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素荥自然是要紧的事,但更要紧的事是去同柳太后提一提柳樱樱的婚事。
这是殷承禄交代给她的事,邬页虹一听便知那必然是任凤儿的主意。
任凤儿当真好算计,这种人不同于甄媱,甄媱有野心却没有脑子,可任凤儿就不同了。
那是个不光有野心,还有智谋的人。
邬页虹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清楚那预感到底来自何处。
若说,太后在织一张大网,那她必会如殷玉芙所言,不会允许柳樱樱入宫,那她会放任任凤儿进宫吗?
一团又一团的疑惑盘积在心头,邬页虹忽地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一般,不知要如何自处。
往长寿宫的路仿佛变得十分绵长,走了太久,以至于双腿有些犯软。
邬页虹进去请安的时候,柳太后正和庆宜太妃坐在一处说话,素荥安静地在一旁陪着。
这个孩子,安静沉稳得叫人有些心疼。
这样小,便失去了父母,每每看着他,自己的心口便跟着疼上一分,邬页虹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对这个孩子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感觉?
“贤妃,你来了啊!”柳太后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邬页虹,“起来吧!”
“是……母后。”铃铛给邬页虹拿上了软垫,邬页虹冲素荥暖暖一笑,“素荥世子当真惹人喜爱。”
“是啊……”柳太后叹道,“哀家倒是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
庆宜太妃一听急了,“太后娘娘,您可不能这么做,妹妹我可就这么一个依靠了。”
“瞧你急的,哀家不过一说,自然是做不出这种叫你们骨肉分离的事来的。”
骨肉分离的痛苦,柳太后似乎比所有人都懂。
素荥挪动着他的小步子,挪到邬页虹跟前,竟然眨巴着小眼睛张开双臂要邬页虹抱。
邬页虹受宠若惊,一时失声,张大3了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庆宜太妃笑起来,“素荥,不可无理。”
素荥此时可顾不得自己祖母那变了的脸色,只瞅着眼前的漂亮娘娘流口水,邬页虹果真如了他的愿,将他抱坐在自己的怀里,“素荥……当真是个可爱的宝贝。”
“想不到,贤妃也这般喜爱他啊……”柳太后听似很寻常的一句话,却隐隐有种异样的意味。
不知道是否是邬页虹太过敏感了。
素荥在邬页虹的怀中乖顺得很,不同于在柳太后怀中的拘谨,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熟悉感,远远看去十分赏心悦目。
庆宜太妃和柳太后同时用诧异的目光看邬页虹,若是这孩子的生母尚在,想必也会是这样一副画面吧!
她是谁?
庆宜太妃心头的某根绷紧了的心弦像是被人折断了一般,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女子来,素荥双手搂着邬页虹的脖子,砸吧着嘴巴,含糊不清地喊着,“娘……娘,娘……娘。”
众人包括柳太后以及邬页虹自己都以为素荥喊的是“娘娘”,然而庆宜太妃却听得分明……
素荥喊的是“娘”。
素荥玩累了,似有了困意,埋在邬页虹肩头缓缓入睡,庆宜太妃看了,小声道:“别累了贤妃娘娘,待我抱了他回去睡吧!”
邬页虹心想也好,这样的天气,这样睡着确实会着凉,便由着庆宜太妃抱了回去。
如此,殿内就只剩下邬页虹和柳太后二人。
柳太后没有再提素荥,但邬页虹每一个热忱关切的表情统统落在了柳太后眼中。
“你此来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同哀家说吧。”柳太后淡漠地问道。
邬页虹恭顺地笑一笑,“母后英明。”
“说吧!”
“任相今晨向皇上请旨赐婚……皇上叫臣妾来问问母后的意思。”
“嗷?”柳太后已经听闻了任相有意要与柳家结亲的事儿,然而在邬页虹面前却故作不知。“不知,任相看上的是谁家的小姐?”
“是……柳家。”
邬页虹直言道。
柳太后脸色僵了僵,扶着铃铛的手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手中的念珠捻得越来越快,邬页虹甚至有些不敢看这样的太后,给予她的压迫感太甚了。
“好。好啊!”良久,柳太后叹道,“好一个任凤儿!”
邬页虹抬头望着柳太后,“母后也看出来了?”
“哼!”柳太后冷哼,“哀家只听说,任相的大公子多年前心系萧相的幺女,奈何这一对没能成,萧浅也死了,这许多年,任府都不曾再提给大公子婚配,如今……只怕也不是大公子自己的意思。”
“任凤儿想进宫。”邬页虹顺着柳太后的话茬接了下去。
“那孩子的心思太过明显。”柳太后道,她本就无意让柳樱樱入宫,却不想任凤儿这般耐不住,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定了柳樱樱的婚事,叫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入宫……
“母后觉得这桩事不好……”邬页虹揣测道。
柳太后久久不答话。
想来,她也不甘心柳樱樱嫁入任府吧。
“她也想入宫……”
柳太后听得分明,邬页虹话中所指的是柳樱樱。
是啊,她也想入宫。
若是不断了赵氏的念想,想必她迟早会有法子把女儿弄进宫里来。
与其断送了柳樱樱的一生,倒不如……就顺势把她嫁入任府,虽富贵比不上一国之后,却能保她一命。
邬页虹只等着太后反驳,果真,隔了很久,柳太后终于将事情从头至尾想明白了,道:“哀家允了,叫皇帝下旨吧。”
邬页虹浅浅一笑,殷玉芙果真很了解她的这位母后。
“那任凤儿……”邬页虹话至一半便没再说下去,想必柳太后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柳太后凑近了邬页虹,“贤妃……你希望她入宫吗?”
“母后英明。”邬页虹复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柳太后。
她想不想任凤儿入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想不想。
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被柳太后视为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即便邬页虹还不知道,这盘棋的最后目的到底是什么。
邬页虹已经许久没能在长寿宫看到尹琦了,她只知尹琦最后告诉她的是,他已经将胭脂送出了宫,送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静养。
可现在,见不到尹琦,邬页虹心中莫名地发慌,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又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莫非是被太后发现了尹琦擅自用了她长寿宫的密室吗?
想来,尹琦不同于常人,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在邬页虹焦虑之际,耳畔隐隐有个声音传来,“我没事,放心!”
那是尹琦的声音,邬页虹很清楚,尹琦不在长寿宫中,那这声音……
千里传音。
原来他竟能感知到自己在担心他。
然而那声音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柳太后推说自己身子乏了要休息,便打发了邬页虹回去。
邬页虹也没想多呆,每次进了这长寿宫,就像是往地狱门走了一遭,她说不出来柳太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看似对一切都洞若观火,却又是那样的深藏不露。
这样的人物太可怕了。
行至偏殿门外,邬页虹原想再去看看素荥,却终究没有,一来想着素荥睡了,不忍惊扰,又想,那毕竟是衡王世子,是庆宜太妃的心肝宝贝,她若是太过亲近……只怕会遭人嫌恶。
回毓清宫的路上,晚月抱怨说,娘娘这般喜欢素荥小世子,若是娘娘的孩子还在……
晚月自然指的是“滑胎”一事。
“哎,没想到,甄才人是娘娘的亲妹妹,竟也能下得了手……”
亲妹妹……
邬页虹冷笑,可不见得就真的是亲姐妹。
只是,甄媱毕竟做了她的垫脚石,不论事情闹得如何,她也会留她一条性命,只要日后她不再生事。
次日,皇上在朝堂上便就当众宣读了赐婚圣旨,任博城自然喜不自胜,可裕国公却大为诧异,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事先都不曾有人同他商量一番?
皇上见裕国公面色不对,解释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
裕国公不信,却又不敢当堂发作,退了早朝后,便直奔了长寿宫。
“太后娘娘,裕国公求见。”铃铛正在为太后更衣,外头的侍从便来通传了裕国公求见的消息。
“他动作倒是快。”太后似乎早料到了裕国公会来这里一样,“叫他先候着。”
“是。”
随即吩咐铃铛道:“今日给哀家换一个发髻吧!”
“是,太后娘娘想要什么样的发髻?”
自然是最繁复最耗时的了,铃铛很快意会,太后这是想要磨一磨裕国公的性子。
裕国公被侍从安排了在正殿候着,却迟迟不见太后出来,宫女茶都上了五六盏,裕国公总算坐不住了,有些恼怒地起身,眼看就要冲着那般侍从发难。
幸而柳太后及时出来,否则今日这长寿宫恐怕要见点儿血了。
“裕国公好大的脾气啊。”柳太后挽着铃铛的手在正座坐下,仔细打量着裕国公此时涨得通红的脸。
裕国公甩一甩袍袖,“姐姐,你……”
“你还知道哀家是你姐姐!”柳太后瞪了一眼裕国公,“你这般气势汹汹地过来,是要向哀家兴师问罪来的吗?”
“臣弟不敢……”裕国公垂下头去,“臣弟只是不明白……姐姐您为何会赞成这桩婚事,姐姐明知任柳两家根本就是面和心不合……”
“哀家要说是你疑心生暗鬼呢?任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哀家会不知道?当朝两位丞相为人正直不阿,不论是辅佐先帝,还是辅佐廉帝亦或是如今的云帝,他们可有过半点儿不诚之心?倒是你们这些无所作为的人,丝毫不知恪守本分,深怕别人要踩在你们头上去,又可知,旁人或许根本都不屑碰你们!”柳太后这番话说得字字铿锵,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裕国公的心上,的确,他身居高位,空有裕国公这个名号,于公于私却丝毫没有半点儿功劳,不过是沾了姐姐的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