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忠臣退散,只留下任博城,迟迟不肯离去,萧禾多看了他一眼,“怎么,老伙计,你还有事?”
任博城长叹了口气,“你儿孙满堂,自然不懂我这心里的苦。”
任博城与萧禾年纪相仿,奈何,萧禾两个孙子都能同任博城的儿子玩到一处去了,而任博城的儿子却还尚未婚娶。
“哈哈哈。”萧禾捋着他那大把半白的胡子,“你这是物色到合适的儿媳妇人选了,来求个恩典?”
任博城点头算是默认,复又盯着萧禾看了许久,“若是没有那桩事,我们指不定已经成了儿女亲家了吧!”
任博城话中所指的是萧禾的小女儿萧浅,任博城与萧禾二人原私下订了萧浅与任通的终身,奈何,萧浅心有旁系,偏偏恋慕的是韦氏的大公子韦青杉,最终韦氏灭门,萧浅也在那被诛杀名列中,萧禾最为疼爱这个晚年得来的女儿,悲痛不已却又不敢言语,只道是昔年萧浅执意要嫁入韦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与萧家没有任何瓜葛。
“往事已矣……”萧禾摆摆手,“不提也罢。”
任博城也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点头道:“是是是,不提。”
“不知,是哪位小姐能入得了你任大丞相的眼,甚至亲自来求皇上的恩典?”
“呃……”
不等任博城开口,萧禾揣测道:“我听夫人说起,任夫人原有意撮合任大小姐同易少将军的好事,莫非,你这是想要亲上加亲,顺便撮合了大公子同易小姐?”
想想也不太可能,易敏留在江南学艺,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况且他似乎从仆从们闲聊中得知,那位易敏小姐心系的可是他的大孙子啊!
任博城不说话,萧禾继续揣测道,京中尚未婚配的又与任家门户相当的小姐可是不多了啊,甄家是还有一位,可惜是个妾生的,任通怕是瞧不上,林家也有一位,不过林家大小姐才出了事,恐怕也无心再办喜事,剩下的……莫非是柳家?
萧禾再以一副笃定的神色看任博城,“难不成?”
任博城点点头,这时内侍前来通传:“左相大人,皇上请您进去呢!”
萧禾挥挥手,“那你就先进去吧,我也回去了!”
任博城进了御书房,殷承禄疑惑道:“莫非任相对今日早朝有何异议?”
“不不不。”任博城忙解释,“臣求见皇上,是为了一桩私事。”
“私事?”
“臣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殷承禄笑起来,“任相竟也有事要求朕,朕倒是好奇,任相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成?”
任博城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臣说出来,皇上不要笑话……”
“你只管说,朕给你做主便是!”殷承禄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折子,只听任博城道:
“臣想要替犬子求一道赐婚圣旨。”
殷承禄怔了怔,久久都没有什么表示,任博城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刺激了皇上,皇上若是此时发怒刁难,他可怎么办?
然而,殷承禄突然大笑起来,“左相啊左相,朕的左相,这是要急着抱孙子了?”
“呼——”任博城长长地呼了口气,这才放松了下来,“皇上,您看,臣同萧禾同朝共事多年,他两个孙子都已到了婚配年纪,臣得子晚,可也不能再拖了……再拖,臣可还是真怕有生之年没那个福分看到儿孙绕膝了。”
任博城这一番话一出口,叫人听起来倒着实是真的有些可怜。
殷承禄含笑问:“不知,左相物色了哪家的小姐,还得来求朕的旨意?”
“呃……”任博城顿了顿,回想起女儿同自己说的那些话,他也答应了女儿,一定会想尽办法讨来这道圣旨。
“皇上……臣要是说了,皇上可不要怪罪臣高攀……”任博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呵,你只管说,你堂堂一个丞相,不论看上谁家的闺女,哪有高攀之说?便是公主郡主,朕也会如了你的愿!”
“倒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可离公主郡主也查不了多少了。
“臣相中的是裕国公府上的二小姐……柳樱樱。”任博城道。
“她?”殷承禄大概是没有想到任博城说出来的名字会是柳樱樱,这还不如看上哪位公主或者是郡主呢!若是公主郡主殷承禄即刻便能下了这道赐婚的圣旨,可柳家就有些麻烦了。
那毕竟是太后的母族,需还得问问太后的意思,否则,太后追究起来,谁也担待不住。
殷承禄将这当中的厉害关系讲给了任博城听,任博城也不是不能理解,柳家的确是有些为难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
“你且回去吧,朕会去替你探一探太后的意思。”殷承禄劝慰道:“既是任相亲自同朕开了这个口,朕又岂会拂了任相的面子?”
“臣多谢皇上抬爱……”任博城伏地磕了个头,他和萧禾都是廉帝旧臣,却能继续得云帝重用,于他们而言已算是最大的恩泽。
殷承禄爱才,他从沐阳带来的几位官员,皆不如任萧两位,幸而这二位不曾辜负了他的一番抬举。
任博城和萧禾也自是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皆系在皇上的手中,他们也一早便说过,他们忠的是大胤的心,而并非是某位帝王,谁有本事管理好这万里江山,他们自然竭尽全力辅持。
殷承禄欣赏的便是他们的这份心,为了笼住他们二人,殷承禄亦是没少下功夫。
任博城回到左相府中,薛氏带着一对儿女都在花厅,似乎自他入宫后便开始等着他回来了。
“如何?”任凤儿迫切地问。
任博城摇摇头。
“皇上不答应吗?”薛氏抢问道。
“不。”
“那是为何?”任凤儿不解。
“皇上说,此事他还需等请示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要她老人家点头才行。”
听得爹爹如此说,任凤儿整张俏脸都崩塌了一般,再露不出什么喜悦之色,“太后必不可能允了这桩事……”
这或许便意味着她任凤儿的如意算盘落空,怎么办?让任通求娶柳樱樱的手段行不通,恐怕只好采取其他手段了。
然而自始至终任通都没有任何表示,不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意见。
见自己的爹娘同妹妹三人热火朝天地商量起了什么,自己则难得偷闲跑了出去,恰在街上碰上了萧禾府上的小公子萧鸣。
萧鸣猛地拍了一拳任通,“任大哥,好几日没见你啦!”
萧鸣没有功夫底子。这一拳拍在任通身上亦是不痛不痒。
他喊他任大哥……想想当真有些讽刺。
他可是险些就成了他的姑父的!
任通自认识了萧鸣开始便觉得亲切,兴许是因为太过思念阿浅,在萧鸣萧恒兄弟二人身上,他总能够看到些许阿浅的影子。
尤其是萧鸣。
萧鸣见任通愣着久久都不说话,便拿胳膊肘撞了撞,“任大哥!任大哥!”
任通一晃神,“啊?”
萧鸣咧嘴笑起来,“任大哥,你怎么啦?”
“我听我爷爷说,你要成亲啦,这样的好事,你也不同我们兄弟分享一番……”萧鸣拽住任通的胳膊,“走走走,今日我大哥在醉玉楼中陪甄家大哥喝酒,还有易大哥也去了,怎么能少了咱们两个,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不等任通反应,自己便已经被萧鸣拖拽着往醉玉楼的方向而去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甄睿同萧恒二人已经喝上了,易欣招呼了萧鸣与任通。
大家都已经是过铁的交情了所以没有多少拘泥,只吩咐店小二又多上了几个菜几壶好酒外加两副碗筷。
也不知他们喝了多少了,隐隐已能从甄睿的脸颊上看到微微红晕。
听说,但凡有心事的人,一沾这酒更容易醉些。
都说一醉解千愁,哪只借酒消愁愁更愁!
甄睿烦心大家倒还理解,各自心照不宣,可萧恒不知怎么了,跟疯了似的,一杯接着一杯陪着甄睿海喝。
萧鸣看看易欣,易欣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萧恒怎么了。
被萧恒与甄睿丢下的这三只自成一党,坐靠在一起说起了话。
“要是易敏在就好了!”萧鸣叹道。
从前易敏就像是自己大哥的一条尾巴一样除了睡觉上茅房,时时刻刻都能在大哥身后看到易敏,就算不在身后也会在附近哪个角落里偷偷藏着随时都能跳出来。
说到易敏,易欣不悦地瞪了萧恒一眼,虽说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可易敏为了他,连家都不回了,还没找机会收拾他呢!
易欣毫不掩饰地将这种情绪挂在脸上,因为太过于信任这帮兄弟,他亦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萧鸣自知问了不该问的,立马噤声不说话。
易欣却不以为然,将杯中之物饮尽,道:“前日敏敏来信说,她如今过得很好还学了一身的好本事,如今已随叶老前辈云游四海去了,叫大家不要担心她!”
这大概也算是易敏的大好机遇吧,一段情殇换了一个常人求之不得的拜师机会。
谁也没有想到,叶弘老前辈会在这个年纪还会收下易敏这样一个女弟子。
可这世上受过情殇的又何止她一人。
却并不是人人都有她这样的造化了。
比如甄睿,比如他任通。
甄睿苦于至今未能找到害死自己妻子的凶手,而任通却迄今还活在过去那段阴影中不可自拔。
更糟糕的是,如今任通还要被自己的亲妹妹利用……
想到这里任通不禁有些怅然,真想加入到萧恒和甄睿二人中去好好喝个痛快。
说着,任通便真的抱着酒壶过去了。
萧鸣和易欣有些无语。
疯了疯了,一个两个都疯了。
毓清宫,晚月伺候邬页虹梳了妆,“娘娘这是要去长寿宫?”
“是啊!”邬页虹披上一件绣着玉兰花的披风,还特地挑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随身带着,晚月不解,“娘娘带着这些做什么?”
邬页虹思忖道,“兴许他会喜欢。”
“娘娘说的是谁?”晚月追问道,忽地反应过来,“原来娘娘是想去见小世子呀!”
邬页虹点点头,“走吧,时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