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晴瑶看向楼上护法的杨间,咬咬唇,正要向上走去时,她的身子猛地被人抱起。她惊慌地想挣扎时,看见满脸沉冷的滕连虎。
“我的爱,你要做什么?你要去求护法吗?”
单晴瑶心中的酸楚凝结成了泪珠,潸然飘落:“我不能让陆皓死,也不能让嫂嫂去受凌-辱,你让我去求求护法,或许他可以让忽尔木放过陆皓。”
滕连虎决然得不容许半分违逆:“不行。”抱着她急步向外奔去。
单晴瑶急道:“逸哥哥,护法或许会同意的,你让我试一试。”
滕连虎把她放进马车,对车夫道:“回玉门居。”
单晴瑶想挣脱他的怀抱,滕连虎却紧搂不放,单晴瑶心中的悲痛转成了恼怒:“你为什么不让我试一试,那是陆皓的性命,是青丘女毕落嫂嫂的一生。”
滕连虎捧住她的脸蛋,双眸透出丝丝失措:“你以为护法会要什么来交换,要你吹几首曲子,跳几支舞吗?他对你的觊觎之心众所皆知,如果他要用你来交换,你会同意吗?我是你的夫君,我绝不同意。”
单晴瑶愣愣地看着他,无语以对。
滕连虎把她紧搂入怀:“青丘女毕落是大月氏的右夫人,她为了大月氏的牺牲元陵王将来一定会为她讨还的。元陵王身为一国之君,无论多痛苦,多艰难,也要为了大义而割舍私情。这是他身为帝王要付出的代价。我不是皇帝,甚至我可以不做老帮主,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永远是我的月娘子,天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交换你。”
单晴瑶心痛得无法自持,无处可泄,一口咬在滕连虎的肩膀上。
哀泣声从马车上飘扬而起,为这纸醉金迷的敦煌城划过一道难以排遣的悲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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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扬凄然走入杨中时,青丘女毕落身穿绸缎睡袍,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自然垂下,脸上没有妆容,却是清丽得让人迷醉,柔美得令人梦萦。
青丘女毕落看见玉子扬,向他莞尔一笑,走去,轻语道:“夫君,你回来了。”为他脱下外袍。
玉子扬把她紧紧地搂入怀中,颤抖地低吟:“对不起,青丘女毕落,对不起。”
青丘女毕落淡然一笑,双手环抱他的腰身:“能得到夫君如此,妾身此生足矣。”
玉子扬凝视青丘女毕落似水星眸,心头的千层苦化成了万缕情,他深深地吻在她的唇上。纱帐里,软榻上,两个紧拥得几乎要溶为一体的身驱,仿佛要用尽一切把对方的所有镌刻在自己的身上,心上。
第一眼相见时他的怦然心动;第一次相会时她的涟漪荡漾。
第一次为他吹箫时,她的娇羞不安;第一次听她吹奏时,他的如痴如醉。
第一次触碰时她的心神失措;第一次缠绵时他的爱意汹涌。
她的软语、她的轻抚,融化了他身心的疲惫。
这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悠悠地流淌入他的心扉。在他心田中,种下了千般爱意,结出了万朵情花。他以为他可以用尽一生的情去呵护她似水的心。
他出门时回眸的一个暖笑,他归来时一个深情的拥抱,让她此生别无所求。
这个尊贵刚毅的男人把他的真心毫无保留地展现,他的绵绵情意埋在心田里,重重叠叠,堆成了万丈高峰。
她以为她可以倾尽她一生的爱回报他一生的情。
彷如就在今夜,两人要把彼此一生的情与爱都索取与倾注。时光彷佛就凝结在此时此刻,是眷恋、是;也是锥心、是断肠。
过了许久,娇吟与喘息停止,两人依旧紧紧相拥,脸上的水滴不知是汗,还是泪。
“青丘女毕落,我一定会把你要回来。你等我!”
青丘女毕落轻“嗯”了一声,耳朵贴在他的胸膛,聆听他铿锵的心跳。
“夫君,我希望少猷能像单晴瑶妹妹一样,会爬树,会胡闹,有一个随心所欲的童年。”
玉子扬点点头:“一定会的。你还要再为我多生下几位王子公主,我们一起看他们热热闹闹地玩,快快乐乐地笑。”
青丘女毕落微微一笑,脑海中仿佛闪现出她与玉子扬相拥,看着一群孩子在院中玩耍时的欢乐。
“若有来世,妾身还要服侍夫君,为夫君生儿育女。”
“什么来世,我很快会救你出来。一回国,我会立即对乌孙出兵,忽尔木一定会放你回来。”玉子扬紧握住她的手。
青丘女毕落身子微颤,幽幽道:“王上是臣妾的夫君,更是大月氏子民的国君,国君与夫君若难两全,请王上以国为重。毕竟,大月氏千万子民都要依靠国君,方能安居乐业。有国才有家!”
玉子扬坚定得不容许半分置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救你回来。青丘女毕落,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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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阿乌旺的影子愈去愈远,那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消逝,直等到他的影子看不见了,那群黑衣高手才敢长长吁了口气,暗中感谢上苍,莫天良没有再逼他们去追赶阿乌旺,说实在的,他们和阿乌旺都有着过头的交情。
那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喝声,闷雷似的尚在各人的耳中回荡没有消逝之际,大宛圣王踏着残碎的月色,冷煞地徐徐行来。
莫天良吓得暗中直捏冷汗,抬头颤道:“君主万岁!”
大宛圣王冷冷地问道:“你凭什么又要制裁阿乌旺?嗯!”
莫天良颤声道:“他……他渺视我主,没有将圣上放在眼里!”
这个老狐狸真是诡谲到了极点,他一见情势不对,恶念一动竟在阿乌旺头上加一项罪名。他以为这样一说大宛圣王必定不会再追问下去了,哪里想到大宛圣王暗中隐身在这里甚久,已将所发生的事情看得明明白白。
大宛圣王冷笑道:“你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莫天良,本君若不是亲眼看见你的罪行,还不知道你是个包藏祸心的得势小人呢?”
莫天良跪在地上,颤声道:“吾主,你这是从那儿说起!”
大宛圣王冷漠地道:“你难道自己还不明白?莫天良,本君问你,你为什么肯随本君埋名深山,过这般清淡的生活,难道你不愿去追求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与统驭万民的权势?”
莫天良颤声道:“吾主在上,请容老臣禀告,老臣幼受皇恩惠泽,愿效犬马之功,追随吾主左右,以示老臣之忠心。所谓荣华富贵,只不过是俗人眼中的东西,哪有这样无忧无虑的享尽清修生活。吾主在上,请谅解老臣这点苦心!”
大宛圣王冷笑一声,道:“你恐怕不甘山中寂寞吧!”
莫天良摇摇头道:“这话从何说起,吾主,你羞煞老臣了!”
丰朗的大宛圣王冷冰地道:“莫天良,本主念及民间疾苦,不惜随太后在这里苦修,满以为等到功德圆满之时出家苦度,作个超凡人圣之人。那你私欲太重,专作违背天理的事情,若非今夜我亲眼所见,还真不知道你会和敦煌大帝沙渊往来,这个人虽是我国子民,却早巳叛离本主,你私通奸邪小人,已犯瞒上欺君之罪。”
莫天良根本没有料到大宛圣王会晓得这件事情,他怔了一怔,一时千头万绪泛现脑际,在大声道:“圣上恕罪,老臣错了!”
大宛圣王不屑地道:“你留在半掩山干什么?”
莫天良冷汗直流,颤道:“圣上!”
大宛圣王面上一冷,一股骇人的怒气自他脸上浓浓布起。这个一心向道的国王向前走了两步,道:“你妄想修习大宛神术‘那启大法’,居然不惜跟随本君隐世这么多年,所为的是想盗取皇室秘丹,你以为这事没人知道,哼,本君现在要你死了这条心吧!‘那启大法’虽是仙家长生之术,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的,除非你能忘去一切欲求,心中没有一丝杂念,仅凭这点你就办不到!”
莫天良苦笑道:“我只是想试试!”
大宛圣王冷笑道:“你难道忘了大宛神话‘仙女试诚’的故事吗?你会和那个猫公主一样,见了老鼠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这个故事是说从前有个王子,养了一只美丽的小花猫。日久生情,这小花猫竟然爱上了这个王子,它白知自己只不过是只小花猫,永远得不到这个英俊的王子。正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它遇上了爱神“可露亚”,这只花猫求爱神帮助它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和王子结为夫妇。爱神感念其诚,遂达其所愿,可是爱神心知它猫性末改,想要试试它的诚心,遂在花猫和王子结婚之夜,命三只小老鼠进入洞杨,跳上花猫的床上。小花猫初变人形,和王子正在柔情蜜意、表达情意的时候,陡见三只小老鼠在床上跳跃,目中凶光一闪,恢复了猫的本性,对着那三只小老鼠扑去。
哪知这三只小老鼠就是爱神的化身,她看见这花猫守不住人的本分,不禁大为伤心,露出爱神的面貌,对小花猫叹道:“你永远做不成人,你只是只猫,只有追捕老鼠才是你的本性,化成人类仅仅是你的幻想……”
爱神可露亚说完驭云而去,小花猫只得含泪恢复本来的面目。
这虽是一段神话,却含有无穷的哲理,意思告诉后人,一个人不要作非分之想,安分守己才是本分。
莫天良对这个神话熟悉异常,岂会不了解大宛圣王的用心。
他心中一寒,顿时凉了半截,颤道:“圣上,请——”
大宛圣王冷冷地道:“你的胆子太大,本君要治你欺君之罪!”
莫天良吓得神情大变,颤道:“圣上,你怎可这样对待老臣!我虽有欺君之罪,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圣上要加罪也得先见太后……”
一股湛然神光白大宛圣王的脸上浮现,他挥了挥手,立时有四个后唐子奔前拿住莫天良,气得莫天良全身直颤,暗恨这四个手下居然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大宛圣王淡淡地道:“太后那边我已禀告过她了,你的一切她也都知道了,莫天良,好歹你还是本主的臣子,现在我命你自己去‘练修宫’面壁忏悔。”
莫天良目中寒光一涌,道:“圣上,老臣是否可以求取最后一条生路?”
沉吟一会,大宛圣王低声道:“念你苦守多年,本君就答应为你。不过本君告诉你一句佛家语,多做善事做善心,你和沙渊在一起,他会毁了你一生。”
莫天良这时已经没有畏惧,他运功将那四个后唐子轻轻一挥,抖手跃出七、八步,突然扬声大笑,道:“现在我已是自由身,我姓文的早该去江湖上闯闯事业了,凭我莫天良这身功夫还怕弄不出一点名堂!”
他这时本性毕露,那股气势简直不像是一个老人所有。他缓缓瞪视天赏杀将小达摩一眼,冷冷地道:“相好的,但愿我在大漠中能再遇见你,那时我俩再好好比斗一场,我相信你再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小达摩对莫天良的态度恍如未见,他抬头望着挂在天空中的星星,连头都不回,以低沉的声调,道:“文先生只要有兴趣,我姓石的随时都会奉陪,不过文先生得认清一件事实,邪恶不会永远留存在这个世界上,你要好好去苦修养性,不难登基正道,若存有邪念,你的晚景将非常凄景……”
莫天良不耐烦地道:“行了,没有人有兴趣听你这番人生道理,要谈这个我比你懂得还多,我们时间还多,走着瞧!”
他没有丝毫留恋的嘿嘿大笑,身形轻跃闪身离去,大宛圣王冷漠地没有再说一句话,任何的表示都没有。
单晴瑶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无数疑团,她诧异地道:“你对莫天良太宽大了!”
大宛圣王苦笑道:“对于一个不能守住道心的人又何必太苛责呢?他欲念太重,这种人只有让他尝足苦头,他才会了解到世事人情,他作法自毙,将来自会得到报应。”
单晴瑶淡淡地道:“你对事理倒看得很透澈,可惜你不是佛僧,否则你将更容易得到正宗。”
大宛圣王哈哈笑道:“也许我会落发修行,只是早晚的问题。”
他看了看天色,面上突然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道:“二位可以请了,汗血宝马在我母亲那里,依照我们的规矩只要洪潇能赢过我母亲手中神杖,畜生还是洪潇的。请原谅,我帮不上忙,当年末节牵马走出之时,也是我母亲把守最后一关,我想以洪潇的功夫是不会有问题的!”
单晴瑶不悦地道:“哪有这种臭规矩,畜生本是我们的!”
大宛圣王淡淡地笑道:“小姑娘不要误会,由于畜生是大宛国仅存的神驹之一,我们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为了要看看它的得主有没有资格获得它,只有这样考验一下,我想洪潇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说我们无理取闹吧!”
他说话真情流露,没有一丝虚伪之色,可见这个人颇有道心,是个不可多得的正义之士。
小达摩微笑道:“畜生本属于你们的,若非在下要它代步,本应该还给你们,只要在下事情一了,当会……”
大宛圣王紧紧握住他的手,道:“那倒不用了,我们后会有期。”
他轻轻击了一下手掌,命毒手将护送他俩,在互道珍重声中分手。
毒手将向前一指,当先行去,道:“两位请从这里出去;!”
稀疏的寒星闪颤出动人的星芒,自云端顶上透了下来,斜斜地拖着尾芒点缀黑夜的神秘。穿过一片幽香的花树,眼前出现一座拱形浮桥,淙淙水声白那桥底飘起,冷清的风啸,奏出一阕悦耳的乐章!
两盏昏黄的琉璃灯在桥头两旁,摇曳的灯影将浮桥倒映在水中,毒手将这时一煞身势,挡住两人的去路。
单晴瑶双眉轻锁,道:“毒手将,莫非你还要动手!”
毒手将恭敬地道:“小的哪有那种本事,太后马上来了。”
陡地,黑夜中传来畜生的长嘶,蹄声哒哒直响,只见那个老太婆轻跨神驹之上,手持大手杖驰来。
畜生身形一煞,这老太婆扬声哈哈大笑,道:“神驹通灵,居然还认得我老太婆!”
她身形轻轻一跃,闪身落在地上,畜生在她身上一阵摩娑后,扬蹄奔向小达摩身边,抬头舐吻他的玉面。小达摩轻轻拂理它的身上红毛,道:“畜生,我们该走了!”
畜生长鸣一声,有如龙吟似的欢呼,太后看得冷冷一笑,双眸寒光大涌,将大手杖在地上重重一击,道:“要走!没那么容易。”
单晴瑶对这个老太婆的蛮横不讲理极感不悦,她玉面一冷,挺拔的秀鼻透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道:“你要怎么样?”
太后冰冷地笑道:“要想将畜生牵走,必须要露几手功夫。当年末节为它拼命的时候,虽然侥幸得手,自己也受到严重之伤,你俩若没有一点功夫,怎配拥有它呢?”
小达摩淡淡地一笑,道:“太后,我们一定要动手吗?”
太后坚决地道:“这是免不了的!小达摩,你知道我是大宛出名的‘爱马夫人’,看见珍马冲驹就会若痴若狂,非设法弄到手不可。当然普通的牲口不会落在我的眼中,自从失去畜生以后还没有再得到一匹足以傲世的神驹,今日重见畜生,宛如看见故人,我怎会舍得让你们将它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