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乌旺一呆,道:“你……”
小达摩凛然道:“大宛剑绝长于变化,而少于防备。这在对付普通身手之人足足有余,但要对真正剑道高手却又差得太远。只要几招一过,破绽百出,定能寻出空隙夺你长剑!”
阿乌旺自学剑至今,在大宛国鲜有失手,哪里料到才施出十招,便失手给小达摩。他面上浮现出惭愧的神情,几乎不相信小达摩能在几招之内将自己拿手的剑技攻破,他不甚其解地问道:“我不相信,也不懂你的意思?”
小达摩知道他是个耿直的后唐子,心胸磊落除了忠于主人外,只敬佩真正的英雄侠士,他有心要造就阿乌旺,顿时毫不隐瞒的直言道:“很简单,你这套剑法攻敌有余防守不足,这招式里面漏洞太多,要改进的地方还不少,你要是能在防守之中再下功夫,我相信不出几年,将没有人再是你的敌手。说句良心话,我若非在剑道上下过苦功,也没有办法胜得了你这种回剑伤人的绝技。”
阿乌旺心思灵敏,只要略略一点则透,他念头直转,不禁大大佩服,立时肃然起敬恭身一礼,道:“你真了不起,一下子解决我多年想不透的问题。洪潇,请恕小弟方才无礼,我太不自量力了!”
只因小达摩一片善心,点化了一个剑道高手。阿乌旺日后成为大宛国剑神,岂是小达摩现在所能料到,当然阿乌旺日后尊小达摩为师,在大宛国开派立门之时,将小达摩之像供为剑宗,所为的就是报答今日指点之恩。
莫天良没有想到事情会产生这样大的变化,阿乌旺非但没有夺去小达摩之命,反而表现出敌意全消。他看得心头火起,沉声喝道:“阿乌旺,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在对付敌人,不是教你和对方套交情,你还不快夺过你的剑来杀死他!”
阿乌旺冷冷地道:“文大人,谢谢你对我的栽培,小的现已了悟你的用心,你不要对我责备,我现在已决心离开你了!”
莫天良气得大怒,叱道:“你敢,你连你母亲与父亲都不要了,你不怕我命手下将你九族尽灭,给你挂上个不忠不义的罪名!”
阿乌旺向小达摩接过长剑,冷笑道:“你不敢,我不怕你威胁我!”
他向小达摩一拱手,提着长剑向黑夜之中行去。
莫天良大喝道:“给我拿下他!”
四周的黑衣高手俱是一愣,没有想到阿乌旺有此一着,他们和阿乌旺私交颇笃,骤闻莫天良之命,犹疑一会,方始拔剑跃去。
“不准拦他!”自这群高手的背后响起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暴喝。那些黑衣高手同时全身一颤,吓得停立在地上。
“先别打了!”
“别吵了公主!”
李子墨寒步入护法的杨间时,护法正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明月。
“单晴瑶伤势如何?”
李子墨寒道:“殿下安排的药已送去给单晴瑶公主,她的伤势虽不轻,但一个月内会慢慢好起来的。”
护法深远道:“没想到她竟倔强至此,真不愧是月氏王的女儿。”
李子墨寒悠悠道:“殿下也没想到大月氏真的夺下骏王令吧!”
“单晴瑶今日拼了命也要夺下竞艺令已震撼了所有西域国王,连一向不是大月氏的同盟国都撼动了。大月氏夺下骏王令已是众望所归,我没有必要直接与整个西域作对。”
李子墨寒悠然淡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个不屈不挠的大月氏公主。”
护法微笑,坚决地道:“她会漏入我的手心,被我牢牢握住。”
李子墨寒道:“安华马帮那边探出的消息,滕连虎与公主会在三个月后大婚。殿下有何打算?”
护法淡淡道:“我过几日会启程回王庭。三个月后,他们大婚前,长安再见。”
李子墨寒怔住:“北地王如今病势不轻,殿下不留在王庭而去长安,王庭会不会出变故?”
护法淡然道:“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李子墨寒默默地念想,欲言又止。
护法看了看他:“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李子墨寒悠悠道:“今日看见公主如此坚韧,可知她绝不容易屈服。滕连虎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安华马帮老帮主,他也绝不简单。殿下着意抢人,他俩一个必然不就范,一个必然不放手。殿下真的能掌控一切?”
护法冷哼一声:“你认为我可以统领楼兰,却连一个女子也征服不了,一个小小安华马帮也镇不住?”
李子墨寒微微垂首:“本侯失言了!”
护法微笑道:“表弟只是过虑了。迎娶单晴瑶之日必要与你痛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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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晴瑶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时。她看见滕连虎略见憔悴的脸,努力地挤出笑意:“大月氏拿下骏王令了,对吗?”
滕连虎点点头,轻轻把她扶起,喂她喝下一口水,搂入怀中。
“四年前,月氏失去了骏王令也失了国土,今年大月氏重建邦国也重夺了骏王令。西域众国纷纷感叹,大月氏是天命所归。”
“那大月氏在西域算是有了立足之地?”
“王兄在竞武会,你在竞艺会,震慑了所有西域国。就算是之前对大月氏再不屑的西域国也因为你俩而对大月氏另眼相看。”
单晴瑶酣畅笑起:“那就不枉我赔上了一双手去抢下竞艺令。”
滕连虎揪心轻叹:“你的伤不轻。身子上都是割伤,左手差一点就废掉了。你的左手一个月内绝不能再动,右手也要休养好几天。”
单晴瑶轻笑:“我身子要是痒痒不就挠不了了?”
滕连虎轻吻她的额头:“那只好你去哪我跟到哪,我来帮你挠痒。”
“嫂嫂呢?她的伤势如何?”
“她的脚伤不重,休息几天会好起来的。”
石触敲门而入:“小宛王,且末王差人送来了药材和补品给两位夫人。南异雪公主今日又差人来问夫人的情况,说如果夫人醒了,她想来看看夫人。”
单晴瑶道:“请她过来吧!我要多谢她和楼兰王,没他们,我也拿不到令旗。”
南异雪走入单晴瑶杨间时,滕连虎正在喂单晴瑶喝米粥。南异雪心中羡妒交集,暗暗地吁了口气。她命侍女把一个汤碗拿出放在案几上:“这是红枣汤,你流了很多血,这汤可以补血。”说完转身就要走。
单晴瑶忙叫道:“你放下就走了?你看到我双手都动不了,总有人要喂我喝。夫君,你不是要去找哥哥吗?快去快去!”
滕连虎站起向南异雪一揖:“那就有劳公主了。”走出杨间后安排石触在门外守着。
南异雪拿起碗,坐在榻边,勺起红枣汤要喂单晴瑶。
单晴瑶笑嘻嘻道:“你该不会在汤中下毒吧!”
南异雪杏目瞪起,一口喝下勺中的红枣汤,恨恨道:“你不是毒不死的吗?”
单晴瑶张大口,笑道:“你怎么就开不起玩笑。”
南异雪恼怒地把汤勺放进单晴瑶口中,单晴瑶点头回味道:“味道不错,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南异雪带笑嗔道:“对的,我亲手下毒,毒死你这个疯子。”
单晴瑶又张大口:“这么美味的毒-药我爱喝。”
南异雪一勺一勺地把红枣汤喂完后,拿出锦帕为她擦擦嘴。
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红锦帕,打开后,拿出一只白玉镯子。
“我听说你三个月后大婚,这翡翠镯子就送给你当贺礼。”
单晴瑶眼眸一亮:“这么珍贵的镯子,你真的送给我?”
南异雪把镯子放在榻上,淡淡道:“这样就算你我两不相欠。”
单晴瑶暖笑道:“你大婚时,我会送给你我亲手酿的葡萄酿。保证你喝了还要找我要。”
南异雪冷哼着,双眸却含着笑意:“谁稀罕!”倏地,她笑意敛起:“那楼兰太子会不会破坏你俩的婚事?父王说他对你似乎志在必得,你和滕…老帮主要小心。”
单晴瑶忿然道:“他只是痴心妄想。”
“楼兰北地王卧榻多时,早有传言,再过几个月楼兰太子就会继位。”
“那就更不用担心。他当上了楼兰北地王后,各国自会纷纷献上美人。美人环抱,我对他只是过眼云烟。”
南异雪点点头:“但愿吧!”她站起:“我明日就要随父王回楼兰,你万事小心!”
单晴瑶微笑地看着她:“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南异雪清眸似水:“下次见面时,再和你光明正大地决一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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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子墨寒在“月牙居”举行宴会,庆贺大月氏夺下骏王令。
李子墨寒迎上前来的玉子扬和滕连虎,作揖微笑道:“恭贺元陵王夺下骏王令。此后四年,西域各国就以大月氏马首是瞻,元陵王可谓任重道远。”
玉子扬淡笑道:“西域各国若能团结一致,世上便无可惧之事,本王愿略尽绵力。骏王令由大月氏夺下,恐怕是靖侯爷意料之外。”
李子墨寒温笑道:“世事本就难料,或许元陵王也想不到会如此出人意表地夺下骏王令。无论如何,此后四年,西域,大唐与楼兰若能和平处之,也是百姓之福。”
玉子扬微带嘲讽地道:“靖侯爷所言甚是。靖侯爷与护法太子关系甚好,或许应当把此言与太子说说。”
李子墨寒淡淡一笑:“或许日后,元陵王与护法太子关系会是非同一般。”
玉子扬脸色微冷:“大月氏与楼兰的关系一向都是非比寻常,以后也不见得会平淡。本王一向牢记,没有楼兰,就没有今日的大月氏。靖侯爷或许可以转告护法太子,大月氏立国之本,就是先王所秉持的坚韧不渝,不屈不挠。本王如此,本王的妹妹也是如此。”
李子墨寒微笑道:“本侯记下了!”他的目光落在滕连虎身上:“听闻三个月后就是老帮主与公主的大婚之日,真是恭喜了。”
滕连虎淡然道:“到时请侯爷赏脸,前来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
众人陆续入席后,侍女奉上美酒菜肴,琴音扬,歌舞起。
歌舞完结后,忽尔木缓缓地向玉子扬道:“元陵王离国这些日子,可知大月氏发生了大事?”
玉子扬冷漠地看着他。
“元陵王此行只带上右夫人,把左夫人留在宫中。想必左夫人是寂寞难奈,思乡情切,于是私自出宫。想来左夫人必是心急如焚,竟然不通报就取道乌孙前往龟兹。更甚的是,陆皓杀将带一千精兵追赶而去。乌孙国法,任何人擅闯乌孙国土,如被擒拿,就地处决。陆皓杀将与一千士兵如今被我国将士捉拿,正在等候本太子发落,元陵王还没有收到通报吗?”
玉子扬满眸震惊。
忽尔木冷笑道:“大月氏的消息看来不是一般的慢。我就再给元陵王两天的时间去等候大月氏送来的消息,以及考虑换回陆皓杀将与一千士兵的条件。”
玉子扬冷寒道:“三浪太子想怎样?”
忽尔木看向青丘女毕落,狡狯一笑:“右夫人在竞艺会上的箫音,舞姿让我心动不己,若元陵王肯割爱把右夫人送给我,我必会把陆皓杀将与一千士兵完好归交。”
玉子扬猛然站起,眼眸似火般燃烧:“你做梦!”
忽尔木哈哈笑起:“四年前月氏王舍不得月氏王后,把整个月氏国都断送了。难道四年后,元陵王也一样为了右夫人,甘心舍弃大月氏的开国将领。月氏王与元陵王不愧是父子,真是同出一辙,不爱江山爱美人。”
玉子扬似火的目光席卷忽尔木,忽尔木冷眼对视:“两日后,陆皓杀将与一千士兵是死是活就交由元陵王定夺。”他缓缓站起:“元陵王,两日后月牙居再见。各位王也可同来见证元陵王是要重将还是爱美人。”话完,向李子墨寒一揖:“我先行告退。”
“三浪太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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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玉门居时,大月氏的急函送到:陆皓收到左夫人在乌孙遇险的消息,带领一千精兵赶去营救,中了乌孙的埋伏,失手就擒。
玉子扬狂怒地重捶案几:“怀玉,又是怀玉。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我一定要废了你!”
滕连虎沉重道:“王兄,此时不是追究左夫人的时候。我已派出马二,三爷前去乌孙,他们八百里加急,一日后就会飞鸽来信。安华马帮在乌孙的据点不少,应该会探出可靠消息。”
单晴瑶急得在杨中踱来踱去,方寸大乱:“我们只有两天时间,怎样把陆皓救出来?陆皓一定不可以出事,一定不可以。”
滕连虎把她轻搂入怀:“你别急,我们一起想法子。”
单晴瑶枕在他肩上,泪珠滚滚:“逸哥哥,你一定要救回陆皓,没有陆皓,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你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泪水滴在他的肩膀,竟似有千斤重。
等候信鸽似度日如年。滕连虎打开布帛细看后,眉峰重如山峦。
滕连虎看了看青丘女毕落,对玉子扬道:“王兄,我们出外走走。”
单晴瑶急步挡在他面前:“逸哥哥,信上说什么?”
滕连虎双眸中闪出痛楚,一边是情如父的陆皓,一边是亲如姐的青丘女毕落,无论是如何抉择对于单晴瑶都是锥心泣血之痛。
单晴瑶看出滕连虎眼中晃动的无计可施,身子如直坠悬崖般一下子软塌下来。滕连虎一惊,急忙扶住她。
单晴瑶崩溃大哭:“陆皓答应要来喝我们的喜酒,他答应过的。”
滕连虎把她拥入怀中。此时此刻,他真真正正地无言以对。她身上的痛,心中的苦,他竟无力为她缓解半分。
青丘女毕落凄怆地看着泪雨滂沱的单晴瑶,心头如被巨石碾碎,再被巨浪冲刷而去,只余下一片空洞。巨痛后,虚无中,思绪却慢慢变得清明。
她凄凄地道:“妹妹无需担心,陆皓杀将一定会平安回来,喝你们的喜酒的。”
玉子扬的心拧结成丝。他把青丘女毕落搂入怀中,她柔软的身子竟似浮云,他渐渐无法抓住:“我不会把你送走的,我不会让你走的。”
青丘女毕落搂住玉子扬腰身,悲极,却无泪:“王上,忽尔木要我,却不会杀我。只要救出陆皓杀将,王上就还有机会可以救回我。王上,让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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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扬与滕连虎驻立在玉门居外,银白的月光挥洒,映照出玉子扬俊逸的脸庞中无尽的凄凉。
“信上说什么?”
“陆皓被关在由乌孙浑邪王旗下一万精兵亲自看守的营地,没有营救的可能。”
玉子扬身子一抖。
“事到如今,王兄已没有选择的余地。纵有万般痛苦,也必须要割舍。”
玉子扬悲痛地凝视滕连虎:“青丘女毕落是我的妻。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陪着我,喜我所喜,慰我所悲,没有一句怨言,不提一分要求。你,你要我把她送给忽尔木。”
滕连虎扶住他的肩膀,字字铿锵:“不错,你要用青丘女毕落换回陆皓的性命,也换回大月氏的平安。当日楼兰老上兵临城下,要你父王用你母后向他屈膝求饶,你父王不从,用鲜血而不是女人去守护国土,是真君王。但你如果为了青丘女毕落而舍弃了陆皓,为女人而舍功臣,你就是色迷心窍的昏君,会被大月氏子民舍弃。王兄,你身为大月氏君王,必须要为大义,舍私情。”
玉子扬心痛至极,却悲极而仰天大笑:“对,我是大月氏的君王,我要为了我的国家舍弃我最爱的女人。我是一国之君,要守护我万千子民,却守护不了一个心爱的女人。”
躲在暗处偷听的单晴瑶霍然向正门飞奔而去。
单晴瑶恍惚地坐在马车上,她不能让哥哥用青丘女毕落交换陆皓,更不能让陆皓死。如今,唯一可能让忽尔木回心转意的只有一人。去求他,他会不会答应?若答应,他又会要什么条件?他要的条件,自己又能不能应允?
去到月牙居门口,她鼓足了勇气跨下马车,缓缓地走进月牙居,向侍卫道:“请通报殿下,大月氏公主楼兰单晴瑶求见。”
护法与李子墨寒正在杨中小酌。
李子墨寒道:“没想到忽尔木竟然能收买大月氏的左夫人,用计擒拿了陆皓。抓住陆皓就等于扣下了元陵王的左臂,向他要右夫人作交换,元陵王绝不能不给。”
护法冷淡一笑:“父王当初要月氏王用月氏王后交换敦煌城,他誓死不从,如今他儿子不是一样要用女人来护国平安。大月氏与其他西域国没什么不同。”
“殿下有何打算?”
“右夫人被抢,元陵王必会按捺不住向乌孙出兵,无论是胜是负都会国力大伤。根本无需我出兵,乌孙一国就可以把大月氏拖垮。”
李子墨寒淡淡笑道:“那时单晴瑶公主必会请求殿下守护大月氏。”
护法会心一笑:“那就看她如何求我。”
侍卫敲门通报:“禀太子殿下,大月氏公主求见。”
护法微怔后,霍然绽放笑意:“快请她进来。”
李子墨寒会意地微笑:“公主此时主动求见殿下,想来元陵王已无计可施了。”
护法笑起:“如此看来,忽尔木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看来我可以直接把她带回王庭。”
“那就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侍卫匆匆来报:“回太子殿下,公主被安华马帮老帮主抱走了。”
护法脸色沉了下来,嘴角牵起一丝冷意:“滕连虎。我看你能和我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