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达摩面有难色道:“以这种方式得到武功,似乎手段太低劣了一点。”
“胡说!”沙子奇怒叱道:“在互惠的条件下,这是公平交易。”
小达摩陡见沙子奇目中闪过一丝凶光,不禁一怔。他这人虽然冷傲无情,心地却极忠厚,想起了沙子奇辛苦搭救自己,不辞艰难造就自己,只得将想说出来的话再咽了回去。
沙子奇冷冷地道:“你习得达摩三剑之后,要尽快离开无名谷,否则将会永远被关在谷里。谷槐道人得到金钗后便会封谷求静,这谷里看似乎淡无奇。却是南海门机关埋伏的精华所聚,谷槐道人耗尽十年功夫,才将这谷改造完成。”
小达摩奇道:“无名谷?谷槐道人耗费这么多心血,建造这样一个幽谷,难道连个名字都没取?”
沙子奇笑道:“无名即有名!此谷称无名谷,正是不求有名之意!”
小达摩哦了一声,道:“人生只求依循的常道,无名胜有名,谷槐道人当真是看透红尘繁华,仅如昙花一现。他有这等辽阔的胸襟,其人定如清风水月,海阔天空,我能有缘一见这等旷世高人,也不枉奔走江湖半生了!”
沙子奇冷笑一声,道:“你不要把他看得太清高了,他藏在这里就像个疯妇,自以为已经跳出红尘三界,殊不知仍在粉红帐帏中空白怜!”
小达摩不悦地道:“我不懂!”
沙子奇冷冷地道:“你当然不懂,等你见了他之后就懂了!”
正在这时,谷中的那盏畜生灯笼突然三明三灭,像是帮会里施用的暗号一样。
沙子奇一推小达摩,道:“进去吧!错过这个时候,你又要等上一天。谷槐道人只在夜间等待想去见他的人,他恐怕早巳在谷里等你了!”
小达摩向沙子奇一拜,道:“沙老前辈请回去吧,晚辈告辞了!”
他这时知道机会弹指即过,转身朝无名谷里默默一望,大步走了进去,渐渐消逝在黑夜里。
沙子奇望见他逝去的背影,冷笑道:“小达摩,我不得不借重你来试试我的计谋,你不会想到吧!那枚镔铁扇是假的,哈——为了达摩三式,我不得不做这样的尝试。如果你能侥幸不死,我会为我们的成功而庆祝;如果你不幸死去,我只得另求发展了。”
“人心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
谁又想到像这样一个相貌慈祥的老人,竟是个专攻心计的诡诈之徒呢!他为了求得达摩三式,不惜让一代高手小达摩冒牺牲的危险。小达摩变成他的试金石,这一去可能永不回头了。
沙子奇哈哈一阵大笑,清澈的笑声随着晚风飘传出去。几乎同时,他的背后也响起一阵嘿嘿的笑声,他心中大凛,回头一望之下,不觉大惊失色。
沙子奇冷冷地道:“又是你,乌远良!你倒是神通广大,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乌远良冷冷地道:“你们一路行来,我始终跟在后面,你的镔铁扇虽然做得惟妙惟肖,总瞒不过我的一双眼睛,我这就要告诉谷槐道人那枚镔铁扇是假的!”
沙子奇怒道:“你敢!”
乌远良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为了文烈,我不得不这样干。小达摩是毁定了,你也活不了多久,谷槐道人会杀死你,假如你还不赶紧逃走的话!”
沙子奇近乎哀求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求你别这样破坏我的计划,得到达摩三剑后,我可以和你共同研究。”
乌远良冷冷地道:“来不及了!我白鸽传信恐怕已经送到谷槐道人的手上。所以说小达摩恐怕一进去就会死。对不起,达摩三剑我并不希罕!老实告诉你,达摩三剑若非纯正道家罡气不能练,我们仙外三隐走的是偏激路子,永远也练不成。”
沙子奇黯然道:“我若早知道这种情形,也不必浪费这么多心血了……唉!气数如此,我还有什么话说!”
乌远良冷冷地道:“你快走吧,谷槐道人若知道是你,准不会放过你!”
只见他身形一拧,好似一道轻烟,转瞬逝去,仅在空中留下他嘿嘿冷笑声飘荡不绝。
沙子奇不屑地轻哼—声,道:“你这个老阴险,我沙子奇岂会让你三言两语唬过去,哈哈!你的心我还不清楚,我们等着瞧吧!”
正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沙子奇冷煞地四处一扫,急忙隐身藏于草丛中。
在弯弯的眉月底下,三道人影御空行来,只见这些人身着怪异至极的衣服,完全不似中原装束。这些人直扑谷底,在那盏畜生灯笼前突然煞止身形。
只听一个声音道:“南海门第十二代弟子毛恨生求见老祖!”
谷中响起一声怒吼,道:“滚出去,我永远不要见你们!”
毛恨生朗声说道:“南海门第十二代掌门命弟子务必请老祖回归南海,老祖再不回去,掌门人要以寒玉……”
沙子奇心头一震,疾快忖道:“南海门消息当真灵通,竟能找到这里来!”
忖念未逝,谷里响起三声闷哼,只见这三个人同时跌将出来,落至谷外三丈之外,正好倒在离沙子奇藏身不远处。这三个人身上俱中一掌,倒地晕死过去。
沙子奇目光轻瞥,突然瞥见从毛恨生手中滚落一个数寸长的小盒子。他好奇心大动,运功将盒子吸了过来,轻轻启开,不禁神色大变。
他颤声道:“镔铁扇,镔铁扇!”
那盒中盛有一枚约有六寸长的紫冷玉钗,但已跌得粉碎。他茫然叹了口气,伤心地道:“完了,小达摩真是完了!我雕就的那枚金钗竟比这枚长出三寸,谷槐道人必会发现!”
他拿着盒子轻轻一声苦笑,向黑夜里踉跄行去。
黑夜里谷底阴沉,惨红的灯影,拖成一条长长的影子。藏在畜生灯笼后的那个巨灵般的影子,像是踞伏在黑暗里的巨兽,守护着无名谷,也注视着小达摩……
小达摩手里拿着那枚镔铁扇轻蹑在草地上,向深谷中行去。谷底像是阎启殿一般,无数黑影从他眼前闪过,恍如鬼魅令人恐惧。
在畜生灯笼前,小达摩突然突然停下身来,朗声道:“晚辈小达摩求见谷槐道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道:“镔铁扇寻来了没有?”
小达摩将镔铁扇捧在手上,道:“在这里!”
那冷冰的话声又响道:“你是受谁的指点找到这个无名谷来?”
小达摩身在黑暗中,穷集目力也无法看到谷槐道人藏身的地方,连对方的话声都追寻不出来源,有时在东,又有时在西。
他心凛对方这飘忽的隐身手法,急忙道:“是沙老前辈指示在下来的!”
漆黑的谷底传出哦的一声,谷槐道人道:“原来是那个畜生!”
小达摩一听谷槐道人骂沙子奇为畜生,不觉一怔。他乃是大仁大义之人,别人对他的恩惠他从不会忘记,总要想办法报答,他觉得沙子奇对他如子,并非是邪恶无仁之人,对于谷槐道人那种不屑的口吻,不禁有些不悦。
他朗声道:“沙老前辈一代仙人,老前辈这样骂他,晚辈实在难以苟同,在下纵是不习达摩三剑,也不准前辈那样侮辱他。”
谷槐道人哈哈一笑,道:“你倒很有骨气,居然这样相信沙子奇。很好,你既然不要学达摩三剑,为何不趁早退出谷外!”
小达摩闻言一怔,倒是没有料到谷槐道人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性格倔强,明知道是千载难逢的无上机遇,但为了抗议谷槐道人对沙子奇的不敬,闷声不吭转身行去。
“回来!”隐身于黑暗中的谷槐道人诡异地叫了一声,哈哈笑道:“有志气,有志气!你居然能找到镔铁扇,我自然不会违背以技换钗的诺言。你进来吧,现在你不学也不行了。”
小达摩愕然回过身来,只觉这谷槐道人行径怪异,时怒时喜,与平常人不一样,冷冷地道:“前辈要收回刚才那句话,晚辈才能进去!”
谷槐道人哈哈笑道:“好,看在镔铁扇的分上,我只好答应你!”
深谷里再也没有话声传出,一切都像是回归沉静了,小达摩在畜生灯笼前默立片刻,方始大步向前行去。
穿过畜生灯笼后,他看见一个手持长剑的石人,这石人剑指无名谷外,巨灵般的身子在黑夜里异乎寻常的高大。
小达摩抬头向这石人一望,不觉神色大变,只觉这石人手伸长剑,正好指在自己的咽喉处。他身形一移,定睛瞧去,那柄长剑依然随身追来,始终不离他的要害,小达摩急挥一掌,劲道未能施展,对方长剑已伸至喉间不及三寸。
他骇得冷汗直流,自忖无法避过这幻化神妙的直刺一剑,黯然一声长叹,索性闭目等死。
在他耳际忽然飘起谷槐道人的笑声,道:“这是幻觉,你只要不去看它就可以走过来了!”
小达摩心中一凛,想不到一个石像就有这样大的幻术,他果然不敢再瞧那石人一眼,定神向前行去。
“哈哈!”谷底响起一连串的哈哈大笑声。
小达摩轻轻向前跃去,只觉这条路茫茫无际,除了凄凉的夜风拂在身上外,黑黝黝的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只有这阵笑声尚在耳际荡漾……
他深吸一口气,道:“老前辈,你在哪里?”
黑暗里,只听谷槐道人笑道:“我在你身前,你都没有看见!”小达摩凛然退后一步,只见一个白发垂肩、身穿灰色衣袍的老人,冷寒地坐在自己身前。在他那双冷寒的目光里,恍如有一股无形的大力,竟逼得他不敢仰头正视。
谷槐道人冷漠地道:“拿给我!”
小达摩双手捧上镔铁扇,颤声道:“老前辈!”
谷槐道人伸手接过镔铁扇,突然哈哈大笑道:“镔铁扇,镔铁扇,你终于回到我手中!”
他激动地大笑许久,笑声凄凉中含有无比兴奋,双手捧着镔铁扇高高举托在空中,嘴唇颤动,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谷槐道人目光一凛,道:“你想学什么?”
小达摩一怔,道:“达摩三剑。”
谷槐道人凝重地道:“你不后悔?”
石砥由又是一怔,道:“我从没有后悔过任何一件事情。”
谷槐道人黯然道:“达摩三剑博奥深远,我虽然依图造就了三个姿势,可是至今还没有练成。若非我功力深厚,早就血管崩裂而死。你年纪太轻,何能抗拒那三剑的无形伤人?那剑姿不看则已,一看就会将整个人的心神吸引住……”
语声一顿,又道:“我每次看着这三剑,都几乎要晕死过去,在伤心绝望之下,我发誓不再看这害人的剑式一眼。你想不顾生命去学习它,这种精神确实令人佩服,不过十有九死,我看你还是改学别的吧!”
小达摩坚决地道:“在下心坚如铁,无人能改变我的意志。”
谷槐道人长声一叹,道:“这只有看你的福分了!”
黄鼠狼畏惧地瞥了小达摩一眼,道:“石大侠没有回去的意思,请帮主……”
“嘿!”中年后唐子低喝一声,道:“我早已预料会有这一天了,漠南漠北表面上看来是平静安宁,其实暗藏杀机。黑苗寨、赤红帮都极欲霸占这块土地,嘿!现在再加上一位小达摩,看来这个黄沙遍野的漠地更要热闹了!”
小达摩冷笑道:“阁下这话是讲给我听的吗?”
中年后唐子道:“可以这么说,阁下是大漠里的传奇人物,你昔年韵事至今犹留传在这块土地上,我大漠飞龙帮主独角貔貅对阁下仰慕已久,今日有缘相会,何幸如此!”
小达摩长长吐了口气,只觉这个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独角貔貅心机深沉,说话全不着痕迹,是一个鲜见的高强劲敌。
小达摩愁眉深锁,冷冷地问道:“阁下要说的就只有这几句话吗?”
独角貔貅神情略变,嘿嘿笑道:“石大侠,这里是我独角貔貅的地方,你要经过这里至少也该得到我的同意,现在我洪某人斗胆要请石大侠原路回去!”
单晴瑶清叱一声,道:“凭什么?”
这个素来不爱多讲话的姑娘,这时不禁动了真怒。她眸子里涌出一股寒光,逼落在大漠飞龙帮帮主独角貔貅的身上。
独角貔貅淡淡道:“凭我手下百十条好后唐,就有办法将二位挡驾回去。嘿嘿,小姑娘,请你原谅,我们得罪了!”
天赏杀将小达摩闻言,不觉有一股凛然的雄心自心底漾起。他知道这片万里黄沙的漠地已成三家鼎足之势,自己想要在这里开创一个新局面,必须要经过一番奋斗与挣扎。这和自己初来大漠的时候一样,是用血汗换来一点苦修,仅仅数年之隔,静谧的漠野又形成一个新局面,对他来说是件非常伤感的事情。
他伤心地暗自叹了口气,脑海中忖道:“这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爱漠野的冷清与无情,没有人能将我赶出去,也没有人能限制我走进这块美好的地方。”
这个意念尚未消逝,他不禁感到痛心,因为他已体会出自己苦留在这里,重新又要掀起一次大波涛。
那是要用自己的血汗来换取自己的存在,这种存在也许要牺牲许多人的生命,使静谧的漠野又沾上一片血腥。他不愿再看见血,可是血必会在他眼前流过。
在他眼前恍如已看见一大片鲜红的血,那是自己和他人的血交织成的画面,所以他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悲哀……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薄薄的嘴唇轻轻地翕动,动容地道:“洪兄,你这样做会毁了你的飞龙帮。”
独角貔貅冷冷地道:“这是黑苗寨、赤红帮及我们三家的默契,我们都不希望你回来,只因为你一个人的存在,会使我们三家都觉得动荡与不安。不论你从哪里走进大漠,都会有人将你半途截住……”
他语声一顿,又冰冷地道:“为了对付你,我独角貔貅不惜牺牲整个飞龙帮。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如何决定全看你自己了!”
小达摩冷冷地道:“我还是那句老话,没有人能赶我出去!”
“嘿嘿!”独角貔貅冷笑道:“相好的,你真要不识相,怨不得我姓洪的不讲交情,这将是一个很难看的场面,你的血会使黄澄澄的沙土染上一片鲜红……”
他阴沉地低声而笑,右手缓缓抬起,又缓缓放下。他像是在沉思一件事情,淡淡地道:“我很想争取你这份友谊……”
小达摩淡然道:“我们初次见面还谈不上交情,不过,我做人有个原则,不做损伤阴德的事情,只要你愿意和我论交,我是从不计前嫌的。”
独角貔貅绝没想到传闻中神化的人物小达摩,言辞会这样犀利。他心中大寒,顿时觉得天赏杀将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他哈哈笑道:“你只要加入我们飞龙帮,我独角貔貅将保护你在大漠的权益,并且让你稳坐飞龙帮的副帮主……”
“哈哈”单晴瑶禁不住大笑,道:“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要去保护别人!独角貔貅,你张开眼睛看看我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需要别人的保护!”
独角貔貅让单晴瑶抢白一阵,神情甚是尴尬。他这人心机极深,在这时倒不愿去计较这些事情,只是以征求的目光望着天赏杀将小达摩。
小达摩凝重地道:“独角貔貅,你看错人了,我并不会期待你的友情,也不会因为自身利益而和你合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独角貔貅阴狠地道:“好,我们走着瞧!”
右手轻轻一挥,自左侧倏地跃起一道淡淡的人影,像一道乌云轻轻飘落在地上。
小达摩斜睨这后唐子一眼,只见这个身材魁梧的后唐子身披一件兽衣,胸前挂了两只狼牙,黝黑的脸上露出一股狼相,浓黑的眉毛斜斜上飞,手中拿着一枝大黑盾的狼牙棒,上面挂满了勾刺,像貌端是慑人心神。
独角貔貅伸手一指这后唐子,道:“这是白眼狼莫小脚。”
小达摩眉头一皱,道:“你的人好像都与狼有关系!”
白眼狼莫小脚身形轻轻一跃,迈开步子笔直行了过来。
他怪异地一声大叫,如雷的吼声如漠野的狼群叫声—样,嘴唇往上一翻,一声尖锐的啸声飘传出去,霎时传遍整个荒漠。那阵啸声历久而逝,随着这啸声远远突然扬起一道滚滚沙尘,恍如是万千的野兽在奔跑一样。
舒卷激射的沙影里,逐渐出现一片低头奔驰的狼群,凄厉而惊心的狼嗥此起彼落,单晴瑶看得神情大变,颤道:“狼群……”
白眼狼莫小脚嘿地冷笑一声,道:“我让你们见识一下‘饿狼阵’的厉害!”
这些狼群都是久经训练而成,它们结队而至,团团将小达摩和单晴瑶围困在中间,独角貔貅则领着手下退出数丈之外,冷漠地望着狼群中的小达摩。
白眼狼莫小脚挥狼牙棒,凝立在狼阵前面,看了这群野狼一眼,嘿地暴喝一声,吼道:“小达摩,这种战阵你还是第一次领教吧!告诉你,我们大漠飞龙帮的狼群是出了名的攻击高毛,你俩能死在这里,可谓是狼群之福,今日可大饱一餐。”
小达摩和单晴瑶虽然身陷狼群,却也丝毫不惧。
两人俱有心将这些没有灵性的野狼毁去,替大漠旅客减少威胁生命的劲敌。可是这群狼共数不下千头,要在举手之间毁去,那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单晴瑶脑海中念头一转,道:“洪潇,我们用以毒攻毒之法,将这群狼毁去……”
小达摩怒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单晴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抖手击毙一只正在旁边虎视耽耽的野狼,一股鲜血喷洒涌出,空中立时布起一股血腥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