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宫,殷玉芙跟着邬页虹回到毓清宫,邬页虹一声不吭地进到内殿,殷玉芙也跟了进去,并命人在外头守着,称自己有话要单独同贤妃娘娘叙。
晚月和七巧两人面面相觑,终是知趣地守在了外头。
邬页虹沉了沉气,她一直都知道殷玉芙一路跟着她,也早料到了殷玉芙会跟着她。
邬页虹不说话,明显,殷玉芙的气场要比她大许多,面对殷玉芙,邬页虹只是觉得心痛,昔年的知己好友,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来算计她。
知己好友……至少在邬页虹心中,一直都是这样待殷玉芙的,即便她恍惚已经意识到,殷玉芙或许从未真心待过她。
殷玉芙最看不得邬页虹这样沉敛的样子,因为这样她便无法看清邬页虹的心思,不能掌控别人的心思会让殷玉芙感到十分烦闷。
“你在害怕?你怕什么?”殷玉芙试探着问。
“怕?我没有怕!我有什么可怕的?”邬页虹执拗的背过身刻意不看殷玉芙,她现在极其讨厌看到她那双满是算计的狐狸眼。
“没有吗?”殷玉芙不信,“你看到柳樱樱的那副样子还不够证明你心中所想吗?”殷玉芙凑近了邬页虹,“别人或许不知,可你我都清楚的很不是吗?”
“够了!”邬页虹厉色道:“公主,你到底想怎么样?”
“杀了他!”
殷玉芙负手而立,重复道:
“杀了他,所有人的噩梦都会结束。”
邬页虹每每听到殷玉芙这样的话,心中总是禁不住的颤抖,她为何表现出的恨意比自己还要浓厚?
“怎么?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报仇吗?”殷玉芙再次提醒道:“你的夫君,你的孩子,你的臣民,皆因他而死,包括你心中的那份愧疚,关于柳妱关于素荣,都是因他而死!你难道就不该杀了他吗?”
说得容易,杀了殷承禄,是报了仇解了恨,那这江山呢?那皇位又当由谁来坐?
还是说静安公主百般撺掇她复仇的背后,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算?邬页虹不敢想象。
见邬页虹这样迟疑,殷玉芙恼道:“怎么?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甄娆了吧?莫非你还爱上了他不成?”
邬页虹摇头,狠狠地摇头,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她没有爱上他!
“你最好记住你的夫君到底是谁……”
是……她的夫君是殷颐,她重生的目的只有报仇,她与尹琦所定的三年之约也已过去一年,她没有多少时间容她耽搁了。
殷玉芙深觉自己的话已经成功激到了邬页虹,忽地又换了一副笑盈盈地表情,挽起邬页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柳樱樱不会进宫的,我了解我的母后,她也绝不会允许柳樱樱进宫的……”
因为她看到了殷承禄的结局,又岂会推柳樱樱进一个火坑呢?
“是么?”邬页虹浑不在意地应了句,她本就不在乎谁会不会进宫陪王伴驾甚至登上后位,这些都不是她心中所想,其他人争破头皮也与她无关。
殷玉芙凉凉地笑了笑,“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争,别人就会领你的情的,好好做做准备吧,日后这宫中还热闹着呢!”
说罢,殷玉芙拖曳着长长的裙裾离去。
邬页虹呆坐着,脑海中幻影一片一片飘散聚集,恍惚回到了四年前柳妱死的那一日。
那一日,她就在近前,或者说,她是柳妱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邬页虹只看到一张布满泪痕惨白的脸,脸上写满了不甘还有对她的恨。
邬页虹总想竭力解释些什么,她想告诉柳妱,素荣太子不是她害死的,可这样的解释有多单薄无力?
“阿妱姐姐……”邬页虹跪在柳妱榻前,紧握住她的手,如果不是自己的到来,兴许这个女人的一生都是富贵平稳的,她有儿子有丈夫有权势有地位,而这些,统统因为她邬页虹的出现,一点一点地失去了……
最后,竟连这性命都保不住。
“我就要去照顾我的素荣了,这后宫,终究是你的了……”柳妱说。
邬页虹泣不成声,柳妱不明白邬页虹为何会哭,是喜极而泣吗?这样的结果不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吗?
如今,她终于如愿了,她再无力同她争什么了。
她的丈夫,她的皇后之位,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属于面前这个叫邬页虹的女人,而他们……
终将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也终将会取代素荣的地位。
她输了,输得一干二净,再恨,也悖不过天意弄人。
柳妱的绝望与不甘,深深的烙在了邬页虹的心头,久久不散。她的死,让邬页虹心中的愧疚感愈加深,以至于即便她已经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也终究无法释怀……
“阿妱,阿妱……你过得好吗?”邬页虹拧着帕子,坐在镜前,喃喃问道。
殷承禄不知是何时进来的,悄无声息地站在邬页虹身后许久,邬页虹都没能察觉,直至殷承禄出口问:“阿妱是谁?”
邬页虹着实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转身撞在殷承禄怀中,殷承禄顺势拥住她:“怎么了?这样失魂落魄的……”
邬页虹竭力克制,却任显得有些惊魂未定,这样的小小变化落进殷承禄的眼中,殷承禄揉了揉邬页虹的头发,“等你想告诉朕的时候,再说吧!”
“庆宜太妃带着小世子来京了,皇上可见了他们?”邬页虹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见了。”殷承禄道,却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
“小世子……很可爱。”邬页虹小心翼翼地赞道。
“是吗?”殷承禄看似很疲惫地靠坐在软榻上,脑袋枕着手臂,双眸微合。
邬页虹坐到殷承禄的身边去,握着一柄羽扇轻轻地摇着,瞬时香风习习,那羽扇上熏的是果香,闻惯了,倒真有些离不开这股味道了。
殷承禄深深吸了吸鼻子,异常享受地垂下眼睑,“你说的是素荥?”
“是……”邬页虹道,“他……很好。”回忆起素荥小世子的小鼻子小眼睛,邬页虹整颗心都要被融化了一般,小孩子当真是能够温暖人心的小天使啊!
“你很喜欢他?”殷承禄不咸不淡地问。
“是。”片刻的沉默后,邬页虹突然问:“皇上难道不喜欢吗?”
殷承禄闷哼一声,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邬页虹无法揣测出他此刻的所思所想,不提还好,一提起此刻满脑子都是素荥小世子的身影。
良久,殷承禄突然开口道:“朕会留庆宜太妃在宫中多住些时日,你若当真喜欢,可叫人将小世子带来毓清宫。”
庆宜太妃此次带着小世子进京是来讨封的,素荥本该成年之后才能继任为新的衡王,他父亲去的早,等到素荥成年还得许多年,庆宜太妃这才带着他进京,试图求了皇上的恩典破例直接封素荥为王。
庆宜太妃素来与世无争,加之衡州偏远,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破例册封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殷承禄却没有急着答应她。
因为,殷承禄在见到小素荥的那一刻,恍惚见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绝不可能是巧合,他必须要趁此机会弄清楚一些事情。
就这样,殷承禄与邬页虹,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两人各怀心思,殷承禄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成想,那般多疑的殷承禄,如今会如此信任邬页虹,竟可以这般无所顾忌地在她的面前沉沉睡去。
而那弥散着阵阵果香的羽扇里,正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随时可以割断他的喉咙取了他的性命……
不知是殷承禄从始至终都未曾察觉,还是邬页虹掩饰得太好,这把羽扇就在手边用了那么许久,一直都相安无事。
到底是太过相信自己的本事,还是太过相信邬页虹了呢?
相信她或许再无可能对他下手?
殷承禄……
只有当他睡着的时候,邬页虹才敢这样认真而又仔细地打量他的眉眼。
邬页虹从他的眸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与压抑。
到如今,众叛亲离,邬页虹竟然莫名地觉得他是可怜的。
倘若没有遇到姜炀,没有姜炀从旁挑唆,倘若他此时安然在沐阳当一名闲散的沐阳王,是不是这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可现实就是现实,即便是错了也不可能再回头,只有咬紧牙关勇往直前,至少不会再给自己这或许荒诞的一生留下任何一丝遗憾。
“殷承禄……你毁了多少人的一生,你知道吗?只为你所谓的大业所谓的男儿抱负……”
“如果没有你,那该有多好。”
一滴泪悄然从邬页虹的眼角淌下,划过嘴角顺着喉咙淌进心里,辛酸凄苦一瞬间涌上心头。
一道凛冽寒芒掠过眼前,那羽扇下的匕首露出锋利的刀尖,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见。
她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而殷承禄的呼吸瞬间变得均匀而又节奏,仿佛他在睡梦中早已洞察了一切。
一股沉重的气息悄然蔓延看。
似乎是一切的结束。
又似乎是一切的开始。
一直盘坐在八卦台上的姜炀,突然被一道莫名的红光惊扰,匆忙跑出去,漆黑的夜幕中那隐隐一丝红晕还没完全消散,他捋了捋胡须,似乎发现了什么,扬一扬手中的拂尘,重又回到八卦台上静坐。
“天命……当真不可违吗?”姜炀喃喃自语道。
他不信,都说天不可逆,他偏要逆了这天,护住这真命天子。
次日,殷承禄在早朝上同众位大臣们提了要破例提早册封素荥为王的事,却并没有急着要他们发表意见,只是告知了他们一声。
这本是皇家的事情,况且衡州偏远,又是个不痛不痒的地方,素荥不论是世子还是王爷,于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有太多的利益纠葛,所以这些老臣们索性就准备附和着皇帝的意思由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