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卓纤儿竟然看不懂穆棉写的字。
东方锦扫了穆棉一眼,略带鄙夷地说:“他这人看似好心,实则坏透了,所开之方皆是不传之秘,能看懂这种字体的人普天之下不会超过十个。”
所谓术业有专攻,东方锦的医术不过是高明,相比穆棉,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以才会不辞劳苦,带卓纤儿来此地。
“小子,你能看懂不就行了。”穆棉一点也不在乎东方锦堪称恶劣的态度,悠然地吩咐童子,“去,给为师备良琴薄酒。”
卓纤儿一听,期待地凝着东方锦,要他解释。
东方锦索性取来纸笔,将穆棉所写的狂草翻译成正楷,字体遒劲郁勃、骨力劲峭,每每以为锋芒必露时,偏内敛如玉。
都说字如其人,明明是独步天下的天之骄子,偏要装成无用的傻痴顽儿,这种长年累月的忍辱负重造就了东方锦这种宝剑藏锋、独具一格的字体。
好一个隐而不显。
他注定要当一个明君,开创繁华盛世!
卓纤儿的心从来没有如此清明过。
东方锦搁下笔,但见卓纤儿目光炯炯,若有所思,关心地问:“纤儿,怎么了?”他猜测她大概是看不懂上面所写为何种草药。
“我看不懂上面的草药名。”卓纤儿忙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贵人,你当然看不懂了,这不是草药名,而是字谜。”穆棉敛去嬉笑,正儿八经地解释,“解出字谜,方知药名。”
“原来这样,小女子受教了。”卓纤儿温婉一笑,向穆棉福身致意,他却躲开了。
“贵人贵不可言,在下升斗之民,万不敢受此大礼。”穆棉边说边向东方锦飞了一眼。
若不是认识,绝对以为他这是想要调戏东方锦来着。
若论姿容,他与东方锦其实不相上下;若说气度,两人又各有不同,东方锦举手投足间隐隐约约一股天子威严,而穆棉,无论他笑得再贼,总有一股仙气于眉宇间飘然。
而卓纤儿被这样一个世外高人恭维,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求助东方锦。
东方锦取笑她:“纤儿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穆棉立刻咧开一个讨好的笑:“贵人不必拘谨,上天有好生之德,望贵人慈悲为怀。”却惹来东方锦白眼,他连忙闭上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
卓纤儿聪慧玲珑,很快就理解了穆棉话中的意思,这是指她以后会掌握生杀大权呢。
这意味着他们肯定了她的地位,不由得乐不可支,与东方锦说着悄悄话。
眼前小情人浓情蜜意,穆棉见没自己什么事,连忙催童子,“都准备好了没?”
却见一粉衫童子来报:“师东方,对岸来了一匹深褐色的瘦马。”
卓纤儿愕然,“锦儿,是我们早上骑的那匹吗?”它怎么懂找来?
“纤儿,那是匹无人赏识的千里马,通人性。”东方锦边解释边让童子渡马进庄。
原来穆棉的庄园建在一方小岛上。
“在这山野之地都能遇到千里马,果然贵不可言。”穆棉这马屁是拍上瘾了。
东方锦顺道让穆棉准备马车及盘缠和食物。
自然是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打点妥当。
当童子来报琴与酒都准备好了时,穆棉立刻邀东方锦前往琴台。
东方锦高深莫测地道:“你只说让我弹琴,却没说何日,待明日我有空再说吧。”
“你……”东方锦竟然耍赖,穆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东方锦唇角微弯,笑得坦然。
“那我的黄金白银呢?”
“日后自然有人会送来贵地。”
“日后?日落之后吧?”
“你喜欢日落之后收礼?那就一个月后的黄昏吧。”东方锦站起来,牵着卓纤儿的手往湖上走去。
穆棉一听,拉长了脸,却不得不跟过去,“地图呢?”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东方锦头也不回,淡淡问了句:“你在这住不好吗?”
“你当时让我离京,我已经在这住了五年,可无聊疯了。不就找你要块乐土度过余生嘛,你可得尊老啊。”穆棉一听东方锦这语气,刹时间急了。
“地图就在亭中。”东方锦回首瞥了亭子一眼。
穆棉吃了一惊,“千万别刮风!”
卓纤儿刚想问东方锦是不是趁他们不注意,用碎掉的棋盘画出了地图。不过眨眼功夫,却见穆棉人已至亭中,执笔疾书,似龙飞凤舞,简直叫人惊叹。
不过须臾之间,就将地图精确地画在纸上。
卓纤儿收回视线,轻声问东方锦:“你把长辈都送往长乐村了?”
“嗯。”东方锦随意应了声,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瞥见卓纤儿失落的目光,才忙道:“这个想法纯粹灵机一触,不过还是做到了。我父皇有病,整天疑心我母后与舅父有染,他还怀疑母后非外公所出。为了追查母后出生的始末,暗里伤害了不少无辜,最终却没证据。”
卓纤儿暗暗心惊,东方锦那是患了精神分裂症?
东方锦轻叹了一声,幽幽地道:“纤儿,我的不幸,全因父皇怀疑我非他骨血。”
“他怎么会这样想?”无论何种立场,卓纤儿绝对不会相信晋太后会做出这种背夫偷汉的事。
“因为太爱了。”所以患得患失。
“既然爱,为何要把皇位暗中传给昱王?”卓纤儿不解,若不是晋太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失去至亲的痛楚,岂不是会被淑皇贵太妃手上的遗诏伤透?
“因为他背负祖宗的江山。”
东方锦无奈地笑了笑,牵着卓纤儿的手,走在耸立在湖面的木桩上。
“小心些,这些乌木因为长年泡在水中,会有些滑。”
上一代之间的恩怨真是错综复杂,然而世事时常如此,上一代的恩怨总是要下一代来偿还,才有东方锦及晋王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经历。
卓纤儿心中五味杂陈,想努力跟上东方锦的脚步,但因心绪不宁,很难控制步伐,左摇右摆不断。
“放松。”
“对不起,我有点惆怅。”卓纤儿不想掩饰心中的感受。
“你没什么好怅然的,除了母后,其它人之所以能活命,全拜你所赐。”东方锦轻轻一带,将卓纤儿带入怀中,目光灼热地凝着她。
因此穆棉才有“慈悲”一说。
卓纤儿有些懵,东方锦现在说的话越来越深奥难懂了,她时常得思索半天,才能理解。
东方锦抚了抚她眉心,自觉给出了答案,“纤儿温柔的浅笑可以化解这世间最深暗的暴戾恣睢。”
这就是为何他总爱盯着她朱唇的原因。
因为每次她看着他,唇畔弯弯的浅笑总带着能洗涤他被污染的心灵的清纯和真诚,还有温柔。
她的柔情似永无止境,能天荒地老。
他那样需要她,那样爱她。
“我希望立刻能得到你馈赠的黄金白银,你尽管开要求吧!哪怕赴汤蹈火,我都会完成。”
岸上,突然传来穆棉难掩兴奋的尖叫声。
卓纤儿不解地问:“前辈为何这样着急想去找他们?”再说修练了将近二百年的人性子不是应该心如止水、晏然自若的吗?
东方锦言笑晏晏,并没因穆棉打扰了和美的氛围而心生恼意。“因为他渴望能与其智慧相当的人把酒言欢。”
卓纤儿语带责备,“那你为何要捉弄他?”
东方锦清风朗月般的俊容瞬间垮了,“纤儿,为夫没材料易容,如果这样出去招摇过市取银子送来这里,肯定会被皇兄发现的。”
他可不想在这宁静简朴的乡间被一堆刺客追杀。
卓纤儿敏锐地发现东方锦话中的古怪——皇兄。他有三个皇兄,忽略交好的瑞王,是不是表示明查暗访东方锦的人中有两批人,一批来自晋王,一批来自昱王。
“你让暗卫送来不就得了。”卓纤儿灵机一动,想起了潜藏不出的暗卫。
“你真聪明!这真是一个好办法。”东方锦夸张地抱起卓纤儿,欢快地转了个圈。
“你们两位可以消停一会吗?起码要顾及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啊。”穆棉受不了他们的恩爱,索性蒙住双眼。
突然听得一声划破长空的鹰啸,穆棉倏地扯下眼罩,大喝:“别踩在我的花圃上!别踩我的山,别动我的花,别弄脏我的泉水,别摸我的风铎……”
穆棉气喘吁吁地瞪着从四面八方闪现的着粗衣麻布的“农夫”,气急败坏地怒吼:“不、要、动、我、的、壁画——!”
可惜他越吼,东方锦的暗卫踩踏得越高兴。
“你赔,你得赔一座新的给我!”穆棉瞪着东方锦这个罪魁祸首,语锋忽地一转,摆出一副宽宠大量的姿态:“算了,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你就派个人引我到长乐村,顺道给我建一座府邸,我就原谅你。”
“准卿所奏。”东方锦嘴角上扬,随后给最快来到自己身边的暗卫递了个眼色。
暗卫领命,立刻请穆棉动身。
目送穆棉离开后,东方锦悄悄地问卓纤儿:“你可喜欢这里?”
这种生命的方式对卓纤儿来说,异常新奇,简直见所未见。所以她一直很兴奋,美好的感觉像飞在云端。
过了一会儿,四周十分静谧,她才反问:“喜欢要怎样?”
“喜欢就留下,若不喜就毁了。”东方锦的回答有情中现无情,只因穆棉这座园子,隐藏着很多机密。
他暂时还不想让人发现。
卓纤儿深深地看了四周围一眼,这样精妙怡人的格局,怎么舍得让它毁于一旦,“喜欢。”
东方锦牵着卓纤儿的手往回走,“这里的童子都是穆棉近年收养的,不管天赋如何,只要碰上就检回来。虽然他是这样说,但我不信。”
因为童子个个骨格奇精,只要名师悉心栽培,若无意外,将来肯定能独当一面。
“你们谁愿意留下教导稚儿?”
重新进入庄园前庭空地时,二十七名暗卫已经整齐地排列成四列,单膝跪迎东方锦。