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说呢?我要是早来半个月就好了!”王仁德自顾自地说。
“大夫,能不能告诉我,我还有几天活头?”单身汉的声音开始颤抖,虽然已经做好了一了百了的准备,但当这话真正从大夫的口中说出来时,还是难免恐惧的。
“我算算,”王仁德微闭着眼睛掐着手指开始算账了,半晌后睁开眼说,“顶多也就能活……”
“几天?”单身汉的声音里都冒着冷汗。
“顶多也就四十来年吧!”王仁德抬起头来,微笑着注视着单身汉说。
“四十年?还是四十天?”单身汉有点儿不太相信。
“四十年!”王仁德毫不犹豫地重复。
“这么说,我死不了了?”单身汉大喜。
“不,还是得死,不过,要等四十年后。”王仁德说完后直接笑场。
“可是,我的手脚一直在溃烂啊,怎么止都止不住,到时候会不会到时候全身溃烂而死?”生了病的人就是这样,总担心自己回莫名其妙地死去。
“天底下冻烂手脚的人多了去了,照你说都得去死啊?那恐怕地府要装不下了咯!”王仁德没有想到,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居然会被这点小病痛吓成这个样子。看来,误诊真的害死人啊!
“冻烂手脚?大夫,你的意思是,我这并非身中剧毒,而是冻烂了手脚?”欣喜如同点燃的烟花,在单身汉的眼睛一朵接一朵地绽放。
王仁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恩,这家伙总算是开窍了。
“你刚才说早来半个月就好了,是什么意思?”单身汉依然不放心地问。
“我要是早来半个月的话,这冻疮也不至于烂成这样啊!”
其实,如果只是轻微的冻疮,其实用食醋涂抹就可以治好,但现如今患者的手脚都已经溃烂了,用醋就不顶用了。
当天夜里,王仁德便为单身汉开了一个方子:当归12克,肉桂10克,白芍12克,桂枝10克,干姜8克,川芎12克,党参18克,黄芪18克,鸡血藤30克,叮嘱他明日一早便去药店买药煎水内服。
叮嘱完毕,准备回房休息时,一出房门,看到锅台旁边堆着一堆烧火用的树枝,王仁德蹲下身子,如同淘宝贝一样在上面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最终,在一根略粗的树枝下面找到一枚将螳螂子(桑螵蛸),他兴奋地在锅台上的木板上拿起刀用水冲洗干净,将螳螂子切开,将里面的黄色汁水涂抹在单身汉的手脚溃烂处。并叮嘱他,每天找一只螳螂子涂抹,内喝中药外抹螳螂子汁,效果会翻倍。
七日后,单身汉的手脚像是脱了皮的蛇一般焕然一新。
这名单身汉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孝子,而且为人极其仗义,人缘非常好。得知“身中剧毒”的他被一个借宿的江湖郎中给毫不费劲地医好了,村人顿时沸腾了。
这么好的郎中怎能让他四处流浪?
单身汉当即便兑现诺言,决定腾出自己的两间厢房在外面扒了一个门给王仁德做医馆:“我闫老三说话算数,等我母亲百年之后,这房子就是你的!”
难怪此人长得帅有孝心又仗义到现在依然是光棍一条,原来是阎王爷本家的兄弟,没人敢沾边儿。
有人要问了,闫老三不是没有兄弟姐妹吗?怎么就成了老三了?
其实,在他之前,他的父母曾经生过两个孩子,都是男娃,所以他等于排行老三,人称闫老三。但是两个哥哥都在三十多岁时中毒身亡,闫家就只剩下这一根独苗。奉养母亲的重担就全落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这也正是为什么他会如此恐惧中毒,因为先前的两个哥哥都死于中毒。
再说王仁德,虽然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容身之所,但面对单身汉闫老三的如此慷慨,他却断然拒绝:“不不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当时说的是万一你不幸离世我替你照料大娘,这房子将来留给我用。可现在你活得好好的,我怎能鸠占鹊巢呢?”
闫老三右手往王仁德左肩上用力地一拍:“你就权当我死了!”
盛情难却,再推辞就是虚伪了。
尤其是天寒地冻的,再不找个容身之地恐怕他跟小医手早晚会变成惨兮兮的寒号鸟。
最终,闫老三将自己的三间厢房腾出来给王仁德用,王仁德将三间破厢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仁德医馆便算是开业了。
没放鞭炮,没贴广告,街坊邻居就是行走的大喇叭,走到哪儿,王仁德的名字便传到哪儿。很快,仁德医馆在当地便小有名气。
虽然跟络腮胡子孙正义给他租的地处繁华地段的黄金旺铺根本无法相比,但这误打误撞阴差阳错得来的避风港湾却让王仁德却格外珍惜。
由于他医术高明为人和气,前来就诊者对他赞不绝口。
见他一个人带个孩子挺不容易,便接二连三地有人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但王仁德不为所动,每一回都婉言拒绝。
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生理问题,也不是对女人没兴趣,之所以不娶原因有两个。
一是自己漂泊不定根本给不了对方安稳的生活,所以不想再找一个人跟着自己吃苦受罪。二是他牢记小医手的那句送佛送到西,既然当初收留了这个小家伙,就要对他负责到底。
另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一旦成了家,大部分的精力都将倾注在就家庭中,如果再有了孩子,那小医手肯定会受到冷落。他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成家,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小医手。
将他培养成为妙手回春的名医,帮助世人解除病痛。
由于有了之前的马虎大意,给绦虫病患者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这一次,王仁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在给每一位患者诊治时将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意外都排除后才正式开药。
虽然医馆简陋不堪,但师徒二人却一住就是十一年。
在这十一年里,小医手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一个医术精湛的帅小伙。
虽然小医手跟随师父多年,日日看书学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但出于小心,王仁德从来没有让他亲自问诊过,他打算等王医手到了而立之年时,再将医馆正式交给他打理。
但人算不如天算,估计是王仁德将太多垂死挣扎的人从黄泉路上拉回来,让黑白无常无法交差,所以,没等王医手而立,便被闫老三的本家兄弟阎王爷请到地府喝茶去了。
那是一个冬天,医馆里的人很多,三间厢房塞得满满当当的,炉子里的火烧得呼呼作响。
来这儿的人没有一个不生病的,尤其是正值感冒多发季节,喷嚏声,咳嗽声,大人的窃窃私语声,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呵斥声,多种噪音混合在一起,医馆嘈杂得堪比菜市场。
王仁德正在专心致志地为患者一一诊治时,一个三十岁光景身材偏瘦的人推门而入,他的到来给温暖的屋子带来一阵彻骨的凉意。
此人身着一身黑色皮袄,头戴厚厚的黑色皮帽,像一阵旋风似的刮到王仁德面前。嘴唇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努力地呵着气,两只手放在唇边不停地来回揉搓。
“大夫,我爹快不行了,求你去救救他!”此人不是本地口音,听起来略带点王仁德的家乡味。
“你不是本地人?”正在忙着给患者抓药的王医手警觉地问了一句。
“小兄弟好眼力!没错,我不是本地的,我是从南面一路走来寻找妹妹的!没成想路过此地时却遭了难,劳烦大夫出个诊,救我父亲一命,他老人家还等着在临终之前见是失散多年的妹妹一面呢!”来者说。
原本王医手对于这种强行插队的人极为反感,尤其是操着这温软的南方口音,更是让他生疑。当年他就是被操着这种口音的人贩子拐卖操控虐待的。
但听说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时,无意间触碰了他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于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你妹妹跟你们走散了吗?”
男子叹了口气说:“唉!一言难尽啊!妹妹年幼时被人拐卖了,母亲无法接受跳了井。剩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为了让泉下的母亲安心,多年来我们从未放弃过寻找,前阵子听人说在山东地界发现了妹妹,我们便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没成想,人还没见到,父亲却先病倒了!”
王医手的心开始隐隐作疼,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但曾经的那段噩梦一般的经历却时时刻刻缠绕着他,让他难以释怀。
王仁德为面前的女患者诊完脉后,说了一声:“事有轻重缓急,医手,这是急诊,耽误不得,你留下来照看病人,为师去去就来!”
说着,便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厚厚的大衣,跟随那名男子走出医馆,一头扎进了风雪中。
王仁德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那名男子并没有什么被拐卖的妹妹,他的父亲也并没有身患重疾一卧不起,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将王仁德骗出来,至于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报复。
因为,就在十几年前,就是他多管闲事将他们组织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摇钱树给拐走了。
说到这儿,相信大家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
没错,他就是十几年前曾经将小医手拐卖出来的那个组织派来找王仁德寻仇的。
走了很久之后,王仁德有些气喘吁吁了。他将药箱子从左肩换到右肩问:“小兄弟,还有多远?”
男子指了指前面说:“快到了,前面拐个弯就是!”
这是一个废弃的汽修厂,位置十分偏僻,方圆五里之内没有人烟。男子解释说,因为没钱住店,只能跟父亲到这种不花钱的地方凑合一宿了。
王仁德有过这样的落魄经历,所以并没有多想,便径直跟着男子走了进去。
所谓“自君子眼中望去,天下无一人非君子”,像王仁德这样救人于病痛之中的良心大夫,以为天下患者皆好人,对于求助于自己的弱者,是从来都不曾设防的。
所以,即便是发现了此处地处偏僻,他没怀疑对方图谋不轨,即便是看到屋里黑咕隆咚,所有的窗子都被用砖头堵得死死的他也不曾怀疑对方君心叵测,眼睛还在四处搜寻患者。
“小兄弟,你父亲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话还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