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达摩心中冷了半截,摇头道:“连谷槐道人都练不成,我恐怕更不行了!”
沙子奇充满希冀地道:“你行,普天之下只有你能够办到!因为你是‘七星’大智大灵之人,舍你而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突然,空中响起一连串鸽铃之声,小达摩抬头一望,只见三只雪白的鸽子在顶空翱翔。
沙子奇神色大变,自地上一跃而起,道:“有人来了,你还是先躲一躲!”
小达摩一怔,正要远离这里的时候,空中已传来风飒之声,人影御空而来,只见一个清癯的老头子哈哈大笑,轻轻飘落在面前。
这个老人哈哈一笑,道:“沙兄弟,你真找着七星朝元之人吗?”
沙子奇神色大变,道:“严兄,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清癯老人一整脸色,道:“沙兄,你怎么这般糊涂!我那义子杨剑英不是‘三星伴月’吗,‘七星朝元’和‘三星伴月,在搜神志异里不是明白的记载着吗,七星天三寒,双方主仇,不能对立。你想想,我若不事先毁了身怀七星之人,将来文烈在江湖上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沙子奇怒吼道:“怪不得他们弟兄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呢,原来是你乌远良在背后替他们撑腰!哈……你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乌远良嘿嘿笑道:“误会,误会,文烈也许是过分了一点,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你看在我的面上,也该放过他一次,况而他还是你的小侄呢!”
他目光朝小达摩一瞥,道:“这小子的根骨俱佳,确是一个不多见的奇才,可惜他身怀七星,和文烈三星犯忌,我不能留下他。”
沙子奇冷哼道:“你若敢动他一指,我们两个少不得再打一场!”
“哼!”乌远良冷哼一声,道:“文烈出生时你就想要捏死他,为了这件事我们不知动过多少次手,现在你竟为一个陌不相识的人又要和我动手,我看你愈老愈不像话了!”
沙子奇怒笑道:“杨剑英一身魔骨,主宰着天下大乱。你明知此人不可留,反而要造就他变成一个魔星,当时你就没安心好眼,果不出所料,原来你是想要利用他!”
乌远良嘿嘿笑道:“这些事都如昨日黄花,已没有再提起的必要,现在我主要的目的还是这小子,你到底交不交给我?”
沙子奇冷冷地道:“办不到,除非是你先杀了我!”
小达摩何等高傲,岂可轻侮!他虽不知沙子奇和乌远良有何关系,但从两人言谈上可测知他们非友也非敌,这种微妙关系极是复杂,饶他是极端聪明之人一时也弄不清楚。
他向前大踏—步,道:“你要找我石某人尽管出手,何必要为难沙老前辈。”
他说话时口气冰冷,一股令人心寒的煞气自眉角隐隐浮现。
乌远良虽然有些不屑之意,也不禁被对方那股煞气所慑。
乌远良嘿嘿冷笑道:“若不是杨剑英一再的告诉我,你是如何厉害,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呢!你是小辈竟敢大言不惭地和我动手,这对你说来是有死无生。”
但他心中却暗暗忖思道:“这小达摩眉现煞气,胸怀七星,是天地间一等的刚强男子,此人怀恨之心最烈,我得设法将他毁去!”
小达摩这时豪气陡生,只觉生平能和这些仙流般的人物一斗,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他全身血液沸腾,一股从未有过的雄心壮志从他心底漾起,豪迈地一声大笑,声音竟能穿肠裂石,震得山顶沙石飞溅,在空中回荡历久不绝。
乌远良心中大凛,暗骇对方有如此浑厚的内劲,他被惊得一怔,不禁怒喝道:“你笑什么?”
小达摩笑声一敛,冷冷地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跟你那个干儿子一样不要脸,我小达摩虽然技不如你,也要和你周旋到底!”
乌远良凶光乍现,冷笑道:“凭你也配和我动手……你不妨多骂几句,等会儿你想骂都骂不出来了!”
他轻轻一声长啸,在顶空盘旋的三只白鸽突然俯冲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上。
他嘿嘿笑道:“你如果能斗得过飞灵中三禽,老夫自然会和你动手,可惜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
小达摩闻言大怒,叱道:“你敢拿扁毛畜生羞辱我——”
乌远良只是大笑,右掌一抬,舒指向小达摩身上一指,这三只雪白如玉的鸽子呱呱呱三声长叫,像三支疾矢般朝小达摩身上射去。
小达摩没有想到自己踏进六诏山后,连续遇上这么多奇人异土。他根本不信三只鸽子能有多大道行,愤怒之下,疾快地劈出一掌,激旋劲气罩满了两丈方圆。这一掌少说也有千斤,力能穿金贯石,哪知道这三只白鸽身形灵巧,展翅翻飞,偏过掌劲正锋,斜冲而下。
小达摩心中大骇,冷哼一声,等一只白鸽冲至,突然翻起右掌击了出去,左掌斜划一个大弧,正好将另外两只鸽子逼退开去。
在这运掌逼退两鸽子的一刹那里,头一只鸽子已和他的右掌接触在一起,白鸽呱的一声尖叫,突然伸出一爪抓了出去,小达摩只觉手臂一震,竟被这小小的扁毛畜生撞得坐在地上,掌心血痕宛然,流下一条血水。
而那只白鸽被他掌劲一震,翻滚落在地上,双翅一阵抖动,悲鸣死去。另外两只鸽子在空中盘旋尖叫,不时作势欲扑,却被小达摩那种威势所慑,逼得不敢下去。
乌远良看得眉头略皱,连声道:“畜生,畜生,我白白训练你们一场,还不给我滚回去!”
他轻轻一挥手,白鸽霎时去得没影,踪迹皆杳。
他嘿嘿笑道:“看你这小子还真不简单!白鸽无功,我回去杀了煮食,而你……哈!我只有自己动手了!”
他满不在乎地大步走过来,目中无人,沙子奇伸出右掌在他肩头一拍,冷冷地道:“严兄,你真要取他性命?”
乌远良一怔,道:“这个自然,沙兄蓄意干扰,莫不是定要和我翻脸成仇?”沙子奇冷笑道:“严兄要取他性命我自然不好意思干扰,不过严兄若要在万花坪上动手,就是不把我沙子奇放在眼里!”
他口气软硬兼俱,欲先拿话扣住对方,可惜乌远良异行怪径,并不在乎这一套。
乌远良冷冷地道:“老沙,你的话实在太难听了,最好先去洗洗你的臭嘴……万花坪是六诏山的祖业,你算哪门子主人?这个人的命我是取定了,谁要管我就和谁翻脸!”
他恍如也像是有什么顾忌一样,突然阴沉地一笑,又道:“我总得给老沙留点面子,只取他身上那七星痣便罢!命给他留下,你老沙总该没话说了!”
话中意思很明白,小达摩生命虽能暂时保住,可是胸前那七颗畜生痣却要毁去时就要变成血腥杀手,说不定还会武功全毁,变成白痴。
沙子奇怒道:“你的心好毒呀!”
“嘿嘿!”
乌远良哈哈大笑道:“我总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小子若不除去,非但我不能放心,就是文烈也会寝食难安!”
他正待说下去,突然瞥见金福来拿了一个干粮袋走出来,这人心计甚深,眼珠一转,高声道:“金福来,你们准备远行呀!打算上哪儿去?”
金福来吓得全身颤抖呼道:“严大爷,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老奴给你倒茶去!”
他虽是一个家奴,却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一见乌远良想在自己身上打主意,急忙趁机溜走。
沙子奇再也忍耐不住,他鼻子里传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冷冷地道:“老严,我们还是动手吧!你我多说无益。”
他深深吸了口气,全身的衣袍隆隆鼓了起来,张口喷出一道白烟。乌远良只觉热灼袭人,一股热浪扑面而至,急忙一飘身形,斜退两步。
乌远良嘿地一声怪笑,道:“你的‘金焰真火’竟然练成了!”
他慎重地冷哼一声,右掌化指如戟,斜斜点向沙子奇胸前七处大穴,劲疾的指风呼啸刮起。
沙子奇身形轻灵地一转,便已闪过。指风过处,对面那块大石一裂碎为七片,攻得神妙,避得更是灵妙。
小达摩见两大隐世高手在眨眼之间,各自换了一招,手法博奥,尚属首见。这时他只觉胸中有一股义愤激荡涌出,他冲到乌远良身前五尺处立定。
他拔出神剑指着乌远良,凛然道:“恶魔,也许小达摩真不如你!但是像你这种但凭自己之利害,恶事做尽的狂徒,天地也容不得你。我小达摩但凭胸中一点正气,也足能使你授首剑下!”
乌远良陡遭他一阵没头没脑的叱骂,倒是一怔,他嘿嘿冷笑道:“好!当世之中敢当面骂我的,恐怕仅有你一人。仅凭你这份胆气,在年轻辈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若非你我是在对阵,我真会怜惜你这份胆识。可惜你这种胆气害了你的命,我不会再客气了!”
小达摩勇不可挡,厉声叫道:“恶人,你少废话,快上来受死!”
乌远良哈哈一声狂笑,道:“我和你动手有辱我的名声;若不立时杀你,我又咽不下这口怨气。这只怪你没有敬畏之心,居然不畏生死,我只好早早送你上路!”
小达摩凛然挥出一剑,剑光如芒布满空中,他存心和这个狂傲毫无人性的仙流之辈一较正邪。一剑挥出,用上近八成劲力,剑光如电,疾劈而落。
乌远良在江湖上虽无赫赫之名,但其功夫却真不含糊。大袖一拂之间,便有一股劲道涌出,将击来的长剑正好封退回去。他虽然逼退这凌厉的一剑,但也费了极大的精神,心中一震,不禁对小达摩的功力作了另一番的估计。
他嘿嘿笑道:“小辈,这一招并不怎么样!还有什么绝招不妨拣好的出来,像这种庄稼把式,仅可唬唬小孩子!”
小达摩气得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心中凛然,突地自右而左挥出一剑,这一剑平淡得近乎是初习剑道的出手式,可是乌远良却看得甚是严重,身子稳立不动,直等剑刃疾劈而来。
沙子奇观察双方交手的情形,突然惊叹一声,道:“了不起,练的剑技比我想像中还要高明!”
金福来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沙叔叔,你看他和乌远良交手谁能击败对方?”
沙子奇肯定地道:“当然是乌远良高明多了!如果小达摩每一招都像这招‘弯月银钩’这样高明,乌远良要想十招之内杀死他也是不可能的事。”
金福来急道:“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看着他死去!”
在两人对答之际,激斗中的两大高手,动手之间已有极大的变化,乌远良等小达摩的长剑快劈近身上之时,突然翻腕抖出一掌。这一掌快得出乎任何人的意料,幻化神妙,轻灵中含有诡异,正好拍在小达摩的手背上。
小达摩这时想撤招后退,时间上根本不允许,他只得一松长剑,翻腕撩掌迎上,砰的一声大响,小达摩的身子在空中一翻跌出丈外,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可是他却不甘就此罢手,他胸怀一股傲气,纵然受伤也不愿雌伏。小达摩从地上一跃而起,撩起手掌又攻了过来。
乌远良神色大变,道:“你会断银手!”
小达摩嘴角溢血,脸上杀气弥生,他冷冷地道:“你知道为时已晚,不过我不会用断银手杀你,我要以一种更令你吃惊的掌法杀你!”
掌心一吐,一股灼红的光华电射而出,空中雷声隐作,整个万花坪都在震动,仅是这种威势,已将乌远良吓得大惊失色,连退两步。
乌远良颤声道:“这是天雷掌,飘踪无影的绝技!”
他运集全身劲道于右掌之上,迎向对方挥来的灼红掌劲拍去,只见双掌相交,发出一声隆隆如雷的大响,乌远良全身惊颤,退后五、六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而小达摩站在地上,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愤怒地瞪视对方,从那双冷寒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之色,是那么令人心悸……
乌远良对沙子奇恨恨地道:“老沙,我现在才知道他是飘踪无影那个对头的弟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引来这个对头,更想不到的是你还会救这小子,我要遍告六诏山杨家家族,看你如何向他们交代!”
他身形一阵摇晃,踉跄地移动身躯。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老了许多,来时的凶焰不复存在,变得懊丧愤恨,怨毒之色显在脸上……
沙子奇没有表情地道:“公道自在人心,你爱怎么说都行!”金福来见小达摩神妙无比击败乌远良,不觉得喜形于色,忘情地走到小达摩身边,伸出一个指头,道:“要得,你真了不起!”
沙子奇一声大吼道:“不要动他!”
小达摩等乌远良的身影消逝,突然向后倒去,嘴唇微动,喷出一道血雨。
金福来大惊变色,道:“这怎么得了,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沙子奇伏在小达摩胸前听了一听,道:“还好!只是肺腑震离了位子,这小子真不简单,除了剑招较差之外,一切都合乎理想。”
金福来长长吁了口气,道:“谢谢老天爷,他千万不要出事,我金福来的一切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
沙子奇一怔,道:“你的希望,你有什么希望?”
金福来正容道:“我希望他能学得神剑三招,制服杨剑英那个小煞星,这难道不是你的希望吗?”
沙子奇一笑,道:“快抱他进去吧!我还要和他赶路呢,这点伤我自信还有把握,谷槐道人那里倒是要全凭运气。”
金福来抱起小达摩急奔而去。
沙子奇一人在万花坪上默立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走进大洞里。
夕阳在穹空中仅留下淡淡一抹,由绚丽归于黯淡,再由黯淡归于空寂,代之而起的是黑夜,漫漫长夜……
摇曳的枝影,斑驳的月光细碎地洒落在地上。
在萧瑟的寒夜里,小达摩和沙子奇踏着月影,并肩立在谷口。
自谷底吹起阵阵幽风,黑黝黝的深谷里,燃起了一盏畜生灯笼,惨红的灯影,摇曳着血红的光芒。在灯下一个巨灵似的黑影,藏身在畜生灯笼的后面,握着一柄长剑,目光投落在谷外,像是一个守谷的使者……
沙子奇望着那盏红灯笼,轻叹道:“谷槐道人藏在这里将近二十年,灯红如昔,凄凉依旧,时至现在,他那桩心愿还是没有了结。”
小达摩怔怔出神道:“什么心愿?”
沙子奇沉思片刻道:“镔铁扇的秘密无人晓得,也许连南海门都不知道,可是老祖却每日悬灯求钗,所为的正是那支‘镔铁扇’,只有得到金钗的人才能走进无名谷里。”
小达摩颤然道:“这么说我们一辈子也进不去了!”
沙子奇浅笑道:“那倒不尽然,世上虽然不乏其人在追寻‘镔铁扇’的下落,却没有人晓得此钗已在我手上。”
说完自袖子里缓缓拿出一支冷寒冰凉的紫玉金钗,沙子奇得意地一声大笑,在他的脸上显出一丝希冀的神色,轻轻交给小达摩。
他哈哈笑道:“你拿着这支寒五金钗进谷里去见谷槐道人,他会问你要求什么?你只要说出达摩三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