩减靠近小肚子,就这样,呼哧带喘憋了将近半个小时,似乎也没发生什么怪事。
我爸还是一直在说梦话,估计这阵子哭的太伤心,他做梦都是自己的爷爷……
“小宝呀,你冷不冷?”
听到这个,吓我一跳,我真怕被子被人掀开,在里面弓着身体使劲点点头。
老爸嘟囔了两句,我也没听清是什么,没多久,他再次出了一声,“小宝,太爷我好冷啊,那帮王八蛋,把我的热炕头儿给拆了,我太冷了。”
这根本就是太爷的口气,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哆嗦不停,在被窝里面,鼻子哼哼的使劲点头,“明天我就给你捎一床被子……”
这一觉睡得相当累,一会儿做梦被耗子咬,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许多人抬着扔上了大卡车,他们用柴油浇在我身上,随后笑着拿火柴靠拢过来……
第二天早上,二叔家的镜子里,我看见自己眼圈儿黑黑的,我爸看见了,也笑话我说13岁的大老爷们儿了,居然这么胆儿小。
我从镜子里面静静地看着他,“爸,我昨晚看见我太爷了。”
二叔家的小屋忽然静了下来,他的喉咙动了好几下,才咕嘟咽下一口唾沫。
“崽子,敢吓唬我,我踢死你。”
我一脸镇静,“真的,我昨晚梦见我太爷说很冷,他要我给他弄一床被子。”
这种事,我老爸还是比较相信的,出门锁好以后我俩根本都没回家,直接来到江边爷爷奶奶家里。
爷爷手里拎着鸭子,在往他肚子里面强行灌注米糠,听我爸说了两句什么,竟然一屁股坐在鸭子屎上。
我们三个划着小船儿上了北山,入眼一幕,老少三代人都彻底怒了!
刚刚埋了不到七天的新坟,此刻被豁开一般底朝上,花圈儿和酒瓶子以及燃烧的灰烬都在,唯独被撬开的棺材里面老人家的尸体不见了。
C你祖宗!
我爷爷立马坐在地上双腿乱蹬,和三婶儿家的小弟弟一样什么都不管嚎啕起来。
我爸眼睛也红了,抓紧带来的那把镰刀四处找,相信这时候被他找到偷尸体的人,一定会把他砍死,扔在棺材里面埋了。
山风吹过,我感觉好冷,现在我终于明白,昨天晚上那个梦的含义。
看脚下,土壤的痕迹似乎是昨天发生的一切,最近学校里的老师都在谈论,似乎是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全民都在提倡火化。
但是火葬场这么做根本就是违法的,他们根本就是钻了老百姓不懂法律空子,所有的老百姓都是孝子,他们偷走了先人的尸体放在火葬场里面,如果你不给高额的钱财根本赎不回尸体。
在我们村子里,也确实发生过一两次,甚至有一家还是朝族人,老人家的尸体被挖走以后,年轻一辈根本就不去拿,豁出去留在火葬场给他们当祖宗。
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挣不到半毛钱,而且会白白忙活一场,虽然这个念头儿在我和我爸脑中同时闪过,当看到爷爷的伤心劲儿我们爷俩谁也没有再提。
那是亲爹的身体,被人当货物一样扔上大车,根本就没有尊严可言。
爷爷哭了一阵,站起来红着眼睛就朝村里跑去,他第一个冲到的不是家中,而是大队部会计的家里。
会计与我爷爷算得上是同家兄弟,我管他叫二爷爷,爷爷进屋后不容分说自己开了广播器,在大喇叭中一边骂一边哭。
村子里面的人比不上城市里面的人富有,但是人情味儿却是最浓的,加上我们家在村子中比较有钱,当喇叭声响起之后,会计家的门口儿竟然围了里外三层人。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许多爷们儿手中攥着的大菜刀,就连许多妇女都在家里把自己的指甲磨得很锋利,要去火葬场挠死那帮没心肝的。
本村儿的书记比较怕事,他也算是和爷爷关系比较好,听说了以后小跑着来到会计家门口儿,当场就给爷爷跪下了。
他是党员,如果这边带头闹事,他头上的乌纱帽肯定保不住。
爷爷听说以后,回过头再看自己的会计表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也和支书一样。
爷爷是老好人,虽然不想难为别人,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支书见有机可乘,立马拍胸脯保证一定要给爷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爷爷和爸爸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众乡亲弯腰行礼,加上村长和支书会计三人做工作,村里的人都骂骂咧咧散去。
我们回到家中等待,满以为火葬场方面会妥协,却不料,第二天下午爷爷的表弟会计来到,愁眉苦展坐在炕沿边儿一个劲儿的抽烟。
爷爷用拳头使劲地砸着桌子,将上面的茶水洒了一地,“你别在这儿给我装可怜,你家老叔死了以后真被人挖了,你会不会受着?”
会计用拇指和食指使劲碾碎手中的烟头儿,“大哥,走在哪儿说在哪儿,现在事儿出了,咱们就好好解决,人家火葬场根本没有错儿,现在都不让土葬了,都有批文下来,人家可是咬住这口儿不放松。”
“放屁!真有这事儿,为啥不早点儿告诉我?就算真的要挖走也应该通知家属,他们这帮损犊子挣钱不要命,就不怕你大爷,晚上去他家掐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