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国公一时有些哑然,“姐姐……姐姐说的是,可是姐姐,樱樱是您的亲侄女儿啊,您怎么能随随便便配给了任博城的儿子呢?任博城那儿子日后再有作为,又能大到哪里去?若是樱樱可以进宫……”
“够了!”柳太后抬手,示意禁止裕国公再说下去。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怎么就不能理解哀家的良苦用心呢?有句话你算是说对了,樱樱是哀家的亲侄女儿,同阿妱一样,哀家都很疼爱,柳家已经出过一位皇后了,当年,凭你一句话,要阿妱入宫,哀家可有皱过半点儿眉?也亏得廉帝孝顺哀家,顺了哀家的意娶了阿妱,也如你们所愿立了阿妱为后。”
柳太后顿了顿,继续说:“阿妱的孩子一生下来便被册封为太子,本该是荣华富贵一生,可结果呢?”
“素荣横死,阿妱郁郁而终,知道什么是天意吗?这就是天意,知道什么是物极必反荣极必衰吗?阿妱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裕国公怔楞地听着柳太后的一番训斥,却又无力反驳。
他虽为外臣,又何尝不知这幽幽深宫的人心险恶?
想要在这深墙高院内活下去,谁的手上不得沾满鲜血?
阿妱生性纯良又不善宫心计,她的结局仿佛是必然,那么樱樱呢?
樱樱同阿妱相比……
裕国公这个做父亲的,都不敢保证樱樱是否会胜过阿妱。
“樱樱自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保住了这条性命,你又为何非要把她送进这火坑里呢?”柳太后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裕国公听着心头也有些起伏,最终深深伏地,向柳太后狠狠磕了个头,“臣弟代小女多谢太后娘娘的一番用心……”
有内侍送裕国公出宫,待裕国公走远后,柳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庆宜太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手轻轻地搭在了柳太后的肩头,似是在安慰她。
“我就说这个位子不好坐吧!”庆宜太妃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朝太后,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要担负起的责任太多太多,还要在自己母族和皇家之间来回权衡,当真是一把辛酸泪。
幸而她早早便跟着自己儿子去了衡州,这些年虽富贵比不得身居高位的柳太后,可庆宜太妃却很庆幸自己早早便远离了这些是非,至少,她这些年是活的自由潇洒的。
然而上帝是公平的,庆宜太妃很明白,自己的这些自由自在,是儿子用性命换来的。
但上天终究是眷顾她的,至少在她最后的年月里,她还有素荥。
“哎……”柳太后又叹了口气,“不好坐,哀家也已经坐了这许久了!”
“诶?素荥呢?”柳太后看到庆宜太妃便就想到了素荥,一刻不见他还真是有些想念。
庆宜太妃撇撇嘴,“那可是我的孙子,你可不要同我抢,我就这样一个心肝宝贝了。”
柳太后不屑地白了庆宜太妃一眼,“看你这小气的,能把素荥带成什么样子?咱们素荥,将来可是要成大事的!”
“可别……”庆宜太妃紧张了起来,“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要我家素荥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过活这一世,便就知足了,至于功名利禄……那些都不重要。”
“就你这点儿出息!”柳太后哼道,“哀家还真是不放心素荥在你手底下成长。”
“喂,那可是我的孙子,不在我手里长大,那要他在谁手里长大?”庆宜太妃不满道,她可不把柳太后当成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太后娘娘,她只当她是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她们之间或许会有争执或许会互相攻击互相不满,但终究这份情谊还在,毕竟服侍先帝的老人……
就剩下她们两个了。
只是那么一瞬间,柳太后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然而那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片刻,随即吩咐铃铛道:“铃铛,去把素荥小世子抱来,哀家要同素荥一道用早膳。”
庆宜太妃只能干看着,毕竟这里是皇宫不是在她的衡州王府。
这里是柳太后的地盘,自然也是由她说了算了,如此看来,也就只能暂时委屈素荥陪着这个老太婆那么一小会儿了,真怕她会抢了自己的宝贝孙子。
素荥乖顺地坐靠在柳太后怀里,柳太后亲自拿着调羹喂他喝粥,素荥不挑食,也不吵闹,柳太后怎么喂他就怎么吃。
不得不赞叹庆宜太妃把素荥教得太好了。
柳太后也是有耐心又有细心,当年连素荣都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长寿宫中欢笑阵阵,而裕国公回到府里,府里却一片混乱,他要面对他的夫人赵氏,还要面对他的女儿。
他要怎么跟她们母女交代自己被柳太后几句话给说服了。
他妥协了,他已经答应了樱樱嫁去任相府的事。
事实上,他就算不答应又有什么用?
赐婚的圣旨是皇上当着众位文武百官下的,又是太后的意思,他柳家再如何依附的也是太后,至少目前而言,还没有那个能耐和胆量去公然抗旨。
“老爷……”裕国公才一进门,赵氏便迎了上来,“老爷是去见了太后娘娘吗?”
当内监将圣旨送到裕国公府上,却未见裕国公本人回来的时候,赵氏便就猜到自己夫君定是去求见他那位太后姐姐了,只是不知太后娘娘可曾被夫君说服了改变主意叫皇帝撤回这道圣旨。
良久,裕国公摇了摇头。
这摇头是什么意思?赵氏一下子懵了……
“老爷,太后娘娘她……怎么说?”赵氏似乎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然而裕国公的话却一瞬间又将她推入了深渊。
他说:“这就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伏在一边的柳樱樱正听到了爹爹的这句话,瞬时一张娇俏的小脸变得煞白如雪,握着帕子的手突然捂住嘴唇猛烈地咳嗽了两下,随即“扑通”一声,整个人顺势倒了下去……
“小姐!”一旁的丫鬟兰芝突然惊呼出声,“不好辣,小姐晕倒啦!”
顿时,整个裕国公府里像是炸开了锅一般,裕国公夫妇再顾不得其他,都这个时候了,自然是保住樱樱的性命要紧。
一时间,天启城里近乎所有提的上名号的大夫都被请到了裕国公府,消息传到了宫里,太后还指派了两名御医也跟着去了裕国公府。
庆宜太妃在一旁吃着果子,嗔道:“你那侄女儿当真是脆弱的很,赐个婚就病倒了……”
柳樱樱这一病倒是病得是时候,经过众位大夫的共同努力,柳樱樱的那条命是减回来了,两名御医抹着额上的冷汗,“裕国公,夫人请放心,柳小姐已无大碍,只需按时服了这几贴药,好好静养便就好了。”
两名御医开了方子便要回宫向柳太后复命。
裕国公和赵氏也顾不上他们,赵氏迫切地凑到柳樱樱地床头,“樱樱,我是娘啊,你感觉怎么样?”
柳樱樱半睁着眼睛,眯着眼看了赵氏一眼,“娘……”说着一行热泪滚了下来。
“我可怜的女儿诶……”见柳樱樱掉泪,赵氏也跟着哭了起来,“上天真是待我们太不公平了。”
“行了……哭哭哭,就知道哭,哭又有什么用?哭就能解决问题吗?”相比于柳樱樱和赵氏这对母女,裕国公显然冷静理智许多。
自然,他也是适才听了大夫们的话说柳樱樱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心头的一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才恢复了平静。
丧女之痛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次,可不想再看着这唯一的女儿再出事了。
“我苦命的女儿……”赵氏握住柳樱樱冰凉的手,转而又向裕国公求助道:“老爷,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他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我可是听说,那任家的大公子长得五大三粗,整日只知舞刀弄枪,我家樱樱嫁过去,岂会有好日子过?”赵氏这样说着,柳樱樱听了愈加伤心,哭得更厉害了,这哭声,听得人心肝儿都要碎了。
“娘……我不……我不要……”柳樱樱哽咽着,“女儿不要嫁给他,女儿不要进宫了……娘您去求求太后娘娘……求她不要把女儿嫁给那任通,女儿什么都不要了真的……”
赵氏安抚了柳樱樱,即刻便换了宫装风风火火地进了宫。
赵氏将柳樱樱的这番话声泪俱下地说给柳太后听的时候,邬页虹正好也在长寿宫。
近来邬页虹有事没事总喜欢往长寿宫跑。
因为长寿宫有素荥。
邬页虹正抱着素荥,手里剥着一只橘子,素荥张着他的小手掌试图去抓,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太后娘娘……求您……臣妾不想看着樱樱出事啊!”赵氏双膝跪地,已经连连磕了好几个头了。
柳太后一脸为难地看着赵氏,她这个做姑母的私心里自然也是不希望看到自己亲侄女儿出事儿的,只不过……
“这是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的赐婚圣旨,这个时候若是贸然撤回圣旨,你要众位朝臣如何看到任相,不给任相面子,可就是不给皇上面子,你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在乎任萧两位丞相,特别是任相国,皇上对他可算是事事顺从啊!”
赵氏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那是自己的女儿啊,她怎么忍心。
“再说,你不是不懂什么叫居无戏言,放出去的圣旨,又岂能随随便便撤回?”
柳太后继续说,这意思事实上很明显,柳樱樱这回,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若是执意如此……恐怕未到成亲之日,樱樱已成一具尸体了……”赵氏道,言语中带着笃定的威胁。
柳太后自来就讨厌别人威胁她,厉声道:“就算死了,她的牌位也得送到任家去,将来下葬也会葬在任家的祖坟。”
这下赵氏彻底绝望了,整个人瘫软在地,柳太后吩咐铃铛扶起赵氏,“来呀,好好将柳夫人送回府去,可别叫她在路上再磕着绊着,若是有个闪失,哀家一定要了你们脑袋!”柳太后指了两名内侍送赵氏回府。
赵氏咬了咬牙,似有不甘心,奈何人微言轻,再是不愿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